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颠勺大师
没人怀疑此言的真假,毕竟传言淮阴侯他——真的扒过人皮!
“跑啊!!!”冯远一声惨叫,爬起来就开跑!
“啊!快跑!”
“杀人啦!”
其余众人紧随其后,惨叫着,连滚带爬涌向房门。
乔峻茂依然跪坐在木榻上,他满头冷汗,急道:“来不及了别跑!别跑,也别叫!”
“你们快回来,快回来,不然要……”要挨抽!
要不就一开始乔迟出现时就跑,要么就千万别跑,一旦乔迟决定收拾人,跑得越快,打得越狠,如果叫得大声,打得更狠!
眼看着一众伙伴拥向房门前,上天无地入地无门,绝望的到处拍门拍窗,已经惊恐万状的嚎成一片……乔峻茂似乎看到了大家被暴打的结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死死垂下了头。
身上早已消失的鞭痕似乎在此刻隐隐作痛起来,乔峻茂跪坐在木榻上,后脊发凉,浑身大汗淋漓。
要听话,一定要听话,即使所有人的话都可以不听,也必须听伯父的话——这是爹娘曾经对他反复耳提面命过的保命法典。
淮阴侯乔迟,既是他的伯父,也是乔家家主,这位叱咤沙场的魑鬼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不经常回家,与乔家人聚少离多。其实很小的时候乔峻茂就知道自己的伯父就是那个传言中残暴狠辣杀人不眨眼的血将星,但从记事起,伯父只要回家,从来待他宽厚、亲切又温和,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传言中的伯父和现实里的伯父压根就是两个人。
这些年,随着他年龄渐长,结识了一些伙伴,有时会做出一些让爹娘操心的混事,爹爹总是想办法为他遮掩,但每次在善后之后,总会警告他——待伯父淮阴侯归家,千万千万别再犯浑,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那时的他觉得父亲简直就是小题大做,从小伯父就对他十分疼爱,更何况他还是乔家这一辈中唯一的男丁,伯父再生气,也不会拿他怎样。爹爹看出了他的懈怠,还是逼着他背下保命法典:
第一,要听话,尤其要听伯父的话;第二,伯父说的都是对的,千万别顶嘴,否则要被抽;第三,伯父要是收拾人,千万别跑,否则抽得更暴;第四,伯父要是已经在抽人,不能哭,否则罪加一等要被抽到半死!
如果说一个月前他还会对这凝结了爹爹心血的“保命法典”嗤之以鼻,自从上次和爹爹一起在祠堂被抽到半死不活,乔峻茂已经深深的明白了爹爹的良苦用心。
只要他能循规蹈矩,伯父是世上最温厚慈爱的长辈,一旦他要是行差踏错还被发现,乔迟就他妈是这世上最恐怖的疯子!
“开门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了!救命啊!”
“娘!娘啊!救命!”
……
惊慌失措的锦衣少年们四处拍门拍窗,在发现门窗都已经被锁死以后,吓得鬼哭狼嚎,到处乱爬,慌乱之间只感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恨不得四肢并用在地板上活活扒出一条生路。
一片兵荒马乱中,乔知予不慌不忙的折起左右袖口,露出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再抬手往身后抻了抻,慢条斯理的折了折脖子。绛紫织金官袍之下,结实的背肌缓缓牵动各处肌肉与骨骼,让她的身上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骨节弹响。
等热身完毕,她便笑眯眯的迈步,一步一步朝众人而去,双臂展开,大巴掌一伸出去就抽人,最先抽的就是那个跑得最快叫得最欢腾还痛哭流涕的冯远。
很快,云雨台成了人间地狱,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都盖过了花萼相辉楼大堂中的弹唱声,把整个青楼生生变成了行刑的午门。
少年人,脸皮薄,乔知予很贴心,抽人不抽脸,净往人身上抽。
她的这一双大手斩金断玉,能开九石弓,能降烈性马,手劲奇大,狗熊挨一巴掌都得服服帖帖,更别说人。很快,云雨台的看台前,纨绔少年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各个是痛哭流涕面色煞白,一副想晕又晕不过去,想活又不太活得起的销魂表情。
乔知予眯着眼,背着手,愉悦的欣赏了这人间惨状片刻,然后俯下身,在一片哀嚎声中,利落的卸了每个人的左膀子。
做完这一切,她浑身热气蒸腾的往看台沿上岔腿一坐,展臂举起酒盏。绛云适时提着酒壶出现,在她身后款款为她满上一杯。
她啜了一口冷酒,随后抬头,吐出一缕胸中浊气,悠然道:
“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伯父先说好消息,方才,伯父卸了你们的左膀子,若是接不好,日后不影响大家翻书写字。”
一众少年听闻此言,纷纷痛苦的抬起头,目露茫然:“啊?”
“啊?”
“啊?”
这也能算好消息?!
“坏消息是……”
乔知予大马金刀的坐着,修长的五指把玩着手中白瓷盏,漫不经心道:“伯父方才用了巧劲,你们这膀子,全天下只有伯父能接。”
“你们才十六七岁,骨量还未长成,若是没接好,你们这辈子,左肩都会比右肩矮两寸,或许会成为一个驼背,也可能是跛子,甚至,连脖子也会歪向一边……”
乔知予话还没说完,冯远率先绷不住,哭出声来:“伯父我错了!我错了!我们都错了啊!你救救我们,我不想变成残废!”
“我们错了,救救我们吧呜呜呜呜……”
“我不想变成歪脖子呜呜呜呜……”
“歪脖子?杀了我吧,你不如杀了我!”
“救命呐!娘,娘啊!”
一时之间,云雨台中再度哀鸿遍野,场景一度变得异常凄惨。
乔知予饶有兴致的聆听了片刻,只觉得仙音绕梁、神清气爽,等听够了,这才好整以暇的发话:
“三日之内,让你们的父母带着你们来淮阴府登门致歉。伯父看看到底是哪些高门,孕育出了你们这一朵朵,仙葩。”
说完,乔知予也不与他们多纠缠,挥挥手让绛云打开房门。
“滚。”
顿时,一群涕泗横流的独臂大侠大呼小叫的从云雨台鱼贯而出,直冲一楼,拖着自己无力的膀子,连滚带爬的往花萼相辉楼外逃。那死里逃生的哭嚎声响彻云霄,令路人纷纷侧目。
所有人都走了,云雨台中就只剩大马金刀坐在看台沿上的淮阴侯,以及她的面前跪坐在木榻上瑟瑟发抖的侄子乔峻茂。
乔知予拧着眉,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她其实真的很讨厌管教小孩,尤其是长歪的。乔峻茂,真是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初现贱人雏形。
一想到这乖侄子的所言所行,再想到他才刚挨了她的鞭子没半个月,她就觉得,自己该来下狠的,给他一步到位,彻彻底底掰正,抑或逐出乔家,任其自生自灭。后者听起来明显要更轻松,对她非常具有诱惑性,让她很想实行实行。
其实说到底,她只是个过客,连乔家家主这个身份都只不过是借来的。可一摸到这墨玉扳指,不知为何,她却总是想起那个眼睛不大好使,耳朵也不大好使,满头白发还缺了两颗门牙的乔老头。他曾经真真正正的把她当做乔家长子来疼爱,最后在她怀里落气的时候,结结巴巴的让她带着乔家所有人,好好走下去。
妈的,真烦!
真烦!!!
乔知予后槽牙一咬,一股火气“腾”地就冒上来!
“这儿不错,过来,趴这儿,趴好。”
她面沉如霜的看着乔峻茂,指了指自己的左脚下那块地,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掌,“脸贴过来,自己把脸贴过来。”
乔峻茂深知自己在劫难逃,战战兢兢的一一照做,并试图自救,带着哭腔道:“伯父,侄儿知道错了,我不该逛青楼,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乖孩子,乖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你还知道主动给自己找缺点,真聪明,来,伯父奖励你,逛青楼是吧逛青楼,操你爹的!欠抽!”
乔知予左臂一抬,扯住面前这败类衣领,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前,抬手就一巴掌抽过去,随着一声脆响,顿时在他脸上留下五个指印。
力道是收着的,毕竟是晚辈,是乔怀和柳婳唯一的孩子,怕真把他打死了,可即使收了力道,巴掌还是巴掌,打到人脸上,该疼还是疼!
乔峻茂作为乔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皮肉之苦,而且还是被打脸。他顿时又羞又痛,嘴一瘪,忍不住就要哭出声来,但一想到爹爹念叨了无数遍的“保命法典”交待过千万别哭,便硬是咬着牙把眼泪咽了回去。
“对,乖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乔知予觑着面前这品行低劣的少年后辈,烦躁至极却勉强维持一丝理智的说道:“来,我们一条一条来数,你错在哪些地方,从一个月前开始算。”
“第一条,你偷入女室,诱骗女子。箐箐,还记得吗?嗯?”
乔峻茂顿时委屈道:“可我分明已经娶……”
一个巴掌迎面抽来,“啪”的一声给他来了个左右脸对称。
乔知予道:“操你大爷的!贱人。”
“第二条,你在庐陵孙家,恃强凌弱,以权压人,是不是?”
没等乔峻茂反应,乔知予抬手又是掌风呼啸的一巴掌下去。
“以权压人!嗯!”
“啪!”一声脆响。
“啊!伯父,我错了,我错了……”乔峻茂只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顿时不受控制的流了满面。
“好,好,前两条是翻旧账,我来给你讲讲你今天的错……杂种!”
一讲到这儿,乔知予的怒火止不住的往上涌,冲得她额头青筋乱冒,一把将他提起来,凑到他面前,浑身铺天盖地的煞气猛地放出,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那双深邃的长眸止不住的往外迸射血光。
“箐箐,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欺辱了她,让她迫不得已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她是你的发妻,是你的骨,你的血,你的肉!你一辈子都得尊她、重她、维护她、爱戴她!你做了什么?你在青楼面前公然谈论她的私密,羞辱她践踏她,我操你祖宗,贱人!!!”
话音刚落,狠狠一巴掌猛地抽下去。
这下力道没收住,乔峻茂顿时口鼻溢血,再顾不得什么保命法典,惨叫出声:“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呜呜呜呜伯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再打我就没命了!”
他被暴力扯着衣襟,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坠在伯父手里,年轻的脸被迫往后仰着,脸上满是通红的指印,眼神惊恐,全然没了之前嚣张纨绔的气焰,哭道:“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伯父,放过我吧呜呜呜呜呜……求求你,我真的知错了!”
“别怕,别怕,祸害遗千年,你撑得住。别害怕,嘘。”
乔知予食指竖在唇前,让他噤声,然后松开了他的衣襟,将左手放在他脑后,大手揉了揉他的脖颈,狭长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侄子狼狈的模样一眼,眯眼一笑。
乔峻茂一看自己伯父又露出这种笑,顿时头皮发麻,知道今天没完——大的还在后面!
是了,今天冯远他们编排伯父,他没有阻止,他不但没有阻止,还和他们一起笑闹!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样!明明他不该这样,明明他应该像伯父维护家里人一样去维护他,可是他当时只是觉得就是说说而已。冯远他们平日待他极好,大家都是伙伴,他们也时常打趣自己家里长辈,他不该表现得如此小气,反正大家都这么做,那他这么做自然也可以……
然而没想到伯父出现在这里,想必那些话已经全都被他听了去!
什么世子之位,什么不能人道……
一回忆起方才种种,乔峻茂连眼泪都忘了掉,后脊阵阵发凉,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奢望漫天神佛里能有哪个菩萨显灵能挡挡这位煞神,救救他的命!
然而菩萨大抵是听不到他的祈求,更何况就算显灵,也不会显灵在青楼,所以他所期盼的一切都没发生。
他的伯父缓缓站了起来,身形是如此的高大魁梧,投下来的影子黑沉沉地将跪在地上的他笼罩其间,让他连呼吸都感觉到困难。
半晌,伯父缓缓俯下身,再次伸出了手,那双摧金断玉的大手缓缓握住他的后脖颈,随后,在一片死寂之中,在他耳畔沉声问了一句:
“你在盼我死,是不是?”
满室皆静,落针可闻。
会死,会死在这里,会死在这里!
一阵猛烈的濒死感瞬间袭上乔峻茂的心头!他急喘了两口粗气,带着哭腔,震声道:“是他们胡言乱语!伯父,不关我的事,真的都是他们!我什么都没说,是他们逼我的,我也不想呜呜呜呜……都是他们逼的!”
兄弟面前不敢维护伯父,伯父兴师问罪就推兄弟去死……
什么孬种!真是贱得有盐有味!
没救了……能不能自己死,死外头,悄无声息的死,痛痛快快的暴毙,别死她跟前,别来碍她的眼!
乔知予大倒胃口,猛地闭了闭眼,瞬间什么也不想再多说。
她直起腰来,左右望了望,低头转了转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漫不经心道:“抽巴掌,抽脸,自己抽,左边五十,右边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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