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说羽绒服啊。”江海潮还是要自己过去,“你说不清楚,一来一回地跑个没完白折腾了。你把我书包里那套卷子先做一下,只出了半份就先写着吧。”
高强满脸受不了,龇牙咧嘴地把她推回房里:“你歇着吧你,我喊我大妈过来好了。”
哎,是不是有点不像话啊。都是小孩跑去找大人的,没反过来让大人跑着找小孩的道理。
不过她昨晚还发着烧呢,情有可原。
高强难得留了个心眼,特地跟大妈解释了回江海潮不是拿乔装腔作势,而是生病才好没力气。
结果毫不意外,他被他大妈连着他妈一块儿骂了。
小家伙一点数没有,都发烧了,哪能不跟大人讲。
高大妈过来的时候,还特地带上了罐头,两瓶,一瓶是她从自家柜子翻出来的黄桃罐头,一瓶是高强他妈上回人家送她的荔枝罐头。
江海潮一点也没跟人客气,开了罐头一边吃一边问高大妈:“那个,要是麻烦,羽绒服提加工费也行。五块钱怎么样?一件加工费25块。”
高大妈一听就知道小妹头误会了。
二十块钱一件冬装的加工费不少了,尤其她们这个自己凑出来的服装加工小组,全是干活的人,分钱的也是干活的,而且只管生产不问销售,也不用给人家回扣,没有招待费,没有乱七八糟的行政开支,大家分到手的钱是以前服装厂生意最好的时候的好些倍。干满一个月能有上千块呢。
这放在县城哪怕是市里甚至省城都是吓死人的高工资了。人家干部都拿不到这么多钱。
她们要是再不知足,那可真是坏良心咯。
高大妈赶紧摆手:“不是钱的事儿,是做不了。妹头,羽绒服不是一般的衣服,我们做不了,没的这个手艺。你想想看,做羽绒服是不是要把羽绒填塞进去啊。你说这要怎么塞,塞了毛能老老实实待在上面不掉下来?多走几道线的话,毛顺着针孔都钻出来了要怎么办?这个真不是一般的做衣服,我们实在做不来。”
小学生们傻眼,大人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不忽悠他们才照实讲的。看来羽绒服是真做不了。
高大妈还劝她:“不做羽绒服做其他的也蛮好,冬天又不是非要穿羽绒服。好了,你吃完罐头多歇歇。你个妹头哪里是吹风受凉,我看你就是一天天忙来忙去累的。”
送走了高大妈,大家回来也觉得没羽绒服虽然可惜,但也不是不行。像呢子大衣、棉服,能做出一堆花样呢。
他们再找找,从杂志上多翻出几个漂亮款式让江海潮改改,不怕新衣服不够。
江海潮却皱着眉头,没参与进小伙伴们都挑花眼大军,而是跑去打电话。
她第一个电话打给周雪莹,问她和她妈还有她周围的同学、朋友、亲戚等等,天冷了买冬装首选是什么。
“羽绒服啊。”周雪莹不假思索,“反正我不要滑雪衫也不要棉衣,羽绒服暖和还轻巧。哎,你们有什么漂亮的羽绒服啊,我穿最小号的,我妈穿大号的,叫亲子服。”
周妈妈在旁边大笑:“我可不跟你穿一样的,我哪能穿小姑娘的衣服。”
不过她也肯定今年打算买件羽绒服。
周雪莹特别够意思:“我给你问啊,就说我们兴趣小组搞社会调查,回头打电话给你。”
江海潮立刻要隔着电话线抱住她:“你太好了,你说你想吃啥,我礼拜天给你带。”
“臭冬瓜。”周雪莹比她更激动,“你给我带臭冬瓜。”
她在故事书上看到一个大老板山珍海味都不爱,偏偏念着他老娘的一口臭冬瓜就各种好奇,臭冬瓜到底怎么好吃了。她跟江海潮闲聊时提过一嘴,江海潮说不稀奇,自家就有,可以给她带。可惜遭到了她妈的残酷镇压,一直没成功。
偏偏礼拜六她要忙实小这边卡拉OK比赛的事儿,礼拜天江海潮又会到市里卖衣服,她还得去上辅导班,导致她想跑朋友家直接吃也吃不成。
这下周妈妈一听她又要带臭冬瓜,立刻咆哮:“不许带,这玩意儿不许进咱家的门!不晓得多臭。”
江海潮哈哈大笑,给朋友支招:“我礼拜天早上蒸好了用保温桶带过去,你中午自己吃,哈哈,保准效果堪比核武器。”
她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又打到海音宿舍,直奔主题:“你帮忙问问,你们学校同学跟他们家里人,冬天买新衣服是买羽绒服还是什么。那个,问不了高中生问初中生也行。”
海音却信心满满:“没事,大姐,一会儿我打完电话就告诉你。我们宿舍装了电话,打电话不要钱的。”
为什么装电话呢?
因为一中发现住校生串寝问题特别严重。
好学生就乖吗?乖个鬼。
好学生比谁都能闹腾。
下了课回了宿舍,这帮小孩竟然动不动就在一起打掼蛋,影响多不好啊。
于是学校开始严查串寝。
但如此一来,学生有意见啊。他们回宿舍以后也有人互相请教问题。不让跑到其他宿舍去,那还怎么聚在一起讨论学习?
大家等着学校要么解除串寝的禁令,要么干脆强压,让想讨论学习的人去教室讨论。
结果一中不愧是一中,财大气粗,资源充足。校方不动声色,直接拉了内线电话过来。寝室之间想讨论学习,直接打电话聊就可以。只是这电话不能打外线。
湖港镇的小学生们惊呆了。
如果不是身在冯雪家,他们当中好多人,或者说他们学校就没几个人打过电话,甚至没亲眼看过电话机。
但人家一中,现在打电话都不要钱了。
城乡差距他们没太大感觉。学校与学校之间的巨大鸿沟,他们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要知道,“公主日记”服装店为了尽快装上电话,冯妈妈还给电信局额外交了笔钱呢。
连一向有自知之明,对好学校避而远之的高强都忍不住叹气:“不愧是一中啊!”
江海潮没趁机教育他,让他好好学习,将来考好学校。老子都说,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好东西都是给好学校的。
因为她的着眼点跟大家都不一样:“海音怎么知道高中寝室的电话号码?她就是知道了,也不该打给他们啊。”
海音啥个性,大家还不知道吗?跟江海潮州的两个极端。
搁在江海潮身上,只要她想,一个月的时间,她能让全校师生都认识她,每个人都能跟她说上两句话。
但是海音,嗐,到今天为止,她跟他们班同学到底有几个人打过交道,都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高强瞬间紧张了,秋月姐姐过来玩时,跟她们女生讲过《少女之心》曾经闹出过来的事儿(初二政治课本上有讲淫秽传播物的危害,配的就是《少女之心》的图片。),重点强调女孩子一定要提高警惕性,尤其是什么邻居大哥哥之类的,别看平常人模狗样,真起了坏心,那会害死人的。
高中生对海音来说,不就是那种大哥哥吗?
如果不是他们居心叵测地靠近,海音才不会跑去跟他们玩呢。
然而高强猜错了。
海音认识的高中生,不是哥哥而是姐姐。
一中有专门的竞赛班,搞数学竞赛的主要还是男生,女生很少。
这几个姐姐听说初中部有个实际上还在上小学的小神童,特别好奇,便跑过来看她到底是啥模样,还出题目给她做。
结果一来二去,她们就混熟了,甚至把她带到自己班上去听课。
如此乱七八糟,不仅串班还串年级的行为,正常情况下肯定要被老师严格管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音之前珠心算拿了第一名还是在初中部的数学竞赛永远独占鳌头,反正老师对她特别宽容,简直处于放养状态。
侯主任过来问过她,看她的确对高中部的竞赛班充满了好奇心,便由着她去了。
于是海音就处于一种在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间反复横跳的状态中,她对什么感兴趣就跑过去上课。
大家听得叹为观止。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呀。
搁在他们身上就是被挑选的命,甚至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
搁在人家身上,那就是由着她选。她想怎么选就怎么选。
海音半点都没意识到她的地位究竟有多超然。她脑袋里就没这根弦。
她兴冲冲地打电话回来,是为了向大姐报告:“羽绒服啊,大家都说冬天想买羽绒服,那个暖和,穿着舒服。”
得,滑雪衫已经被三振出局,皮草他们这儿真的没人穿,平常大衣还行,到冷得吃不消的时候,现在最流行的已经换成了羽绒服。
江海潮又问了妹妹身上钱够不够花,想吃点啥,下回他们给她带。
唉,她这个大姐已经在学习上完全够不到妹妹的边,只能从生活上关心关心妹妹。
这个电话刚打完,她还在叹气呢,周雪莹的电话也过来了。
答案大差不差,上了年纪的人选滑雪衫的也有,但年纪轻的,首选基本都是羽绒服。
如此一来,都不用江海潮说了,在场听到的小学生们都猛然意识到,如果他们不卖羽绒服的话,会损失好大一片市场。
大家卖久了衣服,已经培养出商业头脑了,清楚明白这不仅仅是羽绒服的事儿,还会影响其他衣服的生意。
为什么呢?因为人家奔着买冬装(羽绒服)的目标进了服装店,一看,没有,那算了,换家店吧。其他衣服也顾不上看了。
可如果有羽绒服的话,即便不多,人家看有的选,说不定买完羽绒服还会带几件其他衣服呢。
卢艳艳犯愁:“我们上哪找人给我们做羽绒服去呢?”
高强他大妈算老服装厂人,她娘家镇上还有厂子专门做娃娃,都没听过他们这片哪儿有厂子能生产羽绒服。
杨桃反应快,第一个想到卢总:“他们公司以前找什么厂做的羽绒服啊?”
这个问题不用问卢总了,直接找公司的前台姐姐问就好。
江海潮打了前台姐姐家楼下的电话。
他们那边挺有意思的,几栋楼共用一个电话,有个大孃专门在公用电话机旁边守着,谁家来电话了,她就负责把人喊过来接电话。
当然,接电话的人要给钱,一趟一毛钱。
江海潮都觉得有这么个公用电话,真方便啊。
不晓得他们湖港什么时候也有这种公用电话亭。
卢艳艳恨铁不成钢:“怎么要公用电话呢?应该家家户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才叫四个现代化。”
呀,干部子弟不愧是干部子弟,可真敢想。
大家嘻嘻哈哈的时候,前台姐姐过来接电话了。
可惜她没给江海潮好消息。
去年他们公司没做羽绒服。老板毕竟是从南方开启的服装事业,那边暖和,冬天单穿大衣也够了。
江海潮正失望的时候,前台姐姐又犹犹豫豫地冒出一句:“不过之前我听过一耳朵,好像今年冬天是要做羽绒服的。她还喊采购去联系过厂子。”
只究竟是哪家厂,前台姐姐真不记得了。
这大半年时间,公司兵荒马乱的,现在连老板都被抓去戒-毒了,她连这两个月的工资也不敢指望,直接跑路回家了。
现在让她去公司找资料,找个鬼呀,鬼小的东西放哪儿了?
不过前台姐姐还是够意思的,既然之前收过他们400块钱,便同意打电话问问公司的采购,看到底是哪家羽绒服厂。
江海潮松了口气。
虽然卢总在众多事情上都不靠谱,坑自己更是坑的没商量。但从她之前提供的衣服质量来看,她找的合作工厂的水平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