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右将走远后,左将才带楚若颜走上桥,湖的另一端是山丘,山丘之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粉色蔷薇田。
风拂过时,卷起漫山遍野的粉色花瓣,蔷薇花香绕在山间。
左将:“这边。”
花间有一条小坡路,沿着石斑路往花田深处走。
楚若颜:“左将我们这是去哪?”
左将:“楚小姐到了便知。”
她们走了一端距离,远远一个背影垂着脑袋跪在绿草上,显得孤寂落寞。
他的面前是一座墓,精雕细琢刻着最美的纹路,唯独没有蛇图腾。
这似乎是楚若颜第一次见到如此安静的风见安,他静静的喝着一杯酒,空中在蔷薇花间还缠绕着酒香。
左将远远停下了脚步:“楚小姐接下来的路,王说你可以选择前去,或者转身离开。”
楚若颜:“他又在做什么坏打算?”
左将:“王有令,若是小姐想离开,仆会为你指出离开西域的方向。”
楚若颜视线里全是蔷薇花,在一片沙漠里,他种了一片蔷薇田,要废多大的心思。
可是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要是往前去,那么这一切将会和她有关。
楚若颜无奈轻笑:“左将的话是不是没有说完,不妨说完吧,我再做决定。”
她缓缓转头看向左将:“你们家王,给我下了毒呢。”
左将:“仆会为小姐指出方向,走好不好走,仆不知。”
楚若颜叹了口气,抬腿往风见安的方向去了。
她站在他身后,灰色的影子为他挡去烈阳。
风见安喝了口酒,低笑道:“楚大小姐不是一直想离开吗?给了选择,怎么?选我?”
楚若颜冷哼一声:“你毒给我解了吗?离开这个宫我是死是活,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管我死活吗?”
风见安唇碰在冰凉的银色酒杯边,缓缓牵起:“所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能保你不死。”
楚若颜:“说吧,我会考虑。”
风见安拖着腮,指尖一下下敲着杯壁:“楚若颜,想听故事吗?”
楚若颜没有说话。
风见安继续道:“我见过你娘的墓。”
他灿烂一笑,那笑里有着骄傲,就真像西域受宠的小王子骄傲的对他人介绍他引以为傲的事物。
“介绍一下,这是我娘。”
他就怎么坐在蔷薇园里许久许久没有下一句,仿佛在回忆,那些回忆的碎片带着锋利的边缘在他脑海里聚集。
嘴角的笑慢慢淡到消失,他才再次开口。
“他们是青梅竹马,一个是戎蛇寄予厚望的王子,一个是戎蛇最大一族的族女,他们相知相爱两不疑,他发过誓将来娶她为妻,他做到了,却也仅仅是到誓言结尾。”
“完成了誓言任务,那些珍贵的过往,期盼的向往到最后都被他抛之脑后。”
“那时的大漠没有统一,分帮分派战事就好像常见狂风,说起就起,他上任之后,就想将那些嚣张的国全灭了,年少轻狂雄心壮志。”
“就如你说的,那时的我是受宠的小王子,整个戎蛇中,我娘受尽尊敬,我受尽溺爱,那时只有我,仅有我。大漠种不活花种不活草,我不一样,在宫殿的后面,我有一个小花园,他从四处收罗来奇花异草,都种在我的小花园里,最后……也死在我的小花园里,黄沙抹去它们来过的痕迹。我喜欢迷宫,起初的迷宫是枯树荆棘修建,丑陋刺手我却也很喜欢。”
“他总是三天两头出征在外,我娘时常挂念,愁眉不展,陪我玩时她却会露出灿烂的笑,那笑现在想来……太假了。”
“大漠的风一阵一阵起得突然,刮得暴躁,但却很频繁,每当风起,我娘就会望向远方,温柔一笑。我的名字很烂漫,他们说取得很烂漫……我很喜欢,我娘很喜欢,他渐渐不再喜欢。”
“我的名字很烂漫……见风见安。”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或许是从见风见安开始,风带来一个又一个捷报,他赢了一场又一场仗,回来的频率越来越少……”
“直到收复了戎蛇的劲敌,古蝎,他带回了一个女子,那年我十岁。”
“后来,每一次风带回捷报,也就相当于他会带回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女子,那不大的花园里进去了一个又一个我讨厌的人,再也不只是我……”
“我被抛弃了,被遗忘了,被厌弃了。刁蛮任性无理取闹,无所事事不学无术,你看……我明明……没有变……最后全戴在了我的头上。”
“戎蛇疆土扩大,我和我娘的容身之地却越来越小,小到……讨厌的风一吹就垮,一场风过,黄沙就将屋子淹了一半。”
“她不再受尊敬,这个宫里谁最受他的宠爱,谁就受尊敬。”
“她为什么没有埋怨过他……或许埋怨过,她只是没和我说过,可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偷偷躲起来哭过,是不是一次次告诉自己,在他上阵杀敌奄奄一息的日子里,是别人的悉心照料,不离不弃,所以那些女子带回来……是补偿。”
“可是……她去过几次,冒着生命危险在黄沙里迷过路,真是可惜,她没有找到他……”
“是我吗?牵制住了她的脚步,让她永永远远失去了他……”
“让她一次次相信,见风就能见安。”
“烂漫的名字,变成了谎言,变成了欺骗,变成了自欺欺人的执念……”
“迷宫被毁了,我的花园被受宠的王子烧了,黄沙一过,灰烬都没有剩。”
“花园越来越大,花园附近的宫殿越来越豪华,令人羡慕。再没有一颗草一朵花是属于我的。”
“我娘最喜欢粉色蔷薇,她说小时候他为她带回过一朵,从此之后她最爱的就是蔷薇,可是她没有见过蔷薇真正绽放的样子,那朵她拿在手里的蔷薇,因无法保存,炎热的天气下早弯下了头,开始发臭,她没有闻过蔷薇真正的味道。”
“这样渴望他回头看我的日子过了五年……直到……她死了,被一个他带回来的女子毒死……黄沙淹没了她,我找了许久许久……最后在迷宫外挖到了她……他明明知道是谁,他听不进去我的话,他不愿意为她安葬,他不愿意为她报仇。”
“我的能力也是在那一天觉醒,她是我第一个探梦的人。后来……我有了保持能力,却无法为她带回一朵绽放灿烂的蔷薇。”
风见安忽得开始抽搐的笑,笑得疯狂:“他不愿意,那就由我来,我杀了,把那女子杀了,看着她跪在我面前求饶,看着她惊恐万分,我兴奋得把她杀了。”
“再后来,我被打了一顿,他下了死手,奄奄一息把我丢出戎蛇自生自灭,我被埋与黄沙之下,靠着一口气爬了出来。”
“我要复仇……仇恨越来越大,不仅仅是要杀一个人,我要壮大势力,轻描淡写带过的两年是一次又一次频死边缘,为了壮大势力,身体里面积攒的戾气越来越重,也是在那时候,我闯进了程今生的地盘,再没奄奄一息,他把我杀了,一口气没给我留,我不甘心,我还没复仇……在他下死手,让我魂飞魄散时,我出卖了我的魂,他把我变成了鬼。”
风见安低头颠笑着:“他借我无上的能力,借我势力,借我一切去复仇,出卖魂又算得了什么?成条狗又算得了什么?”
“我把他们都杀了,那些抢我花园的讨厌鬼!那些外来者!那些他带回来的女子!”
“还有他……我曾经爱过他,却不影响我在后来杀了他,一遍遍折磨他!他是谁?是我早死的父亲。”
“真是可惜,他的宏图大志还没完成呢,不过没有关系,我会一一为他完成,我把他和那些女子全部丢了出去,把他们的花园一把火烧了,把他们的宫殿轰了,我扩大了花园,繁华的宫殿成了他们从没见过的湖,成了他们可望不可即,他们羡慕的湖!”
“我杀了所有人,半妖半鬼又如何?嗯?不重要了,蛮力会让所有人闭嘴。”
“西域,呵?我开心了我就夺,不开心了也夺,我成了西域一阵阵起的突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惧怕的狂风,黄沙一过,抹去他们所有的痕迹。”
“你看,西域,只有一个。”
黄金的酒壶中再倒不出一滴酒。
风见安平静下来:“你以为人人都是好人吗?这世界上没有好人。”
楚若颜静静听他说完过往,望着这片蔷薇园,声音干涩道:“有的,你母亲就是。”
他探过她的梦,看过她的过往,他一定见过很多她曾经做过的事,只是没有说于她听。
他们站在风里,微风拂过再带不起一粒黄沙,蔚蓝的天空下,是随风起舞的蔷薇花瓣。
从十岁那年起,他不再喜欢风,现在却觉得这风好似清澈而又缓缓而流的河流,洗刷干净了他身体里的戾气。
楚若颜张开掌心,一朵粉色的花瓣飘落朝掌心而来,却又仅是抚过,滑到指尖,飞向天空。
“现在没有狂风了,是清风,是你努力而来,不惧万难,得来的清风,她看得见,感受得到,她会明白,烂漫的名字在她心里永远烂漫,见风便是见安。”
他会如此注重妖丹,种族对他而言大于一切。
他其实不知道,他早就慢慢变了,没有活在杀戮复仇里,他在向前看,西域不再只有黄沙戈壁,这里有漫山遍野的蔷薇,有亮如明镜的湖水。
风见安坐了许久,一言不发,直到许久许久,挡住他阳光的灰色影子没有了,他彻彻底底坐在阳光下,耀眼的阳光照着墓碑。
他转过头去,楚若颜一身红衣,戴着调皮的金饰蹲在蔷薇花前拨弄着花瓣。
又过了好一阵,他又像回归以往的状态:“听了我的故事,楚若颜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合作愉快。”
他又变成了那副时时刻刻在算计,又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嘴角的坏笑倒是清澈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我亲爱的小可爱,加更来晚了,感谢等待呜呜呜
加更来晚,所以我又多加了一章,放一起发出来,不好意思来晚了www
明天还是会有的呦,我继续写写写……
第60章 疾风(8)
风从窗外吹进卧房, 挂起的红帐飞舞着,红帐中有两道身影,一人斜依在床头,衣物垮了半边露出半边精瘦结实的肌肉, 披散的长卷发搭在胸前铺在红被上, 他侧着身不露情绪低垂着眸,深邃的眸子藏在长睫下, 而他面前睡着一名女子, 呼吸平稳, 浑身上下膈应的饰品被他取下来丢在地上。
睡着的人翻了个身, 面朝他, 肩上的被褥滑了一节。
微风轻起, 屋里轻笑一声,他拎起薄被为她盖回, 苍白的手指勾起她的发, 轻放在枕上。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就连睡着的人都不知晓,更不知晓有人为她褪去了那些她不喜欢的繁琐之物。
所以这一夜她睡得尤其香甜,她沉浸的梦中, 梦在不知不觉时挤进了一个人。
梦里,繁闹的街上,一家客栈二楼的窗户被小心推开,远远可见从街那头走来一位女子, 撑着遮阳伞,一身红衣, 调皮的脚步使得裙摆摇曳, 在街道上尤其显眼, 这身红衣太过寡淡,没有金饰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忽然,她被人迎面撞到,小乞丐浑身脏兮兮披头散发,有人举着棍子殴打他,她为他出了头,给了他一袋银两,遮阳伞挡去了她的视线,她没有抬头……
某日里,她从青楼出来,还是那身红衣,不同的是她为别人撑着伞,那人犹如覆雪松柏,握着把剑,脸色异样潮红……
绿光闪过,是一片漆黑,屏风背后是一棵高大的白色榕树,屏风外传来脚步声与话语声,阵门打开,她与那男子迎面走了进来,伞上漂浮着一朵下血的云,阵开启,她在和身边的男子快速交代一些事情,她好像来过,好像知道,她知晓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
‘我更好奇你的名字。’
他故意露出漏洞,手里握着一把与那男子相同的剑,她太聪明了,一眼便找到了破阵方法。
……她掉到了陷阱里,他坐在黑暗中,脚步声逐渐靠近,她朝银色面前靠来,她被吓到了……所以,空中亮起微弱的银光。
原来你叫楚若颜。
身穿嫁衣,头戴金冠,红衣与金饰相配不再寡淡,可惜那身红衣染了血,是血云浸泡而来,蠢东西还不知道。月色穿过树的间隙,洒在红色轿子上一步步朝他来,她很有趣,以为坐在棺里。有人来了,打断了他们前进,轿子被藏起来,变成了……棺……
蛇洞里推开的水,意外出现的水蛇,塞在后腰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