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度己了
第42章 鲜花和三颗星
苏珂原本是一对一辅导廖杉, 现在江文怡也要去争取留学名额,她便变成了一拖二。
学校组织的俄语考试定在六月初,分为三个部分——听力、笔试和口语交流, 眼下已经是五月中旬,时间紧迫,三个女孩几乎把全部的课余时间都花在这门语言上了。
江文怡的俄语水平和廖杉差不多, 但是口语要略差一些,廖杉也是因为在飞机厂和那些苏联专家交流得多了,口语才要好一些。
“是的,语言环境也很重要。”苏珂点点头, 一副沉稳小老师的模样,“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交流也尽量用俄语。”
“好。”江文怡点点头, 被苏珂一个眼神扫过来, 她连忙改口,“Да(好的)。”
苏珂也流利的转化成俄语,说道,“你昨天的练习题写完了吗?拿给我看看。”
江文怡茫然的看着她, 有些没听明白。
廖杉在一旁悄悄给她提醒,“ Упражнение(练习题)。”
“哦哦写完了。”江文怡赶紧去掏书包,反应过来, 又连忙用俄语又说了一遍, “Написал. ”
苏珂无奈, 算了, 慢慢来吧。
梁淑欣看着宿舍里其他三人埋头苦学的样子,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缝了一半的深灰色衬衣。
时间一天天过去, 江文怡脑袋里的弦越绷越紧,也不和程德霖见面了,只全身心为了即将到来的俄语考试准备着,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的学生要更多一些,她要争取的是1/43的机会。
“Добрыйвечер(晚上好),”江文怡回到寝室,匆匆坐到书桌前,用俄语对着苏珂说,“三还没回来吗?”
苏珂头也不抬,写着自己的简历,熟稔的用俄语说,“还没,她今天有两节晚课。”
说着,她把一份试题推给江文怡,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半个小时做完。”
江文怡点点头,埋头写起来。
四张并排的书桌,梁淑欣和苏珂隔着一张空着的书桌,她默默的写着自己的毕业论文,听着苏珂和江文怡的俄语对话,不禁觉得自己已经和她们割裂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苏珂毕业后肯定要留在北市军区任职的,如果江文怡能考得好,那么她和廖杉就都要去苏联留学了。只有自己,已经结了婚,一毕业就要随军……
梁淑欣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们开始排挤她了?
这念头一产生就变得不可控起来,她仿佛钻进了死胡同,开始从各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推理证明这一点。
廖杉回来时已经晚上快十点了,她一推门就见上铺一个隆起,“咦?淑欣今天睡这么早啊?”
躺在床上背对众人的梁淑欣只含糊的应了一声,“嗯,头疼。”
廖杉也没多想,坐到自己的书桌前,习惯性的转换成俄语,“我在路上碰到徐铭了,他看了我一眼就赶紧跑开了。”
苏珂嘲笑了一声,“哼,没胆量也没担当的男人!”她现在想想,自己那段时间真像失了智一样,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男人了呢。
江文怡从练习题中挣扎出来,她抬头笑了笑,也用俄语说,“就后来廖杉拿出来的那些‘武器’,哪个男人不怕啊?程德霖后来和我说他当时看着也胆寒。”
她们叽里呱啦说说笑笑的声音,听在梁淑欣耳中只觉无比尖锐刺耳,她试图用被子紧紧捂住耳朵,可声音还是能钻进她的耳朵里。
梁淑欣忍耐着,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翻身坐起,朝着下面的三个女孩不耐烦的喊道,“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而且都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别人还要睡!”
三人一齐被她突然的爆发搞懵了,一时间她们都没再说话了,宿舍里一阵窒息的寂静。
梁淑欣吼完,又动作愤愤的躺下,扬起被子裹住自己。
廖杉不敢说话,只用眼神问江文怡和苏珂:咋回事啊?
江文怡也懵着,她见过苏珂像火山爆发般发火,也见过廖杉冷着一张能冻死人的脸发火,可从来没见过好脾气的梁淑欣生气发火。
苏珂耸耸肩,示意她们拿上笔记本,她们转移“战场”。
三人动作轻轻的拿着本子和笔,蹑手蹑脚的拉开寝室门,走出去后又慢慢的把门关上。
坐到亮堂的楼梯上,江文怡才开口说话,“淑欣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哦对了,她说她头疼,我们可能声音是太大了。”
廖杉也说,“或者是她每个月的小日子要来了?”女生大姨妈前总是会有些激素失调,易燃易爆炸。
苏珂挥了挥手,“别给她找借口了,都说咱宿舍我心气最高,其实梁淑欣也不比我差。”
“啊?”廖杉不太相信,“可是她平时挺照顾我的啊?”
“那还不是她觉得你年纪小又四体不勤,还有文怡,你在她心里估计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苏珂又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个娇气不懂事的。”
望着茫然的两人,苏珂继续说,“你们没发现吗?梁淑欣一直把自己摆在咱宿舍大姐的位置,她才是最高高在上凝视着我们的人。”
所以整个宿舍里,苏珂和梁淑欣关系只能说是平平,只是被隐藏在一片祥和的集体活动下没被发现。
“能考上军校的女生有哪个是心气低的。难以置信?”苏珂突击检查,“难以置信用俄语怎么说?”
江文怡迟疑的说,“Невероятно?”
廖杉给出另一个答案,“Прогнатьмопсас обрыва.”
苏珂一愣,随即捧腹大笑,“对,都对。”
江文怡满头问号,“Прогнатьмопсас обрыва?拉布拉多狗跳悬崖?”廖杉这是说的什么啊?
苏珂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给她解释,“一句苏联俚语,也是常用在表示难以置信的场景里的。”
“还有很多有意思的,比如Наосликеискатьснегнаголову(乘驴找雪泥),这是用来形容一种无谓的行为……”
三个女孩在楼梯口又学了好一会儿俄语,直到熄灯,她们才摸黑回到寝室。
六月初,见江文怡从考场里出来,苏珂紧张的迎上去,“怎么样?”
江文怡神态平静,“还可以。”
虽然已经被老师们推选,但还是跟着考了俄语的廖杉在她后面走出来,“放心啦,不会给小苏老师丢脸的。”
苏珂松了口气,笑嗔了一句,“我的脸面我自己能挣,才不靠你们咧。”
两个星期后,俄语考试成绩和各专业择优选派留学的人员名单一起张贴到学校公告栏里。
看到名单里江文怡的名字,苏珂忍不住激动的拉着她跳起来,“太好了!你考上了!”
江文怡被苏珂拉着,情绪也不由得欢快起来,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重重的点了下头,“嗯!”
廖杉才刚下课,正想挤过人群去看公告栏,就被出来的两人一左一右拉起手来转圈。
苏珂欢呼,“你们两个都能去苏联留学了!可千万别忘记我啊!”
江文怡笑,“不会的!”
廖杉被她们带动起情绪,抑或是转圈转晕了,她忍不住也放声笑起来。
她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的。
六月最后一个星期五,大礼堂里为这一届毕业生们举办着庆祝典礼,从今天后,他们将离开学校,四年磨一剑,他们也将投入到祖国的建设中去了。
苏珂的组织关系已经转入外交部了,并不是她爸有什么运作,反而说起来还是因为她和赵丰年认识。赵丰年虽然是个汽车兵,但他是给外交部副部长开车,苏珂去面试时正好是那位副部长在。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纸上的名字,笑了,很是平易近人的开着玩笑,“我知道你,你那个朋友可是‘坑’了老赵不少修理费吧?”
苏珂不太好意思,“也是赵大哥人好……”
就这样,苏珂凭借自己得体大方的表现和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的印象分成功被录用。
毕业生们一个专业的一起走上台,接受校长亲自给他们授勋。
一杠两星的肩章被别到他们肩头,每一个人都格外骄傲自豪的朝着校长敬礼。
将至暮年的男人走到廖杉面前,一向只在大会上面容严肃发言的人突然朝着她眨了下眼睛,开玩笑的说,“麻雀之母值得多一颗星星,不是吗?”
廖杉一愣,一杠三星的上尉肩章就这么被别到她的肩膀上了。
“谢谢您。”廖杉赶忙道谢,抬手敬礼,这一看就是校长帮她特别争取的。
虽然她内心忍不住吐槽,怎么别人就是些听着就狂霸拽的头衔,什么风暴降生、七大王国守护者、龙之母,怎么到她就是“麻雀之母”了……不过廖杉又转念一想,自我安慰,“麻雀之母”总比什么“大黑蜘蛛之母”要好听些。
接着是机械工程系,再之后就是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的毕业生们登台。
台下程德霖拿着相机对着台上一身利落军装的江文怡连拍了好几张,为了今天的毕业典礼,他还特意去借了一部幸福牌照相机。
等授勋仪式结束后,程德霖又塞给江文怡一捧百合花,他边拍边忍不住感慨,真是人比花娇,她怀里那捧他送的鲜花都黯然失色了。
拍了两张,江文怡又拉着廖杉和苏珂,指使着程德霖再拍几张。
程德霖心中苦涩,哪有什么不同意的,他来之前还特意换上了一卷全新的胶卷,自然是拍的越多越好,他的下半辈子说不定就要指望着这一卷照片过了。
梁淑欣站在不远处,和其他几个姑娘说说笑笑,丝毫不多看江文怡她们。
江文怡拍完合照,又招呼着廖杉和苏珂一个个拍单人照,还大方的把怀里的花借给她们,让她们也拿着拍照。
程德霖乐意被她指使。
廖杉捧着鲜花,相机镜头将她脸上自信张扬的笑容定格下来。
毕业典礼结束后,三个女孩又在学校各处拍了照片,直到程德霖将胶卷全部用完。
苏珂意犹未尽,其实也是恋恋不舍,今天毕业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她吸了下鼻子,没什么威力的威胁道,“就算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俩也不准只和对方好,都要和我天下第一好才行!”
说着她忍不住哭起来,“可千万别忘了我啊呜呜……”
离别的伤感一下子涌上心头,江文怡也眼眶微红,和苏珂抱在一起,连连保证,“不会的,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廖杉也忍不住一下把两人都抱住。
良久后,三人平复好情绪,江文怡去送程德霖离开学校。
一高一矮的身影并排走在校园的道路。
程德霖侧头去看江文怡,“照片……等洗出来我寄给你?”
江文怡疑惑的停住脚步,微微歪头看着他。
程德霖艰难的说,“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我要去留学了,我不能耽误你的青春。”说着说着,程德霖又难过起来,他努力想要忍住眼中的泪,最后一面了,他至少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坚强,不要哭,像个男人一样!
他停顿片刻,缓了缓情绪才继续说,“我们结婚的事……就、作罢吧,你找个对你好的,以后的日子要好好过、要幸福……呜,不要被欺负了,如果、如果他欺负你,你就让你弟弟去打他……”
江文怡看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的男人哭笑不得,上前一步抱住程德霖,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等会儿再叫别人看到了。”
程德霖此刻才不管那么多,他心里苦。他容易吗,好不容易追求到喜欢的人、马上要准备结婚了,他却要亲手斩断这段姻缘,媳妇以后要是别人的了,还不让他哭一哭了吗?
江文怡无奈,只问他,“你拿户口本了吗?”
程德霖愣住,都忘记难过了,“啊?”
江文怡放开他,自顾自掏着自己身上的口袋,拿出几样东西,“结婚申请和组织证明,还有我的户口本,我都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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