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笙闲
——荀彧。
为着这个名字,曹操再度陷入了缄默。
他其实并没有自己亲口这样夸过文若,这样的褒美是何颙曾经为他送上的言词。
但是曹操心里又怎么可能不认可这样的评价呢?他对着荀彧当初说出的那句“吾之子房”,本质又与王佐之才有什么区别呢?
室内是气氛接近凝滞的沉默,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几近实质的压抑。
他的呼吸在几瞬的急促之后终于平复,留下一片复杂的苦味残留在舌根深处。
有烛火摇曳地随风飘摇。
—
孙权的脸色却并不算好看。
若是后世人单纯的夸赞周瑜的才能,又或是肯定他缔造帝业的努力。他也许心中只会有着一片纯粹的欢喜,挑眉微笑中自是喜悦洋溢。
可是它不仅于此。
像什么禁锢一般,孙权直直地再看着天幕上的自己,看着那寥寥几言的痛彻心扉的话语,耳侧来回反复着那么短短几行论述。
他当然知道周瑜的死讯,甚至在此之前庆幸过命运的更改,在恍惚中感激过天幕的出现,无心无意牵扯了臣下的未来。
可是再看一次心里还是会痛苦,再听一次,孙权还是能够感受到那份压在心头的沉重,感受到仿佛有锋利的刃锋因着这句预言轻压在他的脊背,让他坐立难安。
于是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他没有笑。
—
天幕的白光映在他的眼中。
冷不丁的,刘备感觉到一种之前就曾经有过的朦胧的感觉在心中继续酝酿,跟着后世人对周瑜的论述一点点在心底浮动。
像是轻轻揭开过轻纱,当后世人的话音落在最后一个饱满的元音之时,一线灵光于他的脑海深处炸开。
“——这不是第一次了。”
当事情的真相猝不及防出现在他面前,连昭烈皇帝也没能忍耐住那份惊愕的悸动,上下唇轻颤过几分,他在失神中喃喃出声。
诸葛亮被他这没头没尾,突然爆开的一句话弄得一愣,一时也没弄清他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这很正常,并不是谋士的疏漏。
刘备此刻却分不出心神去为他细细讲解:诸葛亮毕竟不是他本人,他没有切身感受到刘备在江东最后那段时光,分明行走在大路之上,直觉却告诉他微妙的紧绷。
孙权曾经是认真考虑过拉拢他的。
刘备当然知道这一点。
哪怕他曾经投奔刘琦,而孙权和对方之间的血账不是一笔两笔就能算得干净,但是当北方曹操一统的压力被平等地施加在南方诸侯的头顶,那些牵扯也就显得稀薄。
所以孙权试探性地问过他联姻的打算,考虑过将荆州的部分交到他的手上,试图让他成为自己的外藩。
这些举措,种种都被刘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孙权有他的如意算盘,他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想法。以孙权给出的种种作为跳板,他又何尝不可将对方的算计反击回去。
这本来该是两个人之间拉锯式的隐晦的争斗,直到某一天,刘备敏锐地感觉到了平衡的失调。
那是杀意。在战场中趟过血海的他在感知到的第一时间就醒悟得分明。
又或许不需要那么虚无缥缈的感受,当江东那边愿意割舍的利益一下子吝啬起来,刘备便已经知道了对面心意的转变。
所以他果断调转了方向,决意先拿下益州。
那么是什么会让孙权的态度堪称翻天覆地地扭转,又是什么,让周瑜在本该离世的时候,仍旧留在世上?
刘备感觉到自己的手,此刻都因着那份骇人的猜测而有几分濡湿。
“天幕现世,不是第一次了。”
他很缓慢的,竭力让自己的吐词一字一句的清晰。转头、扭身,四目相对望进谋臣的眼底。
“第一次,在东吴。”
养气功夫一流的诸葛亮,此时也没能稳住自己的表情。
可是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当关窍被刘备一语点破,神思勾连起线索,他瞬时想通了这个本来被他忽略的问题。
于是没有怀疑,没有质疑。整个房间里,最终只留下君臣二人轻渺的呼吸。
—
天幕当然不会管他们的心神。
它在继续。
【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人物存在,才会有赤壁之战,也才会有未来的三国鼎立。】
它没细说那场三国众人方才经历不久的战役,天幕上依旧是那幕眼熟的曾经燎原的火。
而在火尽后,魏蜀吴三面的旗帜飘摇在画面中央,吸引住相关者的视线。
【从黄巾起义乱自下起,再到董卓之乱祸自上出,外戚、宦官、士人和军阀之间的火并此起彼伏,中央对地方从此失去了实际的掌控权。
再从曹操统一中原到赤壁鼎立,三家的雏形初步朦胧勾勒出未来的轮廓。】
天幕的白光闪烁明灭了几下,那旗帜中的两面被它隐去,留在最中央的只有一个笔锋潇洒的隶字。
——魏。
于是曹操抚掌,原本复杂的心绪被他短暂的搁置,嘴角浅浅上扬出一个弧度。
【夷陵之战是三国鼎立的最终,但是三家真正对峙开始,还得从汉魏禅代讲起。】
后世人终于折回去圆它此前挖下的坑。
【公元220年,曹操病逝。
他时下的长子兼继承人曹丕继位丞相和魏王的名头,是年,接受了汉献帝的“禅让”,立国号为大魏,史称曹魏,改元黄初,定都洛阳。
这是中国历史上一场罕见办得成功且漂亮的禅让,甚至称得上为后世有心者做出了所谓的模范:最起码我们看南北朝中那些南方政权之间的禅代,总能从中看出些曹丕的影来。】
刘秀:……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
光武皇帝打自后世人最开始分说之时,就已然知道会有这么一个时刻的来临。
然而当它真的降临之际,刘秀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若不是捂住耳朵,恐怕会有失什么信息点,他也许更宁愿封住自己的听觉。
知晓自己开创的朝代终有一天灭亡,和真正听见它是如何被旁人肢解,到底还是有所差距的。
垂落眼眸,他盯着地面久久不语。
—
终于来了。曹操坐正了身。
【当然了,曹丕能把这事办得漂亮,也离不开他爹给他做好的铺垫,甚至离不开前面王莽给出的贡献。
考虑到他本人还是学了点王莽的流程,我们还是就像前面保证过的那样,先来讲王莽篡汉。】
听见这话,好整以暇的孝武皇帝终于抬起了眼。
平静的眼神仿佛透过时光,直直要刺入后世人的眼中。可是他哪怕知道接下来将会是西汉灭亡的过程,却也没有什么爆发或压抑着的怒火。
——也不能算全然没有吧。
刘彻的手是紧攥着的,皇帝陛下养尊处优着的双手,此刻却青筋于手背暴起,悄然揭露着他不算平静无波的心情。
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是清醒的,乃至于冷峻的。
【王莽篡汉的背景,当然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西汉中后期以来尖锐的阶级矛盾和社会问题。
随着武帝重用儒生以来逐渐步入权力高层的文人,最后出于自己的利益,回避了直接解决社会问题,而选择了符合其学术的解决措施。
他们开始单纯针对皇帝的私事指指点点,要求皇帝修身养性,培养自身的道德。
甚至当世风日下,西汉后期又确实出现了几个私生活不很检点的皇帝之时,这种道德主义的论点更是进一步发展,逐渐走向了极端。】
三国&刘秀:……
后世人真的说话很收敛了。
尤其是刘家的两位,哪怕脸上不显,心底都得是跟着尴尬苦笑几声的。
毕竟竟然只用了不很检点这个说法,后世人真的很给面子了。
别的都不多说,光是成帝的后宫,那可就真叫个争奇斗艳了:
许皇后、班婕妤、卫婕妤、赵家姐妹……甚至还有个作为男宠的张放。
更别提后面还有个哀帝和他的断袖之癖了。
—
刘彻:?
老刘家祖传生性风流的天子对着天幕的论述看了几遍,最后成功无语地给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后世的大臣可真的是闲着没事干了是吧?
国家大事你不好好干,忙着操心皇帝后宫做什么!
就算听上去那几个后世儿孙在这方面确实过火了——但这不是你光盯着皇帝,那啥私生活看的理由啊!
孝武皇帝震怒。
【怎么个极端法了呢?
他们要求“再受命”。
甚至从刘彻手下就产生了这种微妙的苗头。】
后世人的语气很平静,只任由被这一番话罕见镇住的刘彻心神一愣。
【孝武皇帝的功绩彪炳千古,可是放在中国传统政治叙事中,自然少有人夸耀其武风打出了盛世风骨。
而他个人确实存在的用财无度,乃至于穷兵黩武般的问题,我们现在可以说上一句“功在千秋”,却也不能忽视当时百姓的痛苦,忘却了前面那句“罪在当代”。
哪怕在他晚年时候,原先计划好的谋算因为巫蛊之祸被全盘打乱,不得已之下他最终亲手操作了大汉的转向,但这份涌动的人心,却难以一时抚平。
当他活着的时候,他的荣光与威严自然无人胆敢触犯。
可是自昭帝始,就有春秋博士根据了董仲舒的受命说,劝昭帝禅位贤人;到了宣帝的时候,司隶校尉都恳请他“公天下”行禅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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