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饮三大白
并非他有多在乎,而是魔息实在无孔不入,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杂念越多,翻涌得越激烈,苏长柒甚至不能去想有关魔息的事,一旦细想,又是强烈的恶心。
苏长柒突然明白,当初那些受魔息之苦的修士,为何会对他虎视眈眈。那些被救的修士,哪怕知道仙门给他们用的药中有什么,依然感恩戴德。
在杂念纷飞时,当真是如万蚁噬心般,几乎让人失去意识。
那位邪灵还是不够聪慧,若是从一开始就以血肉做药引,吸引修士,又如何会被逼到浮灵教这种犄角旮旯里。
“阿七,阿七,裴述去哪儿了?你告诉我。”
苏长柒听到叶沁竹的声音,他缓缓眨眼,摇头。
“抱歉,我现在没法喝药。”
叶沁竹听懂他再说什么,下意识地抬手,看向指尖。在苏长柒的目光移来前,迅速回撤。
她看见苏长柒取出根银针,用灵力洗净,反手刺入心脉的位置。
他扎得很深,但比起先前直接挺剑刺穿,简直是九牛一毛。
像是得到片刻慰藉,苏长柒取出第二根针。因为疼痛,他的手微微颤抖,而往下的动作没有迟疑。
发抖的手,在半道被拦下。
“你这样不行,歪了该怎么办?”少女眉头拧紧,“你忍一会儿,我去把裴述寻来。”
她劈手夺下苏长柒指尖银针,顺道抢下他疑似存针的法器:“你是全才吗?什么武器都有。”
半开玩笑地抱怨一句,转身就走。
腕口被拽住。
他心中焦急,连基本的礼法都不顾,拉着少女的手腕不让她走。
“别去寻他。”苏长柒按着额头,语调发软,像是无路可去,“来不及了。”
“只是最低限度的刺穿灵脉,谁都可以做。”他说的很艰难,“不会有事。”
“……谁都可以做?”叶沁竹停下脚步,又问了一次。
苏长柒勉力点头。
叶沁竹:“那我来吧。”
灵体升阶之后,无论是挥剑,还是画符,她的效率都更上一层楼,刺穿灵脉这种事,做到并不难。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身边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叶沁竹不再犹豫,反身按住苏长柒肩头。
“后靠,躺好。”
她捏起那枚闪亮的银针。
“把你身上的屏障接触,太亮了,我开灵视看不清楚。”
苏长柒脸上表情僵住,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一瞬后,他的睫羽垂落,周身漫过道柔光。几乎被黑色占满的灵体映入眼帘,相比起叶沁竹上次看过的,简直触目惊心。
叶沁竹眉眼轻抽,心里惊讶,情绪奇妙地稳定,手也没抖。下落的动作干脆利落,稳稳地让尖端没入。
苏长柒侧过眸子,没敢和少女对视。被银针刺入时,他长睫颤抖,握住叶沁竹细腕的手不自觉收拢。
慌忙有了松手的架势。
叶沁竹:“抓着吧。”
手往上挪了挪,让他能更好地掌控。
她居高临下,弯腰俯身,细白的手指描过眉眼,停在眉骨的上端。指端用力,压在一片冰凉中,叶沁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温热的呼吸。
从纯粹浓黑中,辨出灵脉和魔息走向并不容易。前额处更是修士的要害,心脉、颈脉破碎,或许还能活,一旦灵台湮灭,识海倾覆,不死也得废。
就连苏长柒,都没敢直接给自己来上一剑。
叶沁竹覆身上前,凑得极近。
“你信任我吗?”她问了一句,“要是不信任,我就……”
苏长柒没让她说完:“可以动手。”
他想再挣扎一下,本来也是因为被少女的那份信任吸引。
那份感觉并不愉快,尖细针头刺破皮肤,往内探入。势头极缓,无法快刀斩乱麻,能消解的魔息也仅仅是一星半点。
如干渴欲死的人,见到山间留下的水滴。他的内心雀跃欢呼,但很快就发现,那只是一滴、一滴往下流,让他无比期盼,又无比焦躁。
苏长柒遏制不住地颤抖。
交握的手变换姿势,到最后,完全被扣住,换做由另一人全程主导。就这么牢牢抓着,不让它落下。
叶沁竹把力道传过去:“别动。”
“多久以后能取出来?”
苏长柒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男子双眸半闭,脑袋无力垂至一侧,宛如精疲力竭般低喘。
叶沁竹:“我去找裴述。”
苏长柒反手把她五指扣住:“……至多半个时辰。”
他努力享受这份短暂的、极容易被无视的放松。
细腻的触感拢了上来,叶沁竹避开伤处,用帕巾拭去苏长柒面上的冷汗。担心过时后对苏长柒灵体有害,她干脆在一旁等着,替他掐时间。
叶沁竹:“怎么回事啊?是因为药物愈合心脉,控制不住了吗?但早些时候,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她是圣女。被绑到浮灵教,要被强行献祭给邪灵的人,不可能对浮灵教的神有好感。是否会和修真界那群人,一旦发现苏长柒根骨的不对劲,就多加地方。
苏长柒不知道,他能不能对她开口。
“不仅仅是药物的原因。”他认命了一般,“我方才,知道了些事情。”
叶沁竹问得很主动:“我能听吗?”
苏长柒点头。
“我……”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可能,和害你的邪灵有联系。”
叶沁竹:“哎?”
苏长柒:“很近的联系,甚至算得上,血脉相连,至亲。”
叶沁竹:“!!”
少女歪过脑袋,警惕地看向苏长柒:“你是本人吗?”
“我听说过,那位邪灵在被主母困死前,是可以自由转换人身的。”
苏长柒:“我没有入侵他人识海,挤占意识的能力。”
“也对,你要是能夺舍,也不会现在突然和我坦白。”叶沁竹了然点头。
的确,阿七体内的魔息和一般描述的不同。它不像由外部入侵,反而是从心脉滋生,朝全身延续,如果是体质原因,就很好解释。
“那怎么办?”她满脸忧心,“这样一来,庚辰仙府以前的治疗方案,是不是没有效果了?”
担忧地转头,与苏长柒四目相对。她意外地发现,那双眼睛里有鲜明的疑惑。
苏长柒:“你不惊讶吗?”
叶沁竹:“我惊讶啊,这不是立刻在试图为你想办法嘛。”
苏长柒:“……”
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你不害怕吗?”他问,“不讨厌吗?”
叶沁竹幽幽叹息:“阿七,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依照凡人的观念,你得喊我一声,姨娘。”
“没什么可纠结的。”少女唇角划过弧度,饶有兴致地勾唇一笑,“我不了解这个世界,所有纷纷扰扰的关系与我而言,都是不存在之物。”
“我有眼睛,会亲自去观察,判断所见所闻。其他的,留给那些土生土长的人考虑吧。”
她重新站直,没等苏长柒答复,迎风咳嗽两声:“我真的要去找裴述了,昨晚没睡好,好像有点感冒。”
昨晚……
苏长柒都快忘记,昨晚她把自己塞进犄角旮旯,躲着他。
她此刻的殷勤,只是因为觉得欠了他人情,努力偿还么……
“你去吧。”他没理由拦她,“他在长廊另侧的隔室。”
叶沁竹临走前,还在那儿嘱咐:“我这边灵符计时呢,到点来喊你,不用担心超过时间。”
依照苏长柒的指引,来到隔室。叶沁竹礼貌地敲了几下,迫不及待将门拉开。
“裴——哦,二位。”
她看了看裴述,又看了看林翎:“二位在这儿做什么?”
林翎已经把伤口处理完毕,乍一看,跟没事人似的。
“姑娘,我先前几日不知所终,实属误会。”林翎扯谎,“我来与你解释。”
叶沁竹:“明日成吗?今日事务繁多,你没事就好,没必要说太多。”
“我寻裴大夫有事。”她盯住裴述。
待林翎离开后,叶沁竹在裴述震惊不已的目光下,迅速关门,覆上符文锁住,不让他离去。
隔声、隐蔽,一系列的操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在脑子里排演过许多遍,就等着找机会把裴述关在屋子里,不让他离开。
裴述警觉:“你要做什么?”
叶沁竹:“裴大夫,你先前取了我的血,对吧?”
“它有什么用?”
少女倚在门上,抬眸看眼前医修,似乎觉得威慑力不够,又把那片花瓣取出:“我还没丢哦。”
浓浓的威胁意味。
裴述被堵在密室,进退不能,他犹豫片刻,忽地就这么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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