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多乐
“九、九皇子?!”
阿沅一顿猛地抬头只见满屋的官兵居然齐齐单膝跪了下来,那老叟也不例外,直接软了双膝,尖利的嗓音没了半分趾高气昂:“九皇子这闷声消失了大半年……不成想,竟出现在这儿。”
阿沅看着挡在她身前高她半个头的少年,眉目精致,即便身穿布衣也是龙章凤姿,那通身的清贵之气忽然有了解释。
原来这满屋乌泱泱的人不是来抓她的,只是不巧和抓她的老叟撞在一块了。也是,就她哪里惊动的了官兵。之前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也终于有了解释,那老叟……不,应该叫公公的人本就是秘密带她们几个上路,她们又是什么身份,不可能出动这么大阵仗。
原来都是因为他。
阿沅的目光锁在摩柯白玉无瑕般的侧脸上,无声吐出三个字:九皇子。
阿沅忍不住微微靠近他,将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藏在他的身后。
摩柯余光瞥见阿沅的动作,眸光一动,抿了抿唇后盯着公公,声线陡然沉了三分:“你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
“朋友?”公公嘴里品咂着这二字,浑浊的目光意味不明的在阿沅身上转了三圈,“想不到短短几日你竟能搭上九皇子……”
现在毕竟只有十四的阿沅吓得恨不得埋在摩柯背后,摩柯如何不知愈加厉声:“冯寅!”
“奴才恕罪。只是……这娃娃是二殿下要的人,九皇子私自离宫一事,陛下盛怒难消,九皇子自身难保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冯公公嘴上恭恭敬敬,面上却是笑着的,他带着嘲意的笑觑着躲在少年身后的阿沅,那眼神赤.裸裸写着:呵,以为找到了靠山了吗?
阿沅长睫一颤,紧张的攥着摩柯的衣袖,她抬眸望去,少年侧脸苍白,优越的下颚线紧绷,衣袖隐隐颤着,阿沅垂眸落下,是他紧紧攥着双手,手背隐隐鼓出青筋。
此时的阿沅只知摩柯竟是天潢贵胄,真是天上的人,却不知天下的父母大抵没什么不同,便是天家子女又如何,越是多子女便越难一视同仁,又或许天下本就没有公平一事,只是他们不走运,凑巧不是那个讨父母喜爱的而已。
阿沅看到那凸起根根青筋的手背指骨泛白,紧了又紧,瘦弱的脊背好似拉到极致的弓骤然塌了下来,少年缓缓转过身,虽然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
少年顿了下,笑着挠了挠面颊,浅棕色的瞳孔漾着淡淡的忧伤,“我好像……总是和你说对不起。”
阿沅默了会儿,低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她拉了拉他袖中的手,听到自己重复着,不知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没关系。”
冯公公浑浊的目光在两个少年人身上转了转,勾唇笑道:“走罢,都带回宫内。”转头对着众人道,“恭迎九皇子回宫。”
阿沅和摩柯对视了一眼,宽大的衣袍内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不过旋即便被冯寅以于礼不合分开了,摩柯有专门的八人抬的豪华轿子,而阿沅又回到了那个秘不透风的好似囚笼一般的马车内。
不同的是,同样的五个女孩,三个一脸呆滞,一个一路上又哭又笑的不断瞪着角落内的阿沅咒骂着她,而阿沅将头面埋进双膝内,双手紧紧抱着双膝不知在想什么。
一连好几天她没有摩柯的消息,即便她知道摩柯的马车一直就在她们前面。直到某个下雨天她被单独叫了出来上了那辆堪称金碧辉煌的轿车。
摩柯苍白,双眸紧闭,居然发起了高烧。短短几日没见,瘦了一大圈,脸颊甚至微微凹陷下去。
冯寅于马车外一脸阴鸷的盯着她:“还有七日便进京了,杂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把九皇子救活了,九皇子若不能活着进京,你我,我们一群人都得跟着陪葬!”
冯寅丢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开,轿车外依稀传来走卒的声音:“冯公公,这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就那女娃娃有什么用?”
“谁让这几日九皇子寸米未进,神志恍惚只叫着那女娃娃的名讳,眼下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你盯着些,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喳。”
外头的说话声渐渐隐去,终于马车内只剩下阿沅和昏睡的摩柯二人。
阿沅盯着面容苍白,满头虚汗的摩柯喃喃着:“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目光自这豪华的马车逡巡了一遍,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她拿起案桌上的巾帕沾水拧了拧,往摩柯额上擦去,忽的一顿,两指于巾帕和额间的交接处捻起一小块——
黏腻的、透明的,阿沅拿到眼下仔细端详,轻薄的一小块,其上还能看到类似鱼鳞般的花纹……
长睫如振翅的蝶翼猛地一颤,猫似的瞳孔骤然一缩,这是…她曾在静一大师留下的那团衣物上同样见过的……
蛇皮。
第110章 110 ◇
◎“有……这么吓人吗?”◎
这一夜, 阿沅换了三次水。
她细细擦拭着摩柯额间的冷汗,却越擦越多,好像怎么也擦不尽, 总是有新的皮屑落下, 阿沅这时才发现摩柯身上的体温凉的很,呼吸也很薄弱, 她甚至……甚至感受不到心跳声!
阿沅急的快哭出来:“你、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真好似死了一般, 浑身青白, 一动不动。阿沅抖着手指探向他的鼻下……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阿沅呼吸一滞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竖瞳。
马车内突然爆发出一道尖锐的呼喊声, 距马车十丈外, 侍卫闻声而动正欲奔去相看却被一旁的冯寅拦了下来。
“急什么?”
“冯公公那是九皇子的马车, 万一九皇子有个三长两……”
冯寅横了他一眼:“那也是那丫头惹的祸,你急什么?也不知九皇子是不是得了疫症能不能熬过今晚,好好一个人居然没几天折腾了这副模样, 说去谁信呐?所有人避之不及,你倒好上赶着触霉头。去吧去吧,杂家不拦你了。“
都是宫里来的人精, 侍卫霎时明白过来,感情公公是拿那丫头做替死鬼啊。侍卫忙点头哈腰:“公公说的极是!公公高明!早在十八里坡奴才就听闻那丫头邪的很, 不管九皇子挺不挺得过去, 反正横竖只有那丫头在轿里……”
冯寅斜了他一眼:“慎言。”
侍卫登时噤若寒蝉, 不敢再说。
冯寅遥遥觑着那轿子,方才那声尖叫他不是没听到, 方才他也心里咯噔了下, 不比这侍卫好多少。然而那一声尖叫之后便没了声响, 恍似方才只是个错觉罢了。
冯公公左手指尖轻扣着右手掌心, 耐心等了一会儿,眸光晦暗不明,许久才道:“里头要什么给什么,盯紧点,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暗香浮动的香车内。
一抹冰凉贴在面颊上激得阿沅猛地睁开了眼,对上了一双浅棕色的眸,是摩柯歪着头打量她:“醒了?”
阿沅怔怔的看着他突然一把将他推开,猛地朝轿子外跑去,被摩柯一把抓住手臂:“怎么了?你跑什么?”
摩柯毕竟大了阿沅许多,阿沅一下被抓住眉间一蹙,只觉得他力大无穷,他原来……力气这么大的么?
抓住她的手是温热的,不再那么冷冰冰,阿沅怔怔的回过头望着他,胸膛还在起伏着,急促喘息着,怯怯的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摩柯松开了抓住她的手,紧紧盯着她:“……你怎么了?”
许久阿沅才恍如溺水的人骤然得到浮木,骤然松了口气,浑身冷汗岑岑,她颓然的滑坐在地上,双手掩面:“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双……”
“梦魇么?”摩柯突兀的接过话头,同样蹲下,于她的面前,右手轻轻抚了抚阿沅被冷汗汗湿的发,轻声道,“别怕,不是真的,你做噩梦了。”
“……噩梦?”阿沅缓缓放下双手,近在咫尺的少年白的肤黑的发,许是舟车劳顿兼发烧的缘故,脸颊消瘦了不少,可仍是她熟悉的澄澈的棕色眼眸,温润而泽,纯良无害的模样,她怎么会……怎么会看成一双竖瞳?
“看来真是我做噩梦了……”阿沅喃喃着,忽的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凑到摩柯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只要稍稍往前一靠,两人的鼻子便能贴在一处的程度。
尤其阿沅忽然双手捧住了摩柯的脸,摩柯怔了下,长睫猛地一颤,呼吸错乱了一秒,手里才拧干的巾帕差点掉了下来。
太近了。
实在太近了。
近到阿沅的长睫根根分明,近到他能看清那双琥珀色的猫瞳里小小的自己的倒影,摩柯不由屏住了呼吸。
“奇怪……”阿沅端详着眼前这张宛如上好瓷器的俊容,果然是天家养出来的人,一身细皮嫩肉的,竟然一点瑕疵也没有,阿沅心里低叹着,伸出指尖去触碰少年微微上扬的眼角,“那日我明明撕下那…那蛇皮一样的玩意儿……难不成也是做梦不成……”
将要落下时,少年蓦的偏过头,阿沅的指尖便扑了个空。
阿沅顿了下,便听到摩柯状淡淡道:“是你累糊涂了,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还未进食,先喝点水吧。”
阿沅一面接过摩柯递来的茶盏,一面拍了拍胸口狠狠松了口气:“是梦就好,是梦就好,我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啊……幸好幸好。”
摩柯垂眸将案桌上的瓜果全推到阿沅面前,状似不经意道:“你梦到了什么?”
不说还好,一说阿沅连忙将茶盏放下,两手伸到眼前比了比,一脸后怕的模样:“我梦到了你的眼睛变成了竖瞳!这么大颗!好像蛇一般!身上还是蜕皮呢,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好!幸好!”
“有……这么吓人吗?”
摩柯似乎笑了笑,他声音太低,阿沅并没有听见,连连喝下三杯水,入口只觉得甘甜清冽,没想到水也能这么好喝,更遑论这些瓜果点心,阿沅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胡吃海塞,都顾不上摩柯在面前了。
少年垂眸静静看了她许久,直到阿沅的发丝都沾染上了糕点的碎屑,终于忍不住伸手拂去,恰时阿沅的手抬了起来:“对了,你身上的烧退了没?”
两人的手打在了一处,阿沅眼尖的瞥见少年的腕间留有血迹,她愣了下,两腮鼓邦邦的,越发像一只猫,还是只贪吃的猫,口齿不甚清晰道:“你…肿(怎)么了?受伤了?我看看。”
阿沅正要将他的手抓来看,摩柯已将手背在了身后,摇了摇头:“没事,你看错了……我去换盆水,你接着吃。”
话落不等阿沅回答,便直接端着水盆揭开车帘,下了马车。
直到无人处时,将水泼在了地上,水盆也被置于地上。
他半跪于溪边,直接将双手置于淙淙的溪水之中,剧烈摩擦冲洗着腕间以及指腹,不多时溪水已被染红,很快又清澈如初。
澄澈的溪水映着他抿紧的泛白的唇以及看不见的、被隐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之上斑驳的指甲抓挠的血痕以及青色的、宛如鱼鳞般的纹路。
此时日上三竿,炙热的阳光撒在身上摩柯却觉得遍地生寒,本就白皙的肌肤于艳阳下苍白好似透明,他小心的将衣袖的褶皱抚平,将双手遮掩的好好的,这才拿起水盆又打了盆清澈的水一路端了回去。
一路不疾不徐,忽的于马车前一顿,余光瞥了眼湿漉的衣袖严丝合缝的贴于腕上,微不可见的吐出一口气,嘴角僵硬的扯了扯,勉强扯出一道笑弧才弯腰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端午快乐哇!明天见啦!
第111章 111 ◇
◎摩柯就是个大骗子!!!◎
摩柯嘴上说着无事无事, 可是第二天还是病倒了。
有时额头烫的好像火炉,有时又冷的像冰块,不过不像上次那般严重, 起码神志还算清醒, 认得清人。
阿沅端来干净的清水,还未走近便听到马车内隐隐传来郎中的声音。这是冯寅请来的第六位郎中了。
果不其然又是长长的一声叹:“这、这太奇怪了, 看似无碍, 高烧却迟迟不退……老夫……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话还未说完老郎中便被冯寅一脚踹了下来, 阿沅一时不妨,“乓”的一声水洒了一地。
冯寅一脸戾气:“滚!再去寻一个来!”
老郎中和侍卫急忙退下, 阿沅也待收拾好狼藉退下时被冯寅叫住了:“去哪儿呢?”
阿沅一顿, 垂眸盯着手里的银盆, 低声道:“回公公,我去重新打盆水来。”
冯寅眯眼盯了她一会儿,摆手道:“去吧。”末的, 又加了句,“不要以为有九皇子护着你就可高枕无忧了,等到了京都……”
冯寅话说到这儿却又不往下说了, 只留下一串意味不明的嗤笑声。阿沅在这样一串满怀恶意的笑声中长睫颤了下,不敢多停留, 抱着银盆闷着头走了。
过了会儿才端着水来到马车上, 此刻马车终于又只剩下她和摩柯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