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东曼
他动了动唇,最终只说:“不会伤害你,莫怕。”
虞怜勉强笑了笑,在这种时候打起精神来,满含柔情担忧地看着他,脆弱却坚定地摇摇头:“我不怕。”
“我、我虽气你。但有什么事别压在心里,可以……跟我说。”她说完似是含羞,推他出门。
男人站在门口,手臂上被推搡的位置仍有余温,面前的房门关上了,他黑沉沉一片的心却仿佛开了一条缝,从门外照进了一丝光。
光影不多,但因屋里太过黑暗,那丝光却显得尤为刺眼,顷刻间仿佛被照亮整间屋子,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他可以推开门吗?
让光彻底地照进来。
翌日,消失好几日的华詹和竹影回来了。
竹影被困府城,华詹去寻他,那府城许进不许出,他进去后虽然找到竹影,但却也被困住不得出去。
两人算是难兄难弟,华极虽然回乡接家人,但却是秘密归来的,进城那边有个暗部的手下精通易容伪装正在暂代他处理事物,眼下刚刚攻破皇城,内外一片混乱,连登基大典还未举行,文武百官是否录用还是重新聘用,京城那些权贵世家怎么处置,功臣如何封赏,桩桩件件,都待华极这个正主来处理。
本来几个心腹不同意他冒险回来接家人,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发现正主攻下京城什么都来不及处理就跑了,那些余孽卷土重来怎么办?
华极却大致安排好后续,写在纸上,安排手下人易容伪装成他的模样,然后就带人跑了。
这也就意味着,全天下人都以为新皇帝还在京城,狗皇帝逃了下落位置,府城仍在封锁搜寻也在情理当中,华极派过去的人把亲爹和竹影带回来后,提出离开。
即便有手下人易容暂代,仍有许许多多的事需要他这个正主出面决策,他的心腹虽然足够可靠,但终究不宜离开太久,久则生变。
华詹早已猜到长子就是华字旗的首领,和竹影见面通气后,也得知他已经攻下皇朝,亲手改朝换代,自是喜不自胜,但更多的是对长子平安归来松了口气,若是出事,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儿媳交代。
现在也终于可以跟全家人坦白,他们的华儿回来了,他还活着。
华詹眼眶微红,大手用力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虽未言语,只道回来便好,但华极还是感觉到了亲爹复杂的心思,他似背负着一口沉重的负担,直至他归来团圆才松懈下来。
华极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连声道歉,说自己不孝,让爹娘祖母担忧。
早在回来那日,华极便已经向祖母娘亲磕过头,今日又给亲爹磕了一回,但他知道,爹的负担才是最大的,其一他自小与爹在一起,长大后也是父子联手共同执政,感情不同于一般的寻常父子,其二爹后来已经发现他还活着的事,相较于不知道的人,他的担忧害怕,他面对家人而不能说的罪恶感,都成了一种负担。
华极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才被华詹扶了起来。
华詹叹气道:“事已至此,我不想追究什么,华儿你已经大了,你自小聪慧,才能智慧远远在爹之上,但爹告诉,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无论你有什么野心有什么不甘有什么仇什么恨,能比得上自己的家人吗?爹只希望你日后行事多考虑些,不要一意孤行。”
说完,看向一旁的儿媳,满心满眼都是满意,“你媳妇为你做了多少事,你应该心里清楚,此番回京,你可有什么准备?”
虞怜微微垂头,表示羞涩。心里对公爹有了一丝感激,不愧是她用心对待过的队友,也不愧是从前的东元侯,一来便直指正中心。
老太太和陈氏虽然待她也好,但她们想不到政治这一层面,也不知道为她争取利益,以她们认知和性格大约会在她利益受损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来,因为她们认为儿媳这么好,华儿理所当然会待她好。
却不知道,最是难测男人心。只有男子了解男子,也只有像公爹这样曾经站在权力旋涡中间的男人才会一眼就看到整件事背后的本质——利益分配。
华极造反成功当上皇帝,他们一干相关人员自然鸡犬升天,但问题在于能够得到多少?
是另立他人为后,还是只许皇后之位,却三宫六院?又准备给自己的岳家怎样的封赏?……林林种种,背后的政治考量和算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几乎干系到虞怜的一生。
趁着尚未回京,一家人还以正常的家人身份相处,不是什么皇帝不是什么皇后太上皇,不需要顾忌什么,先问清楚了,也好过到时候长子一个没想开做出什么负心薄情的事情来,闹的一家不愉快。
虽然在华詹心中,长子并非这样的人,但他仍旧要问清楚了再回京,他决不允许长子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
外人皆已褪去,堂屋关了门,只有一家人在场,连竹影都不敢久留,站在门口护卫。
作者有话说:
这种事只有公爹说出来最合适啦,hhh为爹这个队友打call
花童:复仇归来,爹成了她爹……
第105章 回京 ◇
◎姑爷带着金甲卫把小姐他们接回京了!◎
距离京城外大约十里地的官道上, 一队人数约莫五千左右装备精良金甲士兵护卫着几辆马车停了下来。
紧接着几名士兵拿出皇家专用的仪仗开道。
为首的男子骑着精神头十足的汗血宝马到第一辆马车跟前,道:“祖母、娘、怜儿,来时匆忙, 未做足准备,委屈你们了。”
车帘拉开, 老太太陈氏和虞怜皆坐在马车里头,三人往外看, 老太太笑道:“祖母知你攻下皇城便迫不及待来接我们,又怎么会怪罪?”
陈氏也笑:“我看你是急着见怜儿才对!”
男人不自然挪开视线,没有回应这尴尬的调侃,余光却下意识望向坐在祖母和娘亲中间的年轻女子。
她目光刻意看向外面, 白皙小巧的耳尖却红透了,险些红到纤细的脖颈处。
他见此, 反而松了口气,笑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城门口, 且耐心坐着, 若是晕车了,就吩咐人停车。”
男人说完, 便骑马到前头去,他爹华詹也正骑着马在最前方, 没了往日的消沉,骑在高头大马上, 胸膛宽阔, 背脊挺拔, 倒像是昔日的战神侯爷回来了。
只是比以往更多了一份宽和的沉淀。
华极骑马到爹跟前, 父子俩有说有笑带着一众女眷向京城出发。
这条官道畅通无阻, 一路直行, 莫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便到了城门口,隐隐从城门内传来热闹的喧嚣声。
虞怜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这一看,顿住了。
老太太正想问孙媳是不是想爹娘想家了?见她发呆似的看着外面也好奇看过去,这时外面传来惊天的呼喊声:“恭迎吾皇,恭迎太上皇,恭迎皇太后,恭迎太后娘娘,恭迎皇后娘娘……”
这么一长串的恭迎,竟是一连说了三遍,声声震天,齐整无比!
老太太只望了一眼,便将车窗帘关上。
此时仪仗虽然简陋,迎接人员却是倾巢而出,几乎是华极帐下所有下属心腹和暂时得用的文武百官以及京城那些权贵世家大族都来了,一个个站得整整齐齐,站成好几排,几乎将整个城门口都站满了。
城门口内外进出的百姓见此一幕,吓得不敢动弹,一听什么皇帝皇后的,连忙也跟着跪下来,哪怕跟不上喊,也不敢起身,额头贴地,紧紧伏身。
“诸位免礼,朕离开京城数日接家眷回京,这段时间劳众卿辛劳操持,待明日上朝逐一褒奖。”
华极声音淡然温和,从马车外传进来显得有些失真,虞怜有一瞬间的恍惚,
没有一刻,比现在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她名义上的夫君真的活过来了,他当上了皇帝,是真正的皇帝,是手掌大权的一国帝王。
老太太和陈氏都一脸骄傲,此时碍于礼数和矜持不便掀开帘子瞧外头的场景,但方才已经隐隐略过一眼,京城城门口,那个他们狼狈离去的地方,此时跪满了人,简直人山人海。
老太太甚至看见了好几个在他们家落魄时落井下石或疏离远去的世家大族的家主。
她深深呼了口气,感觉四年前狼狈离去的郁气全然散去了,哪怕她感觉这几年虽然没有荣华富贵,在乡下也过得挺自在的,但任谁也无法忘记当初家族落魄时众人的冷眼。
现在他们一家回来了。
再无人能欺!
马车缓缓滚动车轮,城门口乌压压的人,跪在地上,却分成了两边,容纳车队依仗缓缓进入。
一路向城内行进,沿路都有百姓看热闹,一听这是新皇和新皇的家眷连忙跪了下来,哪怕不知道这是新皇,看着那些金灿灿的金甲士兵也吓得跪地不敢造次。
倒是有那么几个胆大的,偷偷抬眼看为首的最显眼的男子。
他生得清隽俊美,皎皎如月,星眸如海,让人不敢直视,有人隐约觉得眼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长得和从前被押上刑场行刑却被全京城男子羡慕嫉妒的东元侯世子好像!
仪仗马车在金甲士兵的开道下沿途百姓的跪拜下缓缓离去,驶入皇宫。
老百姓等车队都消失后,才敢从地上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
有个年轻小伙就说了:“刚才最前头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年轻男子生得好生俊俏,俊不是重点,重点是长得和四年前被押送刑场的东元侯世子好像!那年我记得我尚未娶亲,随着兄长去看热闹,亲眼看见那个东元侯世子在囚车上面,后来又听说他未婚妻魏国公府六姑娘穿了嫁衣去他家,我又跑去那边看热闹,两边都凑了个齐儿,印象很深,至今还忘不了……”
“瞎说什么呢!最前面骑着马长得最好看气势最足的听说是咱们的新皇上!新皇上咋可能是死去的东元侯世子?他脑袋都被砍了,还能再安回来当上皇帝?”
“啊呸,什么脑袋不脑袋,死不死的?当心说话!我瞧着也像是东元侯世子,我原先是给东元侯后院厨房供应蔬菜瓜果的,远远见过东元侯和世子父子俩好几面,方才不但新皇瞧着像东元侯世子,连他旁边的那中年男人看着也像是东元侯,一个像还能说是巧合,两个像能是巧合吗?”
“真的假的?可别胡说八道!”
“说起来……我倒是听说,新皇当初进京的旗号便是一个华字,东元侯一家姓华,世子大名华极,这能是巧合吗?”
那日新皇攻下皇城几乎不菲一兵一卒,汝阳侯联合几家世家大族亲自给新皇开的城门,皇帝听说后,当场逃窜不知所踪。
百姓人人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倒是没人知道新皇姓甚名谁,长得何等天人模样,只隐约听说是华字旗,沿路过来在民间名声也是极好,记得人心。
反正新皇入主皇城后,没几日朝廷便颁下政令,让百姓一切如常生活经营,于是老百姓们便又重新走出家门,照往常一样生活经营,一段时间下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也没谁关心上头的新皇到底叫啥。
反正只要知道新天子应该不坏,他们生活能够照常就行了。
今日,那些文武百官世家权贵突然急匆匆前往城门口,等了好半天都没有人不耐离开,还有官兵拿着刀剑维护秩序,他们便以为在迎接什么大人物,却没想到是新皇自己离开京城去迎接他的家眷。
这些都还算正常……真正让人惊悚的是方才那几个人所说的话,他们竟然觉得新皇是昔日被上一任皇帝砍了头的东元侯世子华极!
已经死了的人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又怎么当上了皇帝?这会儿哪怕那几个人极力地佐证,还是没有多少人敢当真,咋可能?
倒是那几个人见没人信就不再多说,心里头也寻思开来,若真是东元侯世子活过来了还当上皇帝,这岂不是说明……
几人对视一眼,忽然眸光发红,心里染上奇怪的激动!
当初魏国公府六姑娘在世子砍头当日身穿红色嫁衣头戴白花嫁进侯府,震惊全城,至今相关版本的话本子故事老百姓不知道听了多少个版本了,越发地神话这位有情有义感天动地的好姑娘。
如果东元侯世子活过来当上了皇帝,这岂不是说明,他身后带回来的家眷,那几辆马车里,就有他的妻子魏国公府六姑娘虞怜!?
一则小道消息,在京城百姓民间传开,说当朝新皇是东元侯世子华极,魏国公府六姑娘要当上皇后了!
时隔四年,让全城老百姓惦念的六姑娘回来了!
这些消息,老百姓只当谣言听着,但是一提到当年那位六姑娘,没人不竖起大拇指的,倒是真的希望她回来了,若是能过上好日子,荣华富贵一生,那也是应得的!
老百姓消息闭塞,不太敢信,但上层权贵世家文武百官却没人不知道那位新皇的身份。
震惊的心情早在他率兵兵临城下时已经过了一波,此时此刻,天下大定,事已成定局,所有人想的都是怎么讨好新皇?
光是站队是不够的,毕竟当年东元侯一家落难,京城里没有一家权贵伸出手来求情拉他们一把的,此时此刻又怎么能凭旧情?不追究就不错了!
但说到旧情……所有人都对魏国公府羡慕嫉妒恨,尤其是魏国公府三房的虞三郎一家,虞三郎踩了狗屎运。他家六姑娘有福,早早在未婚夫即将人头落地的时候,硬是要嫁去他家,此情此义感天动地,日月可鉴,天下百姓人人皆知!这样的好名声,这样深重的情义,又有哪个男子能拒绝,能不感动的?
莫说是华极本人,就算是他的家人长辈弟妹又有哪个不对她抱着感激之心的?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华极当上了皇帝,除了家人,便是她获利最大,她地位稳得一匹!
于是不知道怎么讨好新皇的世家权贵旧朝文武百官们都纷纷给新皇的岳家,魏国公府三房送去了礼物。
开始还有憨憨往魏国公府送,后来才知道三房早早和魏国公府老太君和另外两房离了心,自己在外头过日子,昔日六姑娘离开魏国公府时也遭了老太君不少嫌弃阻拦,关系不见得多好,于是纷纷改为送到虞三郎家的三进小破院。
虞三郎一个末品小官,俸禄微薄,分家几乎是净身出户,能在京城安置一套三进小院就不错了,他家小院小是真的小,平时一家三口住着,外加一个门房和两三个丫头婆子做事倒还周转得开。
但此时此刻,虞三郎夫妇却望着满院子贵重的礼物发愁。
这怎么送回去?
那些人丢下礼物便跑了,他们追都来不及。
虞三郎皱着眉,虞娘想着闺女何时回来,女婿攻下皇城第一日便来拜见他们,让他们安心住着,还说要立马去接怜儿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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