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她准备发癫 第76章

作者:颠勺大师 标签: 宫廷侯爵 系统 女扮男装 轻松 穿越重生

  李维仪是大奉第一个女官,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此路一开,科举中就会陆续有女人的身影出现,女官之制也会成为祖宗之法,与科举一起长存。不知后世史书会对今日的一切如何评判,今日只是大奉最普通的一天,但却在冥冥之中推动了历史的齿轮。政治上的一丝生气,会逐渐扩散到经济领域、思想领域,更多的机会,会摆在所有女子的面前。

  紫宸大殿,不再只有男人的身影,身为女子,亦可肃立其间。

  “此情此景,你觉得如何?”乔知予意味深长的问道。

  李维仪与她对视,缓缓一笑,叹道:“盛矣美矣,巍乎焕乎。”

  话毕,她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你觉得我怎样?”

  乔知予还能觉得她怎么样,只要是能比姻姻懂事的小女孩儿,她都觉得人家是天使,而李维仪至少能抵一万个姻姻。

  科举中,她凭自己硬考上状元;朝堂上这一场戏,她也临危不惧,演得很好。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比她想象得更加聪慧、坚韧、勇敢。

  此刻,她垂眸欣赏着她,像是欣赏着一幅气韵超绝、尺幅千里的山水墨画,而这幅绝世画作之上,那最惊艳的几笔,竟是由她亲手落成。

  “璞玉浑金。”她赞叹道。

  这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美让一向沉稳的李维仪也忍不住脸上微红。

  她别开脸,有些别扭道:“我的玉佩还在你手里,明日巳时,带着它上门提亲。”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过时不候。”

  乔知予只是笑笑,并未接话。

  四个月相处下来,李维仪一看面前人这样子就知道此人压根没把这件事过心。

  “你不会来,是吗?”她瞪了一眼乔知予,“我的心没有你狠。”

  乔知予不置可否,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李维仪看到她这样就来气,咬牙切齿道:“如果你真的有龙阳之好,我也可以扮成男人,比男人还像男人。倘若你是下面那个,我也可以来上你。”

  “没有这回事,不像你想的这样。”乔知予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第87章 第八十七癫

  六月,十王宅中的两棵桃树结满了青涩的果实。

  在往常的日子,某个异族少年每天都会站到桃树下,虎视眈眈的对还未成熟的桃子们看了又看。然而这一天,院子里却失去了他的踪迹。

  有贵客来访,中堂里,响起他喜气洋洋的催促声。

  “快来快来,我等你好久了!”

  执思义把乔知予请到屋里,殷勤的铺上了桃枝席,招呼她坐,然后把矮几搬了过来,在上面把棋盘摆好。

  由于过于急促,矮几是歪的,棋盘也是歪的,但他显然并不在意这些,高高兴兴的搂着两个棋罐过来,在桌上放好以后,又跑出屋外,未几,给乔知予端回来一盏热茶。

  “你们中原人喜欢喝茶,你看,我给你泡了茶。上次我输棋是一时失手,这次一定能赢。”

  他一屁墩子坐到乔知予对面,坐得四仰八叉毫不讲究,然后捏了颗黑棋,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乔知予,似乎在期待她赶紧执棋,和他杀个昏天黑地。

  乔知予伸出手,默不作声的将矮几慢慢归正,又将棋盘扶正。

  下一刻,她捡起矮几边上的细竹鞭,抬手就给执思义抽过去,正好抽他膀子上。

  “哎!嘶,疼,疼!”

  执思义捂着膀子痛叫出声,赶紧收敛了坐姿,把两条大咧咧叉开的腿合拢,规规矩矩跪坐下来。

  坐姿仪态,乔迟一开始就教过他,且对他严加要求。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偶尔也会忘记这些规矩,一犯懒就挨抽。不知道乔迟什么毛病,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中原贵胄出身?正襟危坐,也不嫌累得慌。

  虽然心里吐槽着,但他身上的动作又快又标准,一看就是几个月来没少被收拾,十分懂得随机应变。

  “坐,背直,貌端庄,仰为骄,俯为戚。毋箕以踞,欹以侧。坚若山,乃恒德。”

  乔知予端起茶盏,心平气和的吹开浮沫,抿了一口热茶。

  执思义身上皮厚,脸上皮更厚,从来都不往心里去。他搓了搓自己的膀子,瞄了面前人一眼,料定其没有生气,便狡黠一笑,大着胆子落下一子。

  ——赶紧的,快下啊!

  下棋,是乔迟教他的。

  乔迟不仅教他下棋,还教他许多其他的东西。有些是很平常的规矩,比如坐立行走、仪态举止,有些则是他说不上来的学问,比如这下棋,和下棋里面的道理。

  乔迟说:自将棋作世,谁为世如棋。

  乔迟说:成败枰中转,生杀掌上移。

  其实执思义也不是很喜欢下棋,他更喜欢骑马放羊,可是被困在宅中无法出去,也就只能坐在这方棋桌前。

  虽然已经下了三个月的棋,他还是臭棋篓子,东下一子西下一子,毫无重点,像是愣头青的将军带着一支七零八落的骑兵在棋盘上横冲直撞。而乔迟永远都是那么进退有度,处处设局,慢慢收网,把他克得动弹不得。

  “看我是怎么下的,想,好好的想。”

  乔知予执起白子,瞥了异族少年一眼,意味深长道:“棋枰如天下,棋子,就是你的臣,想要赢该怎么做?”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说罢,她从容落下一子。

  “啪!”

  白子敲到棋盘之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声音分明很轻,但在执思义的脑海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棋盘之上,一颗白子落下,所有白棋全部活络,井然有序的围剿着黑子。同样是执棋人,乔迟驱使白子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手,不费吹灰之力,而黑子首尾难顾、调度困难,活像一盘散沙。

  伴着面前人不急不慢的提点,这一局棋,缓缓在执思义的脑海中延伸、漫无边际的铺展开。

  一些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被隐隐约约串联。

  同样都是王的儿子,身体里同样都流淌着王血,为什么大兄就万人追随,而他孑然一身;同样都是幅员辽阔的王国,为什么大奉军召集迅速,永不后退,而朔狼部集结缓慢,一旦落败,便四分五裂;朔狼王之于朔狼部,与大奉天子之于大奉,其意义云泥之别,两者之间的差异究竟是为何?

  权柄、王势、集权、专制……玄而又玄的意象在他脑中闪动。

  他或许懂了,但好像又还没有全懂,但这并不妨碍他懵懵懂懂的仿效着乔知予,学着她的棋风,在这棋盘上,落下一子。

  “啪!”一声脆响,黑子落枰。

  鸿蒙初开,天地剖判。

  望着生死逆转的棋局,一些长久以来的困惑与死局,似乎突然有了新的解法。

  执思义保持着落子的姿势,僵着不动,用视线的余光狗狗祟祟的偷瞄乔知予。

  乔知予抿了一口茶,扫一眼他的落子,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收到赞同的眼神,执思义立刻激动起来,嘴角咧得老高,克制不住的盯着棋盘上的几处,摩拳擦掌的,仿佛已经决定下一步棋要走在那里。

  毛头小子,直肠直肚,心事都写在脸上,将来怎么和他那狐狸一样的大兄争。

  教了他三个月了,真是朽木难雕……

  乔知予瞥他一眼,放下茶盏,拾起手边竹鞭,冷不丁抬手就是一鞭。

  细竹鞭呼呼带风,“啪”地一声抽到他的腰上。

  “啊!疼,疼!”执思义被抽得一跳,龇牙咧嘴的歪着身子搓着自己的痛处,质问道:“干嘛又打我!”

  “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她说道。

  执思义本想还嘴,可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他偷瞄了一眼对面人,学着那人的样子收敛好脸上的情绪,规规矩矩坐正了,拈起棋子落子。

  他正经起来的模样和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大相径庭,锋锐俊俏的小黑脸上机敏沉着,灰蓝的眼眸里冷厉肃然,一时之间,倒显得像模像样。

  乔知予用欣慰的眼神观察了他片刻,只觉得他还是有些长进。

  下午,乔知予倚坐回廊栏台看书。

  执思义靠坐在她腿边啃卷饼。

  饼是漠北边镇的一种白面薄馕,烤得干香,中间卷了烤羊肉和葱段。丰沛的油脂浸润到馕的每一个孔隙,麦香、肉香、葱香、油香混合在一起,香气扑鼻,一口咬下去,让人怎么也住不了嘴。

  哪怕是在漠北草原的时候,执思义也没吃过这样好的。或者说,他这辈子,因为爹不疼娘不爱,其实也没有吃得特别好过。现在啃个卷肉饼都给他香迷糊了,好吃到忍不住哼哼唧唧。

  听到这满足的声音,乔知予将视线从书上移开,然后闲闲地落到他身上。

  臭小子席地而坐,背对着她。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碎发缭乱的后脑勺,还有覆着一层绒发的后颈。

  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回顾曾经,这个臭小子总是让她想到某个旧人。一样的笨拙,一样的浑朴,还一样倒霉的被她杀了爹。

  也不知道启蛰在万象过得如何,分明做了国师,为何不修书一封来她面前炫耀,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蠢话,好引她一笑。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偶尔,她还是有点想他。

  把书合拢,她垂手覆上身前人毛绒绒的脖颈揉了揉。

  “嗯?”执思义不明所以的扭过头,灰蓝的眸子里满是懵懂。

  “头发乱了。”她垂眸凝视着他,眉眼温和。

  说罢,她取下执思义的发簪,以手为梳,慢条斯理的帮少年把一头乱发束拢。

  廊外阳光和煦,池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在白墙与廊顶,牵扯出一片荡漾摇曳的银波。

  十王宅里静极了,风掠过湖面,摇动廊下的枫树枝叶,发出窸窣的轻响。

  执思义垂着头一动不动,任她施为,等她为他束完发,立刻就扭过头,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俊俏的小黑脸上满是期待,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乔知予失笑,伸手将他耳侧的碎发抹到脑后。

  在她这样做时,执思义就暗戳戳的将他的侧脸、脑袋,往她的掌心拱。

  下一刻,乔知予将手移向他的前额,抵住他的暗劲,他立即不要脸的扬起头,眼眸微闭,深深地吻嗅进她的手心,将不断跳动的喉结毫无掩饰的暴露在她的面前。

  “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乔知予问道。

  “知道。”他毫不回避自己的亲昵之意。

  乔知予挑眉,“知道为什么还这样?”

  “舒服。”

  执思义用微凉的鼻间顶顶她炽热的手心,又深吸了口气,仔细嗅了嗅,“这里有股好闻的味道。”

  乔知予笑了笑,将手收了回来,展开书继续看。

  执思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等她理理自己,发现她竟然是不打算理自己了,忍不住怅然若失的垂下头,没滋没味的啃了两口饼。

  乔知予侧目一瞥,将他的蠢狗模样尽收眼底,又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