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饮三大白
黑压压的云雨漫天,却仿佛有光透出,为层云镶上金边,如梦似幻。
叶沁竹离他很近,再靠近些,可能会失去平衡,跌进苏长柒怀里。
她的指尖触及冰凉,纤纤细指正中男子眉心处。
苏长柒:“叶姑娘,看好了。”
“我和其余修士不同,单纯的致命伤不足以要我的命。”
他把她的手握紧,不让她乱动。引导她,慢慢向下。
“眉骨下三寸乃是紫府,咽喉廉泉,胸后为心脉,三处命门全被破坏,才可要我性命。”
“若一次无法同时下手,便毁紫府,可至重伤。”
最终,叶沁竹的手停在苏长柒心脉处,不再移动。她感到自己的呼吸好似屏住,薄唇紧抿,指尖连带手掌一同失去知觉,连眨眼都忘了。
“记住了吗?”苏长柒问。
她并不想杀他。她用杀人的口吻,道出的却是救人的承诺。
苏长柒如乱麻般的心思豁然解开,空洞心脉中似有暖流淌过。
他的笑容愈发鲜活,盈盈笑到一半,眉头骤然拧起,胸口熟悉的感觉再度传来。他下意识想抬手按紧,发觉叶沁竹在旁,手刚松开些许,又重新握上,想装作无事发生。
没能瞒过。
叶沁竹迅速发现不对劲,她顾不得其他:“怎么回事,昨天的血没喝够吗?”
苏长柒摇头,面上神色恢复如常:“无碍,魔息已经被压制,只是偶尔会反复罢了。”
他想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揭过去。
“不许骗我。”少女眉头紧锁,“什么叫反复?我的血也不能完全解除症状?”
“你不许轻飘飘闭口不言,不然我今天不走了。”
她说到做到,作势要摘下空间囊,转身往里走。
苏长柒知道瞒不过,思衬片刻,努力往好里说。
“识海与灵台,皆无需担心。”
“只是情绪变换时,会有些隐痛,程度很轻,没必要担心。”
叶沁竹耐心地把话听完,漂亮的娥眉拧成一团。
怎么就很轻了!
叶沁竹觉得苏长柒肯定在安慰她,他说程度很轻,约摸和先前用剑自伤的痛感差不多。这哪是很轻,分明还是疼着。
“情绪变化,是……”
“无论喜怒,只要是变化,都会造成异动。”苏长柒想了想,没有刻意隐瞒。
叶沁竹说不出话:“这!”
这也算什么事,这也太欺负人了。
照这种逻辑,阿七必须保持平静无波的情绪,才算安全。叶沁竹想让阿七过得开心些,在他身边兜兜转转,岂不是无形间害了他。
叶沁竹:“我不太会说话,要不,我离你远些?”
她打算把手收回,离阿七远远的。
素手正往回抽,忽然感觉苏长柒施加力道,牢牢拽着她,不让她拉开距离。
“我不喜欢那样。”他蹙眉道。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找不到合适措辞,词不达意地吐露心头的想法。
叶沁竹:“但——”
苏长柒:“你要是收手,我会更难受。”
叶沁竹一阵阵头疼。她苦恼地皱起小脸,眉毛揪在一起,犯愁地弯下腰,手指搭上他心脉的位置,仿佛这么按着,便能减轻些许他的痛苦。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长柒心脏的跳动很微弱,叶沁竹指尖覆于其上,几乎感觉不到动静。
叶沁竹没有管这份异样感,小声问他:“你说已经减轻许多,但没有完全息止。是不是因为压制魔息,和缓解痛楚,需要的剂量各不相同?”
苏长柒不自觉垂首,尚未束起的墨发落下,散至少女肩头。他明白叶沁竹的意思,委婉地拒绝:“叶姑娘,不必如此。”
叶沁竹已经来劲了,她抬头,热切地看向苏长柒:“再试试如何?”
她的手变换方向,改做手心朝上。
苏长柒艰难地张嘴,还打算拒绝,一道灵光划过。少女掌心破出伤口,殷色流出。她歪头看他,如山野精怪,俏皮中略显娇媚,有几分勾引的意味。
今日出行,她特地换了衣衫,装成普通女郎。
比起圣女的皎洁无暇,叶沁竹身上很适合装点色彩,无论是蓝衫翠衣,还是今日这般艳粉,淡墨或重彩,都很衬她。
她曲腿蹲下,裙摆垂地散开,更显得纯质而灵魅。
苏长柒慌忙扭头,抬起袖子挡在脸前,不知道要阻隔画面,还是断绝血腥。
叶沁竹循循善诱:“你要浪费这些宝贵的灵材吗?”
“你、你为何如此突然……”若叶沁竹像先前那样抽刀,苏长柒肯定能拦住。但她的行动过于快速,完全出乎苏长柒意料之外。
“这是你教我的。”叶沁竹现学现卖,“是你说的,我可以用灵力破开创口,而非匕首等武器。”
她见苏长柒迟迟不懂,掌心一歪,发出愕然的惊呼声。
“不好。”
“阿七,糟糕了!”
惊讶之声还未休止,苏长柒强忍着将头转回:“怎么了?”
少女可怜兮兮,掌心里掬着血:“我差点儿没拢住,险些让它们漏出去。”
苏长柒:“……!”
他知道上当,被眼前物强烈地吸引,心底乱成一团,刀捅针扎齐来。他转身想躲避,袖口被拽住。
“试试看,万一有效呢。我的血那么珍贵,不能白流!”
叶沁竹直接把手举到其口鼻底下。
手掌倾倒,鲜红液珠向下落,伴随又一声戚戚然喊声:“装不住,你不要就算了。”
她的手往下垂,似有跌落之势。
最后时刻,伴随黏腻的碰撞声,从指缝外溢的殷红液体,落在另一只苍白的大手上。
苏长柒俯下身,居高临下,和叶沁竹四目相对。
接住少女未落的玉手,胸脯急促地上下起伏,身形几近僵直。新缠绕的绷布之下,喉结不住滚动,前额沁出薄汗。
苏长柒清楚,现在,是完全清醒的状态。
没有魔息的冲击,也没有人强制地按住他,逼他饮血。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浓烈的冲动与渴望。面上维持的端正假面,下一秒就会被无情撕开。
昔日被加诸于身的遭遇,他要丝毫未改地,施加在难得在意的人身上。
苏长柒问:“叶姑娘,会觉得我恶心吗?”
叶沁竹摇摇头,语气肯定:“不会的。”
她眼睁睁地看他低头。
掌心的伤处,传来冰凉的酥麻感。宛如新生的蝴蝶展翅飞翔,落在心仪的花束,试探落定,伸出长而冰凉的口气,向内触探,吮吸藏在深处的蜜糖。
叶沁竹觉得痒,忍不住抬头。视线从自己掌根上移,落在视线一错不错,几乎要深埋进她掌心的男子脸上。
苏长柒双唇微张,顷刻间染上绯色。他捧住叶沁竹的手,没敢看她,贪婪而又克制,一滴不剩地舔舐沁出的血珠。
把她微蜷的手指下压,整个掌心摊开,祭出灵力,操纵血珠往下淌,落入唇齿间。
动作并不熟练,温柔谨慎中,夹杂忐忑的情绪。像个首次进入神殿,叩拜巍峨塑像的神官,他姿容秀美,动作生涩,虔诚地向心头神明献上自己初次的朝圣。
叶沁竹感受到他的舌尖刮过掌纹,顿感一片酥麻,心上如油锅倾倒,不疼不痛,就是痒得厉害。
她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用力咬紧嘴唇,仓惶将头转向旁侧,不敢去看他。
苏长柒以为她在忍:“我弄疼你了?”
“没、没有……”叶沁竹觉得现在氛围有点奇怪。
对话奇怪,她的面色奇怪,就连说话时,她颤抖的语气都很奇怪。简直就像……
苏长柒:“要是疼的话,别忍,直接和我说。”
叶沁竹坚持不住,耳朵跟烧起来似的,憋半天:“真的!没有!”
小心翼翼侧眸去瞟,看见苏长柒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对这一系列行为有反应。
等苏长柒替她把血渍除尽,又用药抹除伤痕后,叶沁竹往后退了一步。所有杂念在脑中过了一圈,通通压下。
“你、好点了吗?”她记着正经事。
因说话说得迟了许久,苏长柒没能立刻回答。他反复漱着口,直到口腔的血腥味淡去,品不出任何滋味,他才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若有所失。
回答叶沁竹的问题:“你猜得没错,足够的灵血,确实能缓解”
也让他明白,有些情绪,不是魔息蔓延的疼痛造成的,而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哪怕现在,许多异样的感觉依然留存,未曾散去。
叶沁竹结巴:“那、那那那…那太好了,那什么移形符,对,移形符,我现在就画。”
在她劈手躲过纸张,专心致志临摹移形符时,苏长柒把披散的长发拢起,随手取来条发带,动作很快地挽发成髻。
镜中男子,随他的动作,外形稍有变换。
和原先虚景地境的灵子相比,装扮更像是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修士。
叶沁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专心致志地画符,绝不被美色所误。
指尖落下最后一笔,少女抬头挺胸,合掌轻拍。
确认灵符已成,知道避无可避,鼓足勇气回身:“阿七,我成符了——”
话说到一半,险些被眼前人晃了眼。
男子周身气质依然冷冽,穿着出行的长衣便服。眉宇依然疏淡,面色苍白。但束起墨发后,病气稍退,神采略振,像画中走出的文弱公子。
真是貌美无双。
叶沁竹真心实意地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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