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金书
确实还是太仓促了。
太子骤然重病,打乱了直亲王的部署,哪怕他不愿意白费他的布置,他回京后的种种安排,还是在康熙的雷霆震怒中被查了个清清楚楚。
京中那些最开始的传言,是直亲王命人散播的。原本就是预备着之后对太子下手,太子重病,可以一举将太子与弘晳都干掉。
苏玳在册立大典上戴仁孝皇后的旧物,直亲王看见了。
索额图的福晋上蹿下跳的找平妃,找太子妃,找赫舍里氏说这些事,撺掇着她们想要回仁孝皇后的旧物,这事没有瞒得住。
直亲王稍稍用了些手段就探知了此事。
便有了后来的指鹿为马,是揆叙在康熙面前告弘晳和苏玳的话。
太子妃不安分,天天在府中见人,老福晋找平妃,石沉大海。找赫舍里氏,赫舍里氏进了苏园就没了动静,就只有太子妃这里能做手脚了。
趁着太子妃蠢蠢欲动,太子府守卫松懈之际,直亲王叫了人,悄悄将这些违禁之物送进了府中。
然后买通这几个奴才,没有惊动府里的主子,直接就将东西送到了太子的书房里。
只待事发,有人去御前告状,那么太子府就摊上大事了。
原本也是要在弘晳和苏玳的库房中放东西的。
但因东院看守严密,奴才们个个口风紧规矩严,他们的人找不到机会,就只能作罢了。
而这一切,太子妃居然毫无所觉。
弘旸和弘晋两个阿哥,在府里十分的不放心太子妃,从太子离京就一直暗中盯着府里的事。
不过他们做事太隐秘,是直到今日裕亲王带人去搜查太子府,那些奴才想趁乱逃出去或者寻死,才被弘旸和弘晋的人发现了,这才扭送到了御前来。
这是彻查出来的结果,真正的人证物证俱在,是如何都抵赖不得的。
康熙的目光落在纳兰揆叙的脸上,纳兰揆叙甚至心虚的不敢与康熙对视,只是垂着头跪在那里。
康熙的心里就明白了。
康熙看向跪在那里的直亲王。
胤禔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不过都是些皮肉伤,养养就能好。
不像岳钟琪与十三阿哥,那是伤筋动骨的伤势,只怕是要养许久才能好利索。
“你比保成早些出生。你们那会儿,朕要平定三藩。朕就想,朕的儿子们好好活下来,能保住大清绵延,能让朕做成想做的事情。”
康熙说,“所以,朕叫你保清。”
“你从小也是朕教导的。平定准噶尔,朕带你去了两回。你骁勇善战,但性情上总是急躁些。朕指望着你是个出色的阿哥,没想到长成了个乱臣贼子。”
胤禔泪流满面:“汗阿玛,儿臣不是乱臣贼子!”
康熙怒道:“你陷害太子,污蔑皇太孙,你不是乱臣贼子,谁是!”
胤禔豁出去了:“阿玛,弘晳他陷害儿臣!江南索贿,强买民女,都是他陷害儿臣的!儿臣没有做这样的事情!西北战事,儿臣的号令,岳钟琪与老十三从不听我的。儿臣是怕贻误战机,所以才——”
“你闭嘴!”康熙将御案上的茶盏扔了下去,瞬间在胤禔脚边摔了个粉碎,“他好端端的,陷害你做什么?你若没有派人去江南,他如何陷害你?”
“西北之事,你又不是总揽大将军,为何要岳钟琪与十三阿哥听你号令?你贪功冒进,难道就打量朕真的不知情吗!?”
暖阁中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在暴怒的康熙面前替直亲王说情。
弘晳轻轻垂眸,盯着崩到他手边的茶盏碎片,轻声说:“早两三年前,我就说过,太子病弱,活不长久了,请玛法废了太子,另选一个人做皇太子,也是大清后继有人。”
“玛法不肯,总是斥我。我给玛法出主意,说大伯,说叔叔们,大家都是很适合做这个皇太子的。还说了后宫里的几位娘娘们,也都是很适合做新皇后的。”
“那会儿人人都在玛法跟前说自己无此心思。可人人都把我的话记在心上了吧?我和太子挡了众人的路,就要被人陷害,被人毒杀,因为玛法不肯废了我那个病恹恹的阿玛,还将我册封为皇太孙。是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念想吗?”
弘晳抬眸,幽幽看向直亲王:“大伯,是玛法执意不肯废了我阿玛。你想弄死我们,我们且还死不了呢。可你若是能让玛法直接废了我们,岂不是更好?又或者,你再大胆一点,直接把制定规则的人一起杀了,你就是天下之主了。”
胤禔知道弘晳很疯。知道他胆大妄为,什么都敢说。
但没想到这位大侄子疯成这样,把他这个以莽撞闻名的人都给吓到了。
胤禔瞳孔骤锁:“你、你疯了!”
这是要他弑君吗?
他本来没有怕的,可弘晳这么幽幽的看着他,胤禔却有些害怕了。
他才将将二十岁,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会有这么执拗的疯狂?
旁边雍亲王斥道:“皇太孙,请你慎言!”
他真是为这个侄子操碎了心。
太子不在京中,他时时刻刻都怕弘晳出事。今日一直在宫中斡旋,就怕康熙把弘晳怎么样了。
这会儿听到这个话,雍亲王恨不得上前捂住侄子的嘴巴,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康熙盛怒之下也听到了,他倒是不觉得怎么样。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弘晳激愤之下出言冒犯,也是情有可原。
况且,也确实是他的不决断,让直亲王有了陷害弘晳的机会。这孩子受不得委屈,一受委屈就胡言乱语,也是他从小惯出来的毛病。
又是一阵寂静,就他们这几个人说的话,也没人敢插嘴。
梁九功这会儿才平平道:“万岁爷,诚亲王求见。”
老三?
康熙皱眉:“他来干什么?”今儿这事,跟老三有什么关系?
梁九功语调平平道:“诚亲王说,他有些事情想禀报万岁爷。是有关直亲王的。”
第55章 055
康熙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吧。”
诚亲王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陈梦雷过来。
陈梦雷这几年潜心编书,又在诚亲王跟前侍奉读书,已经是很少出来了。
这会儿来,倒是让康熙的心稍稍散了散。
眼前这些人闹得他心上发紧,看见陈梦雷,想起他的书,康熙才在心里出了一口气。
康熙问诚亲王:“你要说什么?”
诚亲王跪下,说:“儿臣要告直亲王谋害太子性命。”
直亲王一下子就恼了:“老三,你不要血口喷人!”
怎么,看着他现在不行了,连老三都要出来踩他一脚了吗?
“儿臣没有血口喷人。”诚亲王情绪很稳定,哪怕是看见这儿跪了一屋子的人,他也很冷静,“儿臣就是知道了些事情,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要禀告汗阿玛。这事人证是陈梦雷,让他与阿玛说吧。”
陈梦雷给康熙磕了个头,然后便道:“皇上,臣知道的事,直亲王暗中魇咒太子。”
陈梦雷是汉臣,是个读书人。就见不得这样的事情。
对满人那一套看不上眼,更甚者,是有人要魇镇皇太子。这陈梦雷就不能忍了。
他把事情告诉了诚亲王,诚亲王一拍大腿,好啊,他是没想什么太子之位的,太子虽然病弱,可皇太孙那个凶野的样子,他是斗不过的。
可有机会能踩一踩直亲王,那就是好的。
他就带着陈梦雷来御前告状了。
胤祉是特意挑这个时候来的,他知道皇太孙不会吃亏,听说调查出来事都是直亲王干的,他就果断带着陈梦雷进宫了。
据陈梦雷所说,他偶然认识了一个蒙古喇嘛戈隆。然后从这个戈隆这里,知道了直亲王在偷偷魇镇皇太子,想要置皇太子于死地的事。
当然这中间还有许多的波折,但总归是知道了。
而那段日子,正好就是先前皇太子病重的时候。
康熙至今都不愿意回想那段日子。太子病重垂危,他实在是太心痛了。
他甚至还是在自责,觉得是自己逼太子太过了。
现在知道居然是直亲王在背后偷偷魇镇太子,才致使太子重病,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迁怒的对象。
他心惊,他愤怒,胤禔与太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怎能对自己的兄弟这般狠毒?
“你这个逆子!”康熙怒极,甚至抽出佩剑想要杀了直亲王。
没有人拦着,也没有人敢拦。
是康熙自己,在剑尖将要刺中直亲王的那一刻,他堪堪停了下来,没有伤到自己的儿子。
康熙似是很疲惫,直亲王哭求阿玛息怒。
康熙看着精心栽培的儿子,知道一切都完了。白费了他这么多年的心思。
“胤禔,秉性躁急,愚顽,不堪大用。今革亲王爵位,于府中拘禁。”
事事叠加在一起,康熙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深恨气愤。
西北贻误战机之罪,一并处罚。
康熙紧接着下旨,令十四阿哥整装,往西北接替胤禔部众,重整旗鼓,再对西北用兵。
康熙说:“太皇太后临终前曾有旨意,将私库之物尽皆留给太子与皇太孙。朕这里,仁孝皇后私库旧物,也多半给了皇太孙。嗣后此事,不许再有议论。太皇太后的意思,东西给了皇太孙,随他如何取用,朕不能干涉。你们自然更不许干涉。”
“太孙妃亦为大清储妃。所用仁孝皇后旧物,并未出格。尔等不可再有旁的心思。”
若非太子妃昏庸无知,太子府又怎会被这样浅显的伎俩给攻破呢?
东院是皇太孙的住所,人都不在里头住着了,太孙妃却能将东院守的严严实实的,不叫奴才钻了空子陷害皇太孙。
这般比起来,年纪大些又是长辈的太子妃,竟比不上年轻的太孙妃。
康熙从前对太子妃还是满意的,觉得她听话懂事,乖巧柔顺,做太子妃和皇后都不错。
如今再看她,连太子府都管不住,将来如何母仪天下?
太子把唯一的侧妃带走了,府里的两个侧福晋也不知道能不能管事。
康熙抬眼瞧了瞧已经站起来的弘晳。
罢了,康熙想,他这会儿心慌气短,身体不适,大约是被胤禔气到了,太子府的事他就不管了,横竖有弘晳在,叫弘晳去管吧。
康熙走了。纳兰揆叙等人也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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