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如初简单
渐渐地,宫里起了流言,称这是前朝皇室的诅咒,为得就是绝了皇家的血脉。
不然为什么一个皇帝无子,继位的皇帝依旧无子?
有那想得更多的,则是将目光投向了奉先殿。诅咒或许真是诅咒,却未必是前朝。
静安侯残得蹊跷,先帝没得更是蹊跷。
寻常的一场风寒就要了一代帝王的命,那么多太医是吃干饭的?
还不是因为先帝执意要查清当年的落马真相!
那件事谁也说不清,可唯有一点很明显,那就是插手的人不止一波。
认真说起来,先帝倒也不算冤。
毕竟那么多皇室宗亲,那么多姓赵的儿孙,他却执意要选一个外姓之人做皇帝,其他人焉能甘心?
不甘心自然要生事,生了事怕被查出来,那就只能再下狠手。
背后的影子太多了,多到让人无法辨清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其中。
但是无论如何,瑞王赵焱都是最后的胜利者。
诅咒,或者说是报应、惩罚,自然也会落在他身上。
况且,他无辜吗?完全不。
“当年他去求赐婚就很奇怪,想求娶人家,直接上国公府的门就是,为什么要先去宫里?若是没有这一出,后面赏花宴的事根本不至于闹得沸沸扬扬。”
赵嘉平咬着下唇,眼神恨恨。
“恂儿也不会因为心烦出京去跑马,不去跑马也就不会……他就是主谋!”
更何况还有后来拿母后要挟她一事,甚至剥夺了丰恺的军权,这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他活该,活该后继无人,活该断子绝孙!”
她等着看他晚年凄凉!
“佛祖是站在殿下和公子这边的。”梅香宽慰她。
“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要和颜小姐一道回京,如果休息不好,在车上睡着了可怎生是好?颜小姐怕是要以为您不喜欢她了。”
提起夏沁颜,赵嘉平的心情不免好了两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你瞧着,觉不觉得她与恂儿有点像?尤其那小嘴,得啵得啵的时候跟恂儿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梅香忍俊不禁,这是先心里喜欢先认定了,然后再看人就会觉得这里也像、那里也像。
不过私心来说,夏小姐和公子之间的确有相似之处,都长得很好,一个如高山皑雪,不染凡尘,一个如空中明月,皎洁无暇。
都可望而不可及。
“奴婢瞧着,颜小姐更像您,有您年轻时的三分模样了。”
梅香跟着凑趣,不想殿下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心事里。
“就你会说。”赵嘉平点她,“你家殿下我有自知之明,她可比我那时候好看多了。”
“不一样,颜小姐清丽,您更大气。”
几句奉承话说得赵嘉平哈哈大笑,笑声停歇,屋里的灯也随之熄灭,热闹了一日的慈济寺终于陷入寂静。
唯有一处依然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光影朦胧中,隐约可以看见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抬高手腕,似乎在往胳膊上涂抹着什么。
*
翌日清晨,赵嘉平在寺门前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国公府一行人。
“殿下,我来迟了。”夏沁颜福身,急切又愧疚,仔细看,眼睛还有点微红。
丰恂掀开车帘,为了不被发现双腿的异样,他早早就坐进了车里。此时视线在她身上一扫,眉头不由皱紧。
“怎么了?”不仅她,连卫泓湙的神情都不是很好看,像是压抑着什么。
夏沁颜低头不说话,赵嘉平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正打算安慰几句,眼角余光却瞥见她的腕骨似是有些发红。
她面色当即一凛,以为是卫泓湙欺负了她,连忙掀开衣袖,却见白皙的皓腕上零星的点缀着一些红印,小小的,如红豆一般大小。
本应不甚起眼,然而她的肌肤实在太过清透,乍然一瞧,仿若雪地里的红梅,分外刺目。
“怎弄得?”赵嘉平小心摩挲着她的手腕,满眼心疼。
“不晓得,早起就成这样了。”夏沁颜不好意思的抽出手,放下衣袖遮住那些红点。
“或许是初来京城,有点水土不服。”
“我让她看完大夫再走,她非不听。”卫泓湙声音沉沉,透着明显的不悦。
“又不疼,只是有点痒,不挠就好了。”夏沁颜嘀咕,又被卫泓湙瞪了一眼。
丰恂从她衣袖上收回视线,似是想起什么,手指忽然握成拳。
“昨日晚膳可有含薯蓣的食物?”他问石砚。
“啊?”石砚眨眨眼,去看梅香,是公主身边的人负责传的膳。
“……有。”梅香喉咙一紧,眼睫不安的颤动,“有道枣泥糕,里面掺杂了些,量不多……”
这道点心也是慈济寺有名的吃食,很多女眷都很喜欢,小沙弥送来了,她还特意交代了不要给小侯爷,只上了一盘放在颜小姐手边。
哪里想得到……
赵嘉平反应过来,神色一时变得极为复杂。
她瞧瞧儿子,又瞧瞧眼前的小姑娘,她还尚且懵懂,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血脉有时候真的非常强大,不需要特意验证什么,它就将父女俩共同的特性展露无遗。
不仅同为左利手,就连吃薯蓣会起癣这点都遗传到了。
这下还用怀疑什么?不是亲父女,都不可能相似成这样。
丰恂心情莫名,掩在袖中的手不住的颤抖,愕然、欣喜、激动,还有浓烈的伤感,巨大的心理波动让他的眼眶有些发酸。
他侧过头,掩饰那一刻的失态。
老天爷真会开玩笑,不但生生让他们父女俩错过了十几年,还要将他身上所有的缺点都遗传给她。
要将左利手改成右利手,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和耐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因为他,她受了这份苦。
薯蓣过敏,量少只是起红疹、发痒,可若是量大呢?
丢了命都有可能。
又是因为他,她需要担着这份本不用负担的风险。
可他给了她什么?
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照顾她哪怕一天,没有在她幼时抱过她、哄过她,也从未尽过一丁点父亲的责任。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对他和她,何其不公。
本以为十几年前那场意外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到了此刻,丰恂才知道,原来比断腿更痛的,还有被硬生生切断了的父女情。
以前是他不知,以后,恐怕是他一辈子都不能认。
蓦地沉寂下来的气氛让国公府的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唯有卫泓湙目光闪了闪,“是薯蓣的缘故?”
他听说过有些人食用某些食物会产生不良反应,比如前朝有位大官,只要一喝酒,脑袋就会肿胀得仿若猪头,而且肿的地方还不能碰,一碰就钻心的疼,这种称之为病酒。
百姓中偶有睡一觉起来背上忽然多出一个红掌印的事,他们以为那是被黑白无常找上了门,其实也是用了某种食物所致。
之前因着太过着急,卫泓湙没有想到这一点,担心是夏沁颜身体出了问题,或是屋里不干净,被毒虫咬了。
现在想明白了,可是那口气依然没有松下去,反而心弦崩得更紧。
他们怎么能一下子就想到症结在薯蓣?
除非有人也是这样。
一个真相呼之欲出,而且瞧着当事人中,除了颜颜,他们三人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
“公主府的医师对这种症状还算有点心得,内服外敷的药都有,回头我让人送到府上,一日两次,很快便能消下去。”
丰恂放下帘子,“走吧,再耽搁就晚了。”
然而车帘放到一半,他又忽然顿住,飞快的扫了某个小姑娘一眼后,轻声补充:
“放心,不会留疤。”
夏沁颜抬起头时,石青色的
车帘已经完全落下,遮住了那张俊美无俦的容颜。
车轮滚滚,逶迤数里的车队慢慢往京城的方向行进。
打头的是一辆由四匹白马驾驭的华盖宝车,马儿体态健壮、个头大小几乎相差无几,背上饰以银丝镶嵌的马鞍,远远望去,犹如一座会移动的房屋,壮观、巍峨,处处都彰显着皇家独享的威仪。
这就是长公主的车架。
红呢为帏,呢帏内还有一层灰鼠皮,而后才是车门。车顶呈弓背式,四面出檐,檐上缀以流苏。车轮上涂着红漆,车身左右及后面均设有窗。
车架之后是骑着马的太监队列,两侧腰间挎着刀的侍卫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背脊挺直,杀伐之气尽显。
再往后便是使女、仆妇等人乘坐的蓝布帏小鞍车,以及装着行礼和主子日常所用器皿的小车。
整个队伍不说浩浩荡荡,可也算得上是威风凛凛。
一路所过之处,王公以下遇见忙不迭下车肃立回避,等一行人过去,方能继续赶路。
公主威风,就连朝廷命官都需退避三舍。
夏沁颜坐在赵嘉平身边,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穿着官服垂首恭立的大人们,眼尾微微一扬,仿若正在享受阳光沐浴的猫咪。
满足、愉悦,还有向往。
这种感觉,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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