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宵时雨
裴松月有些意外,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少年的意思。
“你叫阿沅?”他问。
少年似乎除了“阿沅”两字外不会再说别的,也只有喊他“阿沅”时,他才会有反应。
从这天起,少年总算有了点人气,虽然大多数时间还是那副痴傻的样子,但偶尔也会清醒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喊自己名字。
裴松月领着四人走到东厢房外,轻轻推开房门。
阿沅没有被门开的声音惊扰,仍旧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安静地坐着。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脸上和露出的手背和正常人无异,半点也看不见鳞片的影子。
“师姐,你看。”谢知予微弯下腰,靠在姜屿耳边。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话里带了一些玩味,压低声音,又一次提醒她。
“那里坐了一个怪物。”
姜屿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一直强调“怪物”,正要回话,却见阿沅突然抬头望来。
他目光紧盯着谢知予,像是在确认什么。
恰有风起,吹得院中琼花簌簌地往下落,洁白的花瓣在空中飘飘晃晃,卷在风中,被送入了屋内。
阿沅眼里莫名流下两行清泪,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他看着谢知予,嘴唇微动,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只是声音被风吹散,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姜屿看得分明,他的口型是在说:
小予。
第27章 雨霖铃(六)
阿沅刚恢复一点神志的时候, 除了裴松月,他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他整天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旦有陌生人出现, 便会像受了惊吓的动物,瑟缩着身体,本能地想要将自己藏匿起来。
这么久以来, 裴松月还是头一回见他在外人面前没有害怕发抖。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阿沅的视线转头看向谢知予。
而其他人也都因方才阿沅的口型, 齐齐将视线落在谢知予身上。
尤其是姜屿,眼中除了惊讶和疑惑,比旁人还多带了几分微妙的探究。
虽说一个口型代表不了什么, 阿沅喊的不一定就是“小予”, 而是“小雨”或者“小鱼”。
但在场这么多人,他只看着谢知予时才有反应, 这就变得非常可疑。
想起谢知予对阿沅态度的古怪之处,姜屿心中不可自抑地冒出了一个猜想:
会不会他们之前就见过面,两人早就认识?
如果以此为前提,那谢知予深夜提剑去找阿沅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但从阿沅的反应中来看, 他们两人应该不是仇家, 至少他不害怕谢知予。
但谢知予又为何认定他是怪物,甚至几次想要杀了他?
姜屿眉头紧蹙, 陷入了深思,感觉这一切就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 找不到头绪。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身上,谢知予神色自若地直起身, 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
“都看我做什么?”
他摇头叹息一声, 抬起指尖在半空中虚虚点了一下阿沅,语气像是大发慈悲般地提醒道:
“难道没人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吗?”
他就这样轻飘飘的在无形之中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直到这时, 姜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阿沅有些不对劲。
初次见到阿沅,他在屋内,隔着一段较远的距离,并未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
而此时离得近了,姜屿却在空气中感知到了一股很淡的魔息,像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似的,在屋内一点点挥散开,还没飘出窗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边,阿沅仍在望着谢知予,泪水不停夺眶而出。
他又哭又笑,嘴唇翁动几下,却在发觉还有其他人在场时,身体猛然一僵,神色警惕地退了几步,双手抱膝蹲在角落,低下头挡住了脸。
同样察觉到不对的还有池疏和宁秋。
姜屿同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阿沅思索了片刻,而后才问裴松月。
“裴公子,可否请你帮个忙?我们想走近些看看阿沅。”
“这......”
裴松月面上有些犹豫,但见姜屿几人没有恶意,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可以,我先慢慢靠近他,你们跟在我身后吧。”
阿沅不习惯见到陌生人,姜屿担心惊扰到他,又怕自己能力不足判断出错,便和宁秋留在原地,只让池疏跟着裴松月上前。
出乎意料的,阿沅表现得比往常要平静很多,只是有些恐惧地看着慢慢靠近的两人,并没有失控地喊叫出声。
待两人走到他面前时,裴松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阿沅,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阿沅大约是听懂了他的话,将信将疑地盯着池疏看了好一会,慢慢放松了身体。
见他不再害怕自己,池疏这才上前一步,蹲下试着将手轻放在他背部,用灵力仔细将他检查了一遍。
不知发现了什么,池疏面色微变,重新调动灵力又检查了一遍。
好半晌,他终于收回手,神情复杂,想说什么,但顾及着阿沅,便先推着裴松月回到门外,之后才出声询问。
“裴公子,你当初在山下捡到阿沅时,可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异常?”
“他那会从悬崖上掉下来,摔得浑身是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异常倒是没有。”
裴松月说:“但我记得他手背上是长了一小片鳞片的,不过后来叫他自己给拔掉了。”
那时的裴松月以为阿沅也感染了化琉璃,后来将他带回家中,又发现他的症状似乎和旁人不太一样,长出的鳞片居然会自己消褪。
裴松月此前见过不少感染了化琉璃的人,阿沅的情况的确特殊,但或许是感染后的症状各有不同,他也没将此放在心上。
这会儿听见池疏问话,又想起他为阿沅检查时露出的复杂神情,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是阿沅的身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池疏点点头,将检查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
“我在阿沅体内感知到了魔息的存在,这是魔与生俱来的气息,可阿沅却不像魔,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魔对气息的感知一向很敏感,或许袭村的魔物正是被这股魔息吸引来的。”
此话一出,除了谢知予,其余人皆是一愣,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中又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表情。
宁秋一直很信任池疏,从不会质疑他的说法。
她转过头,重新打量了一遍阿沅,忽地想起什么。
“那日魔物来的时候阿沅一直在哭,身上也长满了鳞片,但在他晕倒之后,鳞片却渐渐消了下去,魔物也紧跟着撤退了。”
宁秋转回视线,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会不会这个鳞片其实是一种信号,每次当阿沅长出鳞片的时候,魔物就会被吸引过来?”
裴松月本不觉得阿沅有什么奇怪之处,也从未将魔与阿沅联系在一起过。
可他此刻顺着宁秋的话一想,阿沅平日里确实一直很安静,唯独魔物来的时候会痛声大哭,只有这时身上才会长鳞片,而等他恢复正常后,魔物也都离开了。
仔细想想,在他带阿沅回村子之前,村里从来没有遭受过魔物侵袭。
事关整个村子的安危,裴松月不敢隐瞒,连忙将这些告知几人。
裴松月的话坐实了宁秋的猜测,姜屿在旁听着,面色不由变得凝重。
她此刻才终于明白谢知予为何要说阿沅是个怪物。
因为他早就知道阿沅体内藏有魔息,会引来魔物。
姜屿悄悄转过头,紧盯着谢知予的侧脸。
他正垂眸望着角落里的阿沅,面无表情,眸光淡淡,却因为俯视的角度,让他眼中看起来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悲悯。
除此之外,从他脸上再看不出别的情绪。
不知为何,姜屿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或许只要能查清楚谢知予与阿沅之间的关系,知晓两人到底有何过往,抽丝剥茧,说不定便能从中找到他入魔的原因。
*
阿沅体内的魔息和他的身体二者相容得不是很融洽。
池疏也是检查后才发现,这股魔息像是被人强行注入到他体内,他的身体本能地在排斥这股气息,这股气息却又想霸占他的身体。
阿沅没有办法克制住魔息,又不能将它剥离出去,长此以往,他便被折磨得神志不清,造成了如今这副痴傻的样子。
即便意识不清,他的身体也仍然没有放弃反抗。
在他的全力压制下,魔息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一种很安定的状态,如若不靠近他,便察觉不到异常。
唯有失控时,魔息才会在他身体里乱窜,以他为中心,向周围发散开。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能将阿沅的情绪稳定住,助他压制魔息,便不会再引来魔物,说不准连阿沅也能恢复意识,清醒过来。
但魔息终究是个危险又极为不稳定的因素,就像一枚埋在阿沅体内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未来某天突然炸开。
除此之外,还有失控时会长出鳞片这一点也很奇怪,但池疏几乎将阿沅全身上下查了个遍也找不出原因。
总之,阿沅不能再继续留在彩蝶村,姜屿同池疏和宁秋商议过后,决定带他离开。
要想让阿沅彻底恢复正常,需得将魔息剥离出来,但他们能力有限,能做到只有压制。
宁秋为此特意给谢无咎发了纸鹤,告知了阿沅的情况,并询问能否将他带回门派治疗,只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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