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如初简单
“有说……夏小姐身世有问题……”
身世?
赵焱倏地转过头,眸光锐利,“丰恂的?”
“不知。”
德佑盯着地面,藏在袖中的手颤了颤,而后握紧,掌心粘腻,全是汗水。
“夏小姐进京那日,曾在京门山上偶遇长公主,得她护送回了国公府,没两日长公主府设宴,夏小姐也去了。
只是宴会结束,听闻长公主与静安侯大吵了一架,下人依稀听见了静安侯说什么‘不可能’、‘荒谬’、‘根本没有的事’之类的话,之后再没见长公主府与夏小姐有来往。”
赵焱眯了眯眼,什么事让静安侯这么生气,这些年连话都很少说的人,竟能为此与母亲吵起来。
联想到赵嘉平前后不一的态度,赵焱心中隐隐升起一丝猜测。
难道她以为那个孩子是丰恂的,却被他极力否认了?
可是丰恂如何就能确定那孩子一定不是他的?
除非……
“当年究竟如何?”他盯着德佑,目光灼灼。
当年他未曾参加那场赏花宴,说不出是为什么,那几日他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先帝下旨赐婚,他才重新出现在人前。
纳采、问名、纳吉
,婚事的每一步他都亲自参与,积极筹备,以此告诉众人他并未受到影响,同样也是想将自己从那件事里摘出来。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详细问过,也无人主动向他提及。
放弃卫诗,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可是男人的独占欲也让他无法忍受本该属于他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尤其是以那样不堪的方式。
他只知道他们被“捉奸在床”,却不知道具体过程。
他们……进行到了哪一步?
女人可以很确信谁是她的孩子,男人却不行,除非他肯定和那个女人没有发生过关系。
没有实质接触,自然不会是他的,连求证都不用求证。
龙撵经过又一道宫门,鞭炮乍然响起,如龙腾虎啸,响彻在皇宫大院。
宫里自十二月十七日起每日鸣放鞭炮,而过了二十四日之后,皇帝每经一道宫门,都必须鸣炮。
这是古制。
赵焱回过神,望向前方,已经能听见午门处传来的鸣钟击鼓之声。
“德佑,你去……”
礼乐声越来越大,夹杂着鞭炮齐鸣之声,恢弘壮观、震耳欲聋。
德佑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听清了皇上的话,他微屈膝,恭声应是,退后几步,悄然离开龙撵。
还未走出多远,他又回身望去,轻轻抹了把额头。
一手的汗。
他不禁苦笑,德福啊德福,为了还你多年前一个人情,咱家可是将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想想还真是亏得慌。
只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愿,哦不,一切如你主子所愿。
不然,出了差错,我一定第一个拉你做垫背!
*
除夕的流程复杂繁琐,给皇后请安后,本应再由皇后带领着去向太后问安。
然而太后常年避居佛堂不见人,每年这项流程都会免除,今年也不例外。
但这不意味着女眷们就能轻松了,她们还要等着太和殿那边仪式结束,皇上移驾午门时,前去汇合,以观赏一年一度的傩戏驱邪仪式。
这个仪式相当盛大,举行时,皇城亲事官和禁卫军代表都会头戴面具、身穿锦绣花衣,
手执金枪龙旗入场做表演。
有的穿上镀金铜盔甲扮成将军,有的打扮成门神、判官以及钟馗、土地爷、灶王爷,林林总总,参加人数不下千人。
如果皇帝有兴趣,还会亲自参与,算得上一场难得的“与民同乐”的活动。
至于女眷,当然是处于高台观看。
“别瞧着可怖,其实都是面具,莫要怕。”皇后牵着夏沁颜,安抚的拍了拍她。
“不怕,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表演呢。”
夏沁颜一笑,甜美中带着两分稚子般的天真,纯粹、晶莹剔透。
郑苋微怔,眼底忽然剧烈波动,握着夏沁颜的手猛地一紧。
“娘娘?”
“……嗯。”郑苋迅速恢复如常,“不怕就好。”
广场上头戴面具的侍卫们来往穿梭,乐声磅礴、气氛肃穆,场面蔚为壮观。
女眷们一边看得心惊胆战,一边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倏地,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身披黑袍从边缘冲进了队伍中央,周围人群飞快散开,为他空出一块不小的区域。
与此同时,太监独有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
“长公主、静安侯到!”
……
“皇上呢?”
赵嘉平步上高台,四下一扫,并未见到那个明黄的身影,不禁眉头微蹙。
以她的身份,宴席之前的这些活动完全可以不参加,只等到了时间赴宴就好,可她每年还是会早早的过来,为的不过是能和母后多待一会。
自从父皇走后,她就太过孤独。
以往温馨的家变成了一座牢笼,困住了母亲,也将她阻隔在外。
除夕,这是一年中少有的、她可以放心陪伴她一整天的日子。
可惜总有讨厌的人来打扰。
“不是说有重要的新节目吗,怎么连人都不见?”她看向儿子,眉间皱得更深。
“你怎么也过来了?”
“与母亲一样。”丰恂声音淡淡,皇上特意派人去请,身为臣子如何能不来?
他坐在轮椅上,任由两个大力太监抬着他迈过一个又一个台阶,而后在高台之中落定。
“给娘娘请
安,恕恂失礼了。”
丰恂朝皇后拱手欠身,即使坐着轮椅,身形矮了半截,然他始终挺直着脊背,俊逸的面容平静无波、淡定自如,气质浑然天成,自有一分傲骨。
当年京城最富盛名的玉面公子,过了这么多年,迈过人生最大那道坎,依旧风华绝代、郎艳无双。
周围有窃窃私语之声响起,偶尔夹杂了某些似可惜似遗憾的叹息。
丰恂仿若未闻,眼睑微微低垂,并不往其它地方多瞧,好似并没有发现,夏沁颜正站在距离他不到两步的地方。
无人得见他的袖中,手指正在一寸寸捏紧,青筋蹦起,指尖比屋顶的雪还要苍白。
他知道他无法隐瞒她一辈子,终有一日她会发现他的不对劲,然后看到他的残缺。
丰恂设想过很多次那样的场景,猜测过无数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
惊讶、无措、可怜他?亦或是疏远逃离。
不管哪一种,他都希望这一天能够晚一点到来。
晚一点,再晚一点。
然而此刻,这份希望破碎了。
他以一种最坏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难堪、愤怒,还有无尽的痛苦,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丰恂淹没,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当年断腿很痛,痛彻心扉,他曾以为那就是极致了。
但是今日他才体会到,还有种痛比之断腿更甚,让人连骨髓都开始发疼。
丰恂抿紧唇,赵焱果然深谙折磨之道,也是,身体上的痛苦哪里比得上对他精神上的摧残。
这是起了疑心想试探一二,还是单纯的就是想打压打压他?
他有些拿不准,但是无论哪一种,等着便是,有目的终会亮出来。
台下鼓声阵阵,各种乐器齐齐奏响,一声高过一声,拉回了高台上所有人的思绪。
所谓高台,其实不过是专为表演搭建起来的观景台,离地面不足两米,左右有轻纱遮挡,女眷站在其中,可以看见表演,底下的人却无法看清上面。
此时,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们聚在一处,尚未出阁的小姐们在另一边,三三两两围拢在一起,时而看看台下,时而分神注意
着正前方。
只有夏沁颜自坤宁宫起,就被皇后拉在身边,连到了这里也是形影不离,倒是与卫琼等人分了开来。
“皇上或许受某些杂事所扰耽搁了,姑姑和小恂不如稍等片刻,先与我们一道观赏表演。”郑苋笑,言语真切。
“今年的仪式瞧着确实与往年有所不同。”
赵嘉平不屑,先帝还在时,这种表演她不知道看过多少回,年年都那样,她都看厌了,有什么好瞧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还是忍不住望向皇后身边的小姑娘。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她似乎长胖了一点点,不再如初见时那般羸弱,仿佛风大些都能把她吹跑。
大红的鹤氅将她衬得气色绝佳,皮肤白里透粉,犹如剥了壳的鸡蛋,嫩生生的,格外喜人。
看来国公府并没有亏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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