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听见合窗声,卫湛瞥一眼,视线不自觉变得黏腻,又不甘心地移开,继续替婆婆干起杂活。
簸箕扬糠一学就会。
不得不说,卫湛无论做什么事,能力都是一顶一的。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
老两?口?平日?有些孤独,偶然与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相?处,起初还有点害怕怯场,久而久之只剩欢颜。
所会的赞美之词不多,却?是毫不吝啬,对卫湛赞不绝口?。
卫湛面?色如常,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
半晌,他提着一桶烧开的热水走到东厢房,叩门道?:“滢儿,我烧了热水给你洗漱。”
没得到回应,他就将桶放在门口?,又去?做别的事了。
隐卫们看?在眼里,没有诧异,都知小夫妻之间闹了矛盾。
但作?为局外人,他们并未看?出?小夫妻的离心,反而笃定他们会很快和好。
晌午时分?,卫湛坐在新搭建的小雨棚里,盯着东厢紧闭的房门,手?上不知不觉编出?一个草人。
青橘端着托盘走来,小声问道?:“主子?和夫人一起用膳吗?”
“嗯。”卫湛放下草人,扬扬下巴,“你去?叩门。”
“啊?”青橘迟疑了下,后知后觉地点头。
合计世子?爷哄妻都要借助她的帮忙了。
得意洋洋的小丫头跑到偏房前?,拍了拍门,“夫人用膳啦。”
出?门在外,侍从们对小夫妻全都换了称呼,以防有心之人。
房门半启,一只素手?伸了出?来,随之传出?女子?温柔的语气,“把午膳给我吧。”
青橘为难地看?向雨棚那边,讪讪一笑,将托盘递进门缝。
宁雪滢端稳托盘缩回手?,轻轻合上房门。
在房门开启的一瞬,坐在雨棚中的男人缓缓起身,又在房门闭合时,坐回竹椅,低眸编织起另一个草人。
青橘摸着鼻尖回到雨棚,“世子?可要跟影卫们一起用膳?”
“不了,端来这里吧。”
婆婆家的伙食很单调,倒也清淡适合卫湛的胃口?。
盥手?后,他拿起碗筷吃了起来,细嚼慢咽,优雅不减,吸引了不少路过篱笆墙的村民。
“呦,谁家的郎君生得如此仪表不凡?像做大官的。”一名扛锄头的白?发老翁笑着夸赞,露出?牙花。
卫湛微微颔首,继续用饭。
后半晌,宁雪滢背着药篓走出?偏房,被婆婆拦了下来。
“后山有兽群出?没,村里去?了人驱赶,还没传回消息,夫人就别去?采药了。”
宁雪滢本也不是去?采药,而是想要趁着风和日?暖晾晒已采摘的药草。
向婆婆借了一块白?布,她打算将药草一样?样?摆在上面?,却?见正在水井旁为婆婆打水的男人走了过来。
卫湛没借机找话儿,只默默将药篓倾斜,闷头摆弄起药草,还将掺杂其中的杂草全都挑了出?来。
宁雪滢发觉,卫湛不是事无巨细的人,也没那个精力,但只要做了,就会做到精细入微、一丝不苟。
默不作?声的两?人合力晾晒起药草,稍许,宁雪滢起身以手?背擦拭额头。
卫湛递上一条干净的布帕,“婆婆新裁的。”
闷葫芦一样?的性子?,竟出?奇讨老人家喜欢,宁雪滢在婆婆笑呵呵的视线下,接过帕子?,没有间接拂了婆婆的面?子?。
布帕方方正正,上面?染有清冽的皂角味,应是卫湛身上的味道?。
想来,他就是用这条帕子?擦拭身体的。
没有名贵的熏香加持,清雅的公子?依旧清清爽爽,难怪讨老人家喜欢。
将帕子?装进衣袖,宁雪滢准备回屋,却?被挡住去?路。
卫湛伸手?,“帕子?还我。”
“......”
何时这般计较了?宁雪滢没好气道?:“用脏了,我洗净再还你。放心,没想占你的。”
“不用洗,还我吧。”
一股火怄在嗓子?眼,宁雪滢咽了咽,将帕子?递还回去?。
卫湛接过,自然而然地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同用一张帕子?,怪亲昵的。
看?着小夫妻别扭又暧昧的相?处方式,婆婆掩口?笑了笑,“床头打,床尾和,只要真心待彼此,没有迈不过去?的心坎,希望你们百年好合。”
卫湛:“多谢。”
宁雪滢:“您误会了。”
两?人同时开口?。
这时,老翁捧着一套新衣回来,“小伙儿,这是我跟村里的何秀才借来的,崭新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卫湛颔首,看?向宁雪滢。
宁雪滢无言,默许他进了偏房。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未和离,不能在外头丢人。
半晌,卫湛走出?来,任三人打量。
粗布衣衫短了一大截,裹不住手?腕和脚踝。
老翁失笑,“这大高个儿,可不好寻摸合身的衣裳。我再去?别人家问问。”
卫湛换下衣衫,刚要拉开门递还给老翁,却?被宁雪滢堵在门口?。
“别失礼,给我。”
心细如她,拿过换下的新衣裳,平平整整地叠好,这才还给屋外的老翁。
卫湛微提唇角,有种在被妻子?料理家事的归宿感?。
瞥见他唇畔的淡笑,宁雪滢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故意不叠衣裳的。
“卫湛。”
“嗯,我在。”
男人语气柔和,像是在等待妻子?吩咐的温柔夫君。
如拳头砸在了棉絮上,宁雪滢冷着脸走到床边,背对他下了逐客令:“我要午休了,你去?......”
“我去?看?着晾晒的药草。”
“?”
她可没打算使唤他做事。
卫湛说到做到,回到雨棚中看?管起晾晒的药草,偶尔捡起被风吹跑的药草放回原处。
秋荷看?在眼里,总觉得寡淡冷欲的姑爷变了,不再不食人间烟火。
次日?,听说狼群离开了这一带的山头,宁雪滢打算再去?采些药草,以备路上不时之需,可在迈出?门槛时,脚下一闪,下意识点着脚尖站定,差点踩到门槛外一排袖珍的草人。
确切地说,是草编的小童、青蛙、蜻蜓、雨燕,还有一顶小轿,轿子?里还坐着个小姑娘,梳着两?个麻花辫。
以前?怎么不知卫湛还会编东西呢?
卫九传授的手?艺?
默了默,她绕开一地的编织物,忽听一侧雨棚里传出?男人的声音,“送你的。”
她转头,看?着卫湛从春光中走来,身上的短褐还是短了一大截。
老翁尽力了,短时内实在寻不到合他身量的衣裳。
瞥了一眼地上的草人,宁雪滢迈开步子?越过,“我不要,你留着吧。”
说着向篱笆门走去?,背后的药篓里还装着一对小草人。
无疑,那是卫九送的。
卫湛冷眸,提步跟上。
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的秋荷自动避让,有些琢磨不清小夫妻的别闹要闹到何时。
当真是三天两?头,频繁至极。
青橘抬起手?臂搭在秋荷肩头,咬了一口?脆果,“夫妻嘛,日?子?里磕磕碰碰很正常。”
“你很懂?”
“比你懂。”
两?人又开始拌嘴,唧唧喳喳像檐下筑巢的燕子?。
远离“吵闹”的男女一前?一后走在后山上。
一路无言。
宁雪滢弯腰默默采摘,累了就靠在山坡上的老树旁休息。
草地风干不再潮湿,她席地而坐,用余光观察着离她不近不远的男人。
卫湛比卫九在惹她生气后懂得分?寸,也是性子?使然,不会故意讨嫌,但这样?往往更难解决问题。
盘桓在心头的烦闷犹未消散,宁雪滢望着远处,早已冷静的心又泛起丝丝钝痛,随后拍拍身侧,轻叹一声:“过来坐吧。”
乍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女子?的手?还搭在身侧的草地上,卫湛快步走过去?,高大的身姿在春光中携着一抹暗影,笼罩在女子?的上方。
宁雪滢没看?他,仍望着远处,想要对他展开自己的梦境,再从他的口?中得知后来的事。
这是她给他最后坦诚的机会。
她自言自语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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