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多乐
“时雨姐姐!”
阿沅咬牙,双手掌心倏然绵延出粗粝的藤蔓刺向血河大将军!
忽而一道清冷而漫不经心的,属于女子的婉转而华丽的声音幽幽传来:
“闹什么?”
阿沅一怔,刹那间仅仅毫厘的距离便能刺中血河大将军双眸的长刺陡的小炸弹似的盛开出一朵靡丽的曼殊沙华,就在血河大将军眼前,血河大将军本风云不惊、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却被曼殊沙华狭长的蕊丝好似调戏似的勾得,长睫陡的一颤。
血河大将军:“……”
紧接着,仿佛一串鞭炮似的“砰砰砰砰!”,阿沅绵延出的两条藤蔓瞬间开满了无数吐着猩红蕊丝的曼殊沙华,藤蔓于她面前怏怏的垂了下来,好似两条铺满鲜花的毯子瘫在地上。
阿沅:“……”
阿沅:“………………”
她面上波澜不惊,识海内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彼岸花给我滚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彼岸花未答,只见奈河桥下本一片平静的血池波澜骤起,粘稠的血液不断向上翻滚成人形的模样向岸边逶迤而来,甫一落地便一寸寸从曳地的红裙往上,露出精致的指尖、华美的纹饰、最后是明艳不可方物的出尘容颜,阿沅注意到,女子甫一出现,半瞎李的视线便钉在她身上不动了,嘴唇颤颤呢喃着: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娘子……”
女子淡淡扫了他一眼,极尽冷漠:
“吾乃池头夫人,谁是你的妻?”
半瞎李登时僵在原地,半晌才抿着唇不甘道:
“是……池头夫人。”
阿沅登时恍然,原来……她就是半瞎李不惜失去失去双臂、不惜拼死也要从鬼蜮召唤出来的妻子……
居然是传说中的池头夫人???
传说血河大将军看管奈何桥,而池头夫人便是奈河桥下血池的主人,都是传说中神仙般的人物怎会和他……
似感受到阿沅打量的视线,半瞎李缓缓转动他浑浊的眼珠,钉在阿沅身上无声笑了下。
阿沅:“……”
阿沅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多看。
池头夫人不再看半瞎李,而是一步一步走向阿沅,阿沅注意到凡是她所到之处,曼殊沙华吐着蕊丝亲昵的勾着她曳地红裙下若隐若现的赤足,她看似走的极慢,却几步便走到了她跟前,阿沅微微一怔,正欲开口却见她忽然停了下来,眉头微蹙,冷声道:
“哪儿来的小耗子?”
适时血河大将军松开了钳制住薛时雨脖颈的手,阿沅余光瞧见急忙奔去,将坠落的薛时雨揽在怀里:“时雨姐姐!”
见薛时雨虽然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苍白着脸昏了过去,但仍有一息尚存,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而那厢血河大将军晃了晃左臂,月儿两只眼瞪得圆圆的仿佛小兽,仍是咬着他的胳膊不放,血河大将军盯着她,紫眸缓缓眯起,轻笑出声:
“是啊,哪儿来的小耗子?”
杀气四溢。
同一时间一直于桥下躲着的玉陶尖叫一声便落在了池头夫人手里,月儿同样天旋地转间落入了血河大将军掌心,不同的是,阿沅同时延展出无数遍布荆棘的藤蔓眨眼间将血河大将军包裹的如同粽子般,藤蔓上一根荆棘甚至直逼他的咽喉,血河将军一顿,紫眸多了丝意外:
“不过短短数月未见,你竟……能逼到本座头上来,凭你才活几载岁月不可能有如斯可怖的浩瀚灵力。”血河大将军盯着她,幽深紫眸显得有些莫测,“看来除了彼岸花,那日在你识海中所见的确实是唯有创世之神才有的雷神之力……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雷神大人将逆鳞给了你这般的小妖?”
阿沅不答,而是瞪着他大声喝道:“放了她!”
荆棘再逼一寸,没入血河大将军咽喉,血呲了出来。
另一厢恐惧如蛆附骨,玉陶盯着咫尺间明艳不可物的容颜嘴唇战战,字不成句:
“我……我乃大魏公主,你们……你们不能伤我,你们……”
而池头夫人只倾身在她颈边轻嗅了下便嫌恶的皱了皱眉:
“好臭的魂,正好拿来喂喂的虫蛇。”
当即甩手,玉陶便如抛物线一般直直坠入血池中!
她猛地从浓稠的腥臭的血池中扎起来,拼命往岸边游,然而身后血池不断翻滚竟化作一双双纤细的手拽着她,那粘稠的血液化作一个个人形交/缠在她身上,嬉笑怒骂的声音围着她绕着她,拽着她不断往血池深处拖行——
【三公主忘了我么?我是小桃啊。】
【玉陶公主,还记得我么?我就是那个不慎绞落您两根发,便被您下令活活打死的婢女啊。】
【三公主还有我呢,我们就是天南海北搜罗来给您延年益寿的丫鬟们,你忘了我们了吗?】
【三公主……三公主……】
“薛时雨……薛时雨我命你救我!”玉陶于血海中哭喊着,甚至与攀附在她身上无数只手、无数张或喜或嗔的女孩儿的脸分不出彼此,虫蛇绕着她的颈,沿着她的额面攀爬。唯有一双惊悚至极的眸或能分辨出一两分原来的模样,她张皇绝望的眸望向阿沅,尖叫大喊着,“姜沅!姜沅你救救我!你救救本宫!本宫立誓,从今往后再不与你为难!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沈易、二哥,甚至凤位,甚至我的身份,我通通都可以给你!你救我!你救……救救……”
她的声音逐渐淹没在粘稠的血池中,直到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阿沅自始至终从未施舍过半分眼神给她,而是盯着血河大将军,朱唇抿得泛白,逾显双眸晶亮,眉心花印犹如火在烧,熠熠生辉:
“你们要抓的是我,不是她,放了她。”
血河大将军尚未作答,池头夫人已然惊喜叹了一声:
“是你!果然彼岸花千年认主,你就是命定之人!”
阿沅愣住:“……什么?”
池头夫人急急走到阿沅面前,居然直接牵起她的手用力一握,喜形于色:
“你就是预言中救我鬼蜮于水火,将阴烛龙重新囚于黄泉地下,挽大厦之将倾,救黎民于水火,终止这场不夜雪的命定之人呐!”
“什么跟……”阿沅双眉几乎都快拧成一道麻花,莫名所以,“什么?!”
却见血河大将军陡的手一松,月儿便落了下来。
阿沅见状,藤蔓立刻缠上月儿的腰肢,卷着月儿带到了她身后。
她将月儿和薛时雨牢牢护在身后戒备着看着血河大将军和血池夫人。
池头夫人松开手,纤细的长指轻抚着下颚,嘴角噙着笑:
“你或许误会了什么,我们抓你确实是为了我鬼蜮圣物彼岸花物归原主,可也不尽然。”
血河大将军面无表情拔出刺入喉间的荆棘随意丢在地上,指腹抹去鲜血,缓缓踱步到她面前,默然盯了她许久,准确说是盯着她眉间犹如火烧的彼岸花印记,蓦的伸出指尖似欲触碰,阿沅拧眉,偏头避开了他的手。
阿沅眉心微蹙,完全被他们搞糊涂了:
“我不明白你们什么意思。”
血河大将军停滞在半空的手一顿,收了回来,淡淡道:“既然圣物选择了你,那么——”
阿沅瞳孔微张,只见血河大将军和池头夫人齐齐单膝跪在她身前,两双森然中透着抹仙气的眸同时望着她,齐声道:
“您就是十殿阎罗唯一的主,我酆都鬼城无上的王。”
一瞬间血池沸腾,百鬼呼号,枉死城犹如沉睡的巨兽睁开猩红的眸,百十层鬼灯同时燃起萤火,萤火的光落在阿沅一张瓷白姣好的脸上,眉间火烧似的花印仿佛活了起来,层层花瓣绽放,猩红的蕊丝吐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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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魏皇城。
雕梁画柱,金銮殿上。
一道属于男子的冷冽而低沉的嗓音凭空响起:
“七日之限马上便到了,她没有来救你。失望么?”
沈易恍若未闻,他仰躺在厚重的大理石地上,一袭白衫被点点金色血液渗透,他一双凤眸失焦地望着虚空,剧痛牵动胸腔发出沉重的闷咳声,伴着呵出去的白气低低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你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拿什么和我斗?沈易,你不该这么蠢才是。”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金色长袍曳地,是一张与沈易一模一样的面庞,居高临下凝视着他,唇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关心则乱对么?我是脱胎于你的心魔,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怕我得知龙鳞于阿沅体内,你怕我伤害于她所以宁可自投罗网也在所不惜是么?你太蠢了,你真是太蠢了。”
他说着,摇了摇头,低低叹了一声:“我确实需要龙鳞锤炼出新的肉身,好叫我能永远摆脱你。可我同你一样深爱着她,又怎么舍得剜出龙鳞,置她于死地?这是其一。其二,早在你将龙鳞交托于阿沅之时就该知道,你永远失去了胜算。”
“咳咳……咳咳咳……”
沈易低咳了半晌,失焦的双眸渐渐有了焦点,嗓音低哑听不出喜怒,长睫亦掩住眸中思绪,叫人瞧不分明:
“你曾对阿沅痛下杀手是为了诱我堕魔占据我的躯壳,而你现在瞧不上我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也不打龙鳞的主意……你在等,在等七日之后北极五星聚首,紫微星现时,夺得人龙身躯成为真龙,是么?”
“不错。果然,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人是我,同样最了解我的人也唯有你。可惜了,三个时辰后,七日之限既到,天色将明之际,紫微星现之时,你我终究只能留有一人存活世上,而这个人只能是我。”
话落,他化作点点金色光芒消失在空中,淡笑着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是如何实现我们的梦想的。”
——
金銮殿外,摩柯倚靠在深红色的宫墙上,仰头看着漫天风霜之上,重重叠叠风雨欲来密布乌云,发带之下,竖瞳闪了闪,旋即负手离去。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下一章就是大结局啦!明天见啦!
ps:感谢小天使空投的月石,啾咪!
第164章 正文完结 ◇
◎凛冬散尽,终迎星河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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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河桥下, 血池旁。
在赶去皇城之前,池头夫人特地将血河大将军和半瞎李打发走,只剩下她与阿沅二人。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 只为告诉阿沅一件事。一件三岁小儿都知的、藏在神话传说中的故事。
“吾王可知阴烛龙?”池头夫人似乎也并不准备听到她的回答, 自顾自便道,“西北海之外, 赤水之北, 有章尾山。有神, 人面蛇身,直目正乘, 其瞑乃晦, 其视乃明, 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烛龙①……”
阿沅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无论她说了多少遍池头夫人和血河大将军还是执意“吾王吾王”地叫她,她虽然觉得臊得慌可也毕竟管不了别人的嘴,那就随他们去吧。而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都喜欢给她讲些床头故事, 前有摩柯告诉她“雷公擒龙”的故事,后有池头夫人告诉她“阴烛龙”, 但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人讲故事了!
她下意识一把抓住池头夫人的手:“我不想做你们的王也不想知道什么‘雷公擒龙’、‘阴烛龙’……”
池头夫人双眸蓦的一亮, 反握住阿沅的手:“太棒了, 吾王知道‘雷公擒龙’?那您一定知道雷公擒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了?”
阿沅豁然抬眉:“……你说什么?”
池头夫人盯着阿沅的模样,蓦的捂嘴笑了:
“原来吾王不知道啊, 吾王不知道却仍敢只身赴约……”池头夫人笑意愈浓, 虚指点了点阿沅, 一双含笑的美眸似藏着钩子又似带蜜的□□, “真不知道该夸吾王是英勇呢还是……不知者无畏?”
阿沅同样直视着她,静静看了她许久,最终只道:“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