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羽翼
可惜她没有时间。
莫白觉得体内的能量波动缓和了一些,她用手臂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她看到邱雪融脸上挂着一道水色的痕迹,做出视而不见的样子。
莫白顾及邱雪融的想法,准备回避这个话题。
她没有问,邱雪融却喃喃道:“你说得对,沉睡解决不了问题。我早该面对这个问题的,却一直没有解决它,任由它腐蚀情感,才导致我被副本污染。
“莫白,是我的错,我和你共同进入这个副本,却被副本控制,没能及时支援你,害得你不仅要面对超星级怪物的心脏,还要面临两位高级玩家的夹击,这是我欠你的,我会……”
“别说什么还不还的话,你也身陷囹圄,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又不是神。”莫白轻声道,“况且,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
副本boss死了,副本即将崩塌,疾病小镇最关键的道具也到手了。
莫向由的卡牌也找了回来。
它还在心脏中。
除非莫白完全吸收心脏中的力量,否则她难以拿到这张卡牌。
她还是没有夺回莫向由的遗体。
“让那两个蛀虫逃了!”邱雪融咬牙切齿地说。
莫白回忆两人的能力和卡牌,不由感慨道:“高级玩家真强啊。”
她自认实力不差,庞冕和谢星沉的能力也各有千秋。
他们手中还有各种强力卡牌,手段层出不穷。
“他们在高级玩家中也是个中翘楚,否则也不会来到疾病小镇。”邱雪融道。
莫白问道:“谢星沉那个开门的能力,是卡牌还是能力?补天有他的相关情报吗?”
邱雪融道:“是能力,叫做‘高维空间’,他可以隐藏在高维空间中出入任何场景,不过只能观察不能干涉。想干涉就必须打开空间的大门,门打开时,就是高维空间和低维空间交互的时候,要攻击他只有这个机会。”
“只能观察不能干涉?就像我们看书一样,只能通过文字或画面感受角色的喜怒哀乐,却无法改变剧情的走向吗?”莫白道。
邱雪融道:“是的,你举例的是三次元对二次元的观察,谢星沉的能力则是更高维度和三维世界的关系。”
“那他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只要他不出来,怎样都不会死,超星级怪物也奈何不了他?”莫白问道。
邱雪融道:“空间不同,时间却是同步的。他要是一直不出来,怪物可以困死他。等他饿得受不了,或者能量耗尽时,自然会打开空间走出来。”
莫白感慨道:“他们两个的能力真好,要是能配合我们行动,大家合作,未必不能消灭超星级怪物。”
毕竟超星还没有诞生,莫白也集齐了化解高思云心结的关键道具。
邱雪融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合作?说不定杀了你我这种观赏组玩家,就是他们合作的方式呢。你觉得他们的能力好,他们也认为你的能力好。你变成卡牌还不会背叛他们,何乐而不为?”
“战斗组已经习惯这种思维模式了。”莫白道。
邱雪融沉默片刻,说道:“不是习惯,是只要‘观赏组能变成卡牌’这个事实存在,人总会往这个方向思考。
“战斗组面对的不是一次两次的考验,不是他们这次决定不伤害观赏组,以后就永远不会伤害了。
“他们是时时刻刻,随时随地面对着这种选择,只要有一次选择伤害观赏组,这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你有过减肥的经历吗?减肥的人明知道那些高热量的食物会长肉,明知道这一口吃下去就会一直吃,却还是会去吃,就是因为他们每次饥饿就会面临美食的考验,这种考验是生生世世的,除非放弃减肥,否则永远都要面临考验。”
“你身为观赏组,竟然这么了解战斗组的想法?”莫白疑惑道。
大概是刚刚遭受精神污染的缘故,邱雪融的心理屏障松懈了不少,她很有倾诉的欲望。
邱雪融道:“我和我的恋人,感情特别好。从初级到中级,我们一起历经生死,他可以为了我独自拖住一大群怪物,也可以在两人都中毒的情况下,将仅有的解毒血清给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感情。
“成为高级玩家后,他知道了观赏组会变成卡牌,拒绝了六道和无间的邀请,我当时也拒绝了补天的邀请。
“我们想做自由玩家,不被任何组织束缚。
“可是渐渐的,他变了。
“我们也是人,感情再好也会吵架,吵架时也会口不择言。那时我们知道这是一时情绪失控,事后会道歉,也会反省。
“成为高级玩家后,我们一样吵架,但在有次吵架时,我言语锋利,他脱口而出‘我为了你拒绝那么强大的组织,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把你变成卡牌,你竟然这样说我’。
“我当时很受伤,就算事后和好了,我也总是忘不掉他那番话。
“那时我还比较幼稚,不了解他的想法。
“现在我明白了,他能脱口而出这句话,证明他在心中已经想过无数次了。
“在他心里,
只要他没有将我变成卡牌,就是为我好,为我付出,他认为我该让着他,补偿他这种付出。
“你看,由于观赏组的特点,我什么也没做,就已经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怕生死考验,就怕岁月用软刀子磨。
“当他带着‘施恩’的心态与我相处时,和我之间就不再是平等的了。
“稍有争吵,他就会积攒一点‘委屈’。
“经年累月相处下来,积攒下来的‘委屈’成为隐藏在心中的怒气,一点点火星就能将情绪点燃。”
邱雪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莫白问道:“他对你出手了?”
邱雪融道:“对,在一次副本中,他受到了一点精神污染,又被同样进入副本的无间成员蛊惑,一刀刺进了我的心脏。“他没想到的是,我的心脏位置早就变了。
“观赏组等级越高,外表越不像人,生理结构也和人有了差距,我的弱点早就不是心脏了,他是伤了我,没有杀死我。
“我装死倒下去,在他想补刀时反杀了他。”
莫白想起邱雪融在断崖飞车一次次杀死游乐场提供的“恋人”,原来在邱雪融的意识中,背叛才是爱情的底色。
邱雪融道:“他死之前,我想骂他,想痛斥他丧心病狂的行为,他的话却让我忘记骂他。
“他说,以前你的能力不管有什么弱点都会告诉我,因为我会守护你,会补足你的弱点。现在,你也对我隐瞒了你的弱点。
“他的话让我意识到,原来我也早就开始防备他了,我不敢把弱点告诉他,我害怕他会对我出手。
“‘观赏组玩家可以变成卡牌’就像个魔咒一样横在人与人之间,瓦解人们的信任。
“一旦失去信任,不管是多好的关系,最终都会成为敌人。”
“就算事实如此,也有补天这样的组织。”莫白劝道。
邱雪融冷笑一下道:“不是补天的人高尚,是邢烁厉害。一个人很难改变另外一个人,但环境可以。
“邢烁深谙人性,他用使命感、信念感、人性的高尚等元素哄了一群像杜衡那样单纯的人,在组员心中植入‘补天的成员更善良、更高贵,和那群垃圾不一样’的想法。
“每一次成功抵抗恶念后,补天的成员不会觉得‘委屈’,而是‘自豪’。他们认为自己战胜了人性的丑恶,获得了成就感,邢烁也是用这种方式凝聚人心的。
“整个补天中,自始至终,从未将观赏组当成道具看的人,只有邢烁一个。
“认识邢烁之后,我才知道大家都是乌合之众,真正能坚守本心的人永远是少数派。”
莫白眨眨眼,说道:“邢烁不是想把我也变成卡牌吗?”
邱雪融道:“他不是想把你变成卡牌,是认为一旦你无法胜任‘补天’的使命,你会自愿将能力托付给他。”
莫白也曾有过这种想法,可是邢烁的做法令她不舒服,有种被人安排好了的感觉。她问道:“万一我不愿意呢?”
“他会让你愿意的,他有这个本事。”邱雪融道。
“‘被自愿’也不是多开心的事情,”莫白道,“不过最起码,他确实把观赏组当成‘人’来看,而不是道具。”
“那倒也不是,他只是平等地将观赏组和战斗组都视为可利用的棋子罢了,他很一视同仁,平等地物化每个人。”邱雪融道。
莫白有些好奇地说:“不管怎么样,邢烁也算是庇护了观赏组,我以为你会感谢他,认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对他的态度是这样的。”
“整个补天的观赏组都这样看他,只有战斗组才把他当成信仰。”邱雪融道。
莫白略一思索,明白了邢烁的思路。
“你说过,邢烁如果想让一个人喜欢他,那在这个人心中,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善良最无私的人。既然观赏组全部认为邢烁是个无情的人,那就证明,是他让你们这样看待他。”莫白道。
邱雪融后知后觉地皱眉道:“有道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让人讨厌自己?”
莫白分析道:“邢烁不希望观赏组认为他对你们‘有恩’,斗米恩升米仇,小恩换来的是感激,大恩换来的却是仇恨。
“一旦观赏组玩家觉得邢烁有恩于他,就会产生低人一等的感觉。
“观赏组和战斗组是不平等的,即便补天容纳了两种玩家,两个组别之间的不平等也是客观存在的,无法抚平。
“加上‘恩情’这个元素,观赏组心中的不平衡会加剧,早晚有一天会崩盘。
“因此邢烁会在战斗组面前做‘圣人’,加深战斗组的信念感和道德感;又会在观赏组面前做‘恶人’,减轻你们的亏欠感,也让你们觉得战斗组在邢烁眼中也是道具,对傻乎乎将邢烁当成信仰的战斗组产生‘同情心’。
“在补天中,观赏组和战斗组同时同情着对方,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实现了补天内部的团结。
“邢烁真是一个深谙人心的人。”
邱雪融反思莫白的话,赞叹道:“你能看破这一点,说明你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莫白不想讨论关于她的话题,便说道:“看来你的精神污染差不多消散了。”
邱雪融说出自己的故事,解开心结,游乐场对她残留的伤害渐渐痊愈了。
这也是莫白会耐着性子和邱雪融讨论这件事的原因。
“差不多了,”邱雪融感慨道,“这次真是惊险万分,幸亏有你,你竟然能驯服副本boss,让它成为我们的队友,真是太神奇了。”
提起幻蝶,莫白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没有驯服它,幻蝶只是遵循它的心愿,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莫白轻声道。
莫白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幻蝶这个时刻想要杀她的缠人精死了,她该开心才对。
“小七一直希望幻蝶死,它真死了,又觉得有些悲伤。”小七说出了莫白的心声。
“我也是。”莫白在心中道。
小七道:“它是坏蝴蝶,小七会为它的死悲伤,小七也是坏人工智能吗?”
莫白摇摇头道:“只是人之常情罢了,我们会因恶意而厌恶,也会因善意而感动。我想,当我们为幻蝶悲伤时,它身上的恶意就消散了,从负向的流动转为正向的流动。”
“到底什么才是正向的流动?”小七不理解地问道。
幻蝶死时化作的光芒,和法医、警员是一样的。
还有一点相同,这三个副本怪物都没有卡牌留下。
“观赏组死后会变成卡牌,我见过的‘信息提取’卡牌像是有生命一样,可以说出自己还有几次机会,幻蝶他们却没有留下卡牌,这或许和‘正向的流动’有关。”莫白道。
“玩家说的话小七不懂。”小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