作者:快乐土狗
“好啊,那你脱吧。”
西芙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凑近他耳畔说道,“就在床上脱。”
她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不小,撒希尔是一定会很快知道的,再加上肩膀的伤口时不时作痛,因此在床上清醒地躺到了半夜,等待着撒希尔的到来。
可怜的圣子冕下第一次发现,原来脱鞋是如此甜蜜的折磨。
他的左手小臂陷在少女柔软馨香的怀抱里,奋力弯起膝盖,用仅剩的一只右手艰难脱下鞋履,不叫它们弄脏同西芙本人一般洁净又粉嫩的蕾丝小床。
撒希尔随手捻起一小团光,使其浮在床铺的上方,充当暂时的光源。
借着这团光,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西芙的伤口,目光最终停在她左侧的肩膀上——那里被睡衣布料严严实实地遮挡,他却能感同身受到西芙的痛楚。
“你还好吗?”
撒希尔摩挲着西芙圆润的肩头,治愈之光倾泻而出,笼罩其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西芙的生活总是多灾多难,在他眼里,她是那么善良而美好,温柔体贴、天赋极高,一次又一次为光明帝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撒希尔,你不可以替我治疗。”西芙握着圣子的手指,替他熄灭了流溢的魔法,“我的伤口是三级傀儡造成的,唯有魔导师及以上才能彻底治愈……要是过两天被人发现莫名其妙地好了,恐怕会引起更多的风波。”
撒希尔很喜欢西芙这样握着他的手,他反客为主地将五根手指插入少女微启的指缝中,尾音滑出一丝委屈:“纳菲尔说他去请的那位魔导师正在塔里修行,要赶到莱斯特为你治疗,起码也是一个礼拜以后的事情了……”
莱斯特作为光明帝国的王城,高阶魔法师自然不少。
其中也有好几位擅长治愈魔法的男性魔导师。
然而西芙的情况特殊,她是个女孩,受伤的部位又比较敏感,想彻底治愈的话,需要拨开肩膀的衣服,露出受伤的部分。
未婚的女性是不可以在陌生的异性面前呈现出过于私密的肌肤的,纳菲尔就职于圣骑士团,对这方面的礼仪尤为注重。
撒希尔口中正在修行的一位,便是纳菲尔前去邀请的稀少女魔导师。
“没关系,反正不用上课,我在家里躺着,伤口不会有多疼的。”
西芙笑着安慰撒希尔道。
“被高阶光系魔法洞穿的伤口会时常伴着灼烧的痛楚,你到现在都没有睡着,应该是因为这个吧。”
撒希尔的话让西芙不说话了。
她闷闷地把头缩在松软的抱枕之中,嘟囔着:“还好,其实没那么痛,主要是想到你万一因为担心我而做出什么,所以才睡不着。”
撒希尔的心生出一股欲望,突然很想抱抱这样缩成娇小一团的西芙。
但他最终只是小心地探出手,蹭了蹭她的绸缎一般柔软的发尾:“别想太多,要好好睡觉,我是圣子,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也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换做别的时候,西芙想,自己大概还会配合他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然而时间紧迫,她有义务指出来撒希尔所面临的当下处境。
于是,西芙淡淡地询问道:“你背后的伤口愈合了吗?”
青年的手指一僵,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它们是谁带给你的?”
“伤害至高无上的教廷主宰,凭什么没有凄惨的下场?”
不断反问的西芙一时之间呈现出撒希尔从未见过的尖锐。他愣怔了会儿,才意识到她也会有这样锋利如刀剑的时候。
青年抿了抿嘴唇,打算安慰点西芙什么,唇瓣张了又合,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我伤好了以后,要去挑战八位红衣主教。”西芙无视撒希尔猛然抬起的双眼,执拗地说道,“等我成为红衣主教,我就能站在你身边,守护着你。”
在很久之前,西芙就说过类似的话语。
那时的撒希尔也曾翻涌过微小的渴望。
圣子不能拥有私人感情,但无人能够妨碍星辰与月亮的相依相存。
在他的心里,西芙就是他的月亮。
可西芙前往海国的那一夜,劳伦红衣主教落下的神鞭打碎了撒希尔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意识到如果不能彻底掌握教廷的权力,那么不管西芙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死亡和神罚的阴影都将如影随形。
“不、不行。”撒希尔的声音透出艰涩,“你要等我,再等我一段时间。”
不,来不及了。
西芙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悲哀和惆怅,在心底回应撒希尔的言语,昏暗的光亮中,她静静凝视着撒希尔璀璨而昳丽的眼睛。
“你会等我吧?等我解决一切困扰和难题。”
撒希尔期盼地与西芙对视。
这其中的热切和盼望堪比太阳的灼热,让她在某个瞬间萌生出试图躲避的错觉,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与撒希尔十指相扣:“好,我会的……但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小心教皇陛下,小心跟他有关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太阳神卷应该还有几章就要结束了,然后是海神和月神的修罗场~
第85章
修行的女性魔导师一天不出塔,西芙在床上躺尸的日子就要多一天——她的肩膀敷上了纳菲尔带来的上好伤药,只要不乱动,就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存在。
在西芙养伤的期间里,调查失控魔法傀儡的事情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
一开始是查到有人花了高昂的金币,买通了制作傀儡的魔导师。
紧接着又顺藤摸瓜,探知这个人是莱斯特王城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贵族。
一般调查进行到这里,会做结案处理,好让彼此有个台阶下,大家都知道这个小贵族是替死鬼,背后的阴谋主导者肯定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但圣子的出面,叫这件事不得不追根溯源。
“究竟是谁在利用太阳神赐下的光之魔法?”
“究竟是谁在光明笼罩的帝国之内做出这样肆无忌惮的恶事?”
“究竟是谁在背逆神明的谕言,企图遮住光明俯瞰于人间的眼睛?”
撒希尔的三重垂问,叫负责调查的人员感到心惊胆战,假设西芙受伤的事上升到了教廷问询的范围,那么可以预见,幕后黑手的最终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无人再敢徇私枉法,也无人敢于挑战教廷最高主宰的权威。
骇人的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那位出钱的小贵族全家都依附于大名鼎鼎的博伊哲家族,而现任家主凯撒·博伊哲大公爵的幼子,便是西芙的同班同学拉格德·博伊哲。
这个姓氏煊赫的名字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引起开水沸腾般的哗然大波。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与红衣主教劳伦在暗地里勾结多年,叫依附博伊哲的小家族出钱去杀死西芙的命令,正是出自这位德高望重的红衣主教口中。
“我没什么需要后悔的地方。”
“纵使丽莎·罗德尼的天赋再高,中央教廷也绝不会容下一个女人。”
“就像太阳神的身边从来不曾围绕女性天使,拥有相反性别的人出现在神明赐下眷顾的领域,只会触发灾厄,带领中央教廷走向灭亡的未来。”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捍卫教廷的长治久安。”
他受刑前的话,把中央教廷这座立于光明帝国之中的庞然大物推向了风口浪尖,什么是拥有相反性别的人会触发灾厄,什么叫做绝对容不下一个女人?
难道人们的信仰所向,就是这样贬斥另一个性别的吗?
教廷和贵族可以用心照不宣的准则奴役平民,可以用这层遮羞布挡住他们的眼睛,只要没有将其公开,那么一切存在的歧视,也不过是个人的无端妄想而已。
可现在有人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出口了。
撕裂了脆弱的假象。
摧毁了表面上的和平。
劳伦红衣主教本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了天降电光的十二道刑罚。
然后被剥掉雪白的法衣和鲜红的祭披,除去披加在身的一切荣耀,降为光明帝国最底层的平民,流放于大地之国与光明帝国交界的不毛之地。
凯撒大公爵眼见事态严重到无法挽回,不得不大义灭亲,将拉格德剥夺元素感知能力,并逐出家族,从此成为无姓之人。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平息盘踞在人民心中的疑惑。
西芙作为贵族之女尚且如此……那么在掌权者眼中,平民女性又算什么?
好在教廷没有放任恐慌和失望的情绪在群众之中蔓延太久,他们宣称将由圣子冕下出面做出解答——在过去的日子里,教廷对外的重要发言向来皆由教皇作为代表,这次却出人意料地变成了圣子。
他站在象征荣耀、光辉和公正无私的圣坛之上,对自己作为主宰遭人蒙蔽的罪行表示忏悔,并承受了来自神鞭的刑罚,宣告从此以后光明帝国的女性与男性享有同等的权利,皆能够进入中央教廷工作,依靠勤奋和努力就有机会成为高层。
西芙不知道这是中央教廷一致的决定,亦或着源于撒希尔的临时起意。
当纳菲尔回家告诉她受伤事件最终的结果时,西芙看到了这位一向性格坚定、信仰纯净的兄长眼中,出现的片刻迷惘和动摇。
也许撒希尔的宣告,并不是平息物议的结束,而是某场风暴的开始。
西芙一边为撒希尔的伤势感到担忧,一边却忍不住敬佩起沦为废人的劳伦红衣主教,从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之位,一夕之间变成连最底层的民众都不如的垃圾,平民好歹还得以被允许拥有信仰,他却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被夺去。
他做出的所有事、说过的所有话,西芙猜测,是为了让撒希尔收获人民的拥趸,在与教皇的权力斗争中获取胜利。
西芙的生死,在这其中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环。
她死了,会更加坚定撒希尔查出真相的念头。
她不死,撒希尔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西芙靠在床头,心情复杂地按下魔法手链,请求与劳伦建立交流连接,却发现对方已经消除了识别身份,并永远阻止与她的双向来往。
西芙情不自禁地感到茫然,她清楚劳伦终生未婚未育,呕心沥血地教养圣子长大成人,他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享受崇高的权力和奢侈的生活直到生命的终结。
可为了撒希尔,为了让撒希尔取得民众的支持,成为名副其实的教廷主宰,他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从光辉闪烁的云端,跌入肮脏的泥沼。
“以诺,你说一个人的爱就可以这样强烈吗……强烈到甘愿倾尽全部。”
西芙默默抹除了魔法手链关于劳伦的一切印记,做完这件事,她侧过头,对着坐在她书桌上翻阅典籍的荆棘书灵轻声询问。
后者头也不抬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虽然我无所不知,但你不要询问我关于人类的感情,这东西太过千变万化了,我没有体验过,没办法跟你说清楚。”
西芙从小到大无缘于强烈的感情。
在没有穿进游戏前,她是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背景全无又貌美出众,导致身边不存在亲密的关系,更多的是想要从她身上攫取利益的表面“朋友”。
和这些人周旋,养成了西芙嘴甜心冷的个性。
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说喜欢和爱,却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真心。
进入游戏,无论是威廉伯爵、中央教廷,还是月神、海神等世界的支配者,通通叫她疲于奔命,哪怕纯情诚挚如撒希尔,他身上一开始所包围的规则条例,也让她为了接近他而绞尽脑汁——她想要回到现实世界,正是想要一份安全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