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不怪她生气,世人皆知他们镇南王府人丁不旺。她唯一的儿子为国镇守边关,萧家第三代只有萧翎这一根独苗。
无论是谁想害萧翎,那都是想断了他们萧家的根。
祖孙二人早已商议好,只等有人上门。
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来访。
听到来人的名号时,老太妃大惊失色,久久回不了神。
“怎么会是她?”
老太妃之所以惊讶,只因来人与安、宁两王都有关,但又是一个极不可能会出面的人。那便是安、宁两王的姑母,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瑞阳长公主。
说到瑞阳长公主,不得不提老太妃与她的渊源。她还在闺中时,身边有两个伴读,其中一人就是谢家的嫡长女,也就是老太妃。
老太妃身为她的伴读,与她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两人向来交好,各自嫁人之后更是往来亲近。若非她们都只生了儿子,怕是早已结为儿女亲家。
但天有不测风云,她们的关系终于有一天分崩离析。一切的转折都是因为乾门关大战,原因无它,只因那场大战中战死的定远侯霍擎正是她的独子。
这些年来,她不再踏足镇南王府,老太妃也无颜去见她。二人分明并没有真正决裂,彼此却心照不宣地不再往来。
而今如此的情形之下,上门的居然是她,如何不让老太妃震惊。震惊之后,老太妃收敛所有的情绪,亲自出去迎接她。
等老太妃出去之后,谢姝忙问萧翎。
【来的人怎么会是瑞阳长公主?难道她与安、宁两王的其中一人已达成同盟?】
“暂时不知。”萧翎小声回答。“当年乾门关大战,死的是她的儿子,按理说她绝对不会站在安王那一边。”
【难道她在帮宁王?也就是说这次害你的人是宁王?】
“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她一心教导自己的孙女,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我与她见过几回,从她所思所想中并未看出她有站队的心思。要么是她藏得极深,要么就是她改变了主意。无论哪种,等会大抵都能知道一些端倪。”
谢姝心道也是。
只要人在合适的范围之内,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萧翎。她没有再问,直到外间传来老太妃和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吧。”这声音很是威严,明显带着上位者的气势,正是瑞阳长公主。
那些侍候的人退出去后,又听到她说:“芷娘,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相见了?”
老太妃闺名谢芷。
“回公主殿下,应是十三年。”
十三年,这个数字让两人齐齐沉默。
自乾门关一战之后,她们之中一人的儿子已去世十三年,另一个人的儿子也已离家十三载。这十三年是生离与死别,也是她们走向陌路的十三年。千般感慨万般痛楚,让她们一时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姝听到瑞阳长公主又在问老太妃。
“你没想到我会来吧?”
老太妃回道:“臣妇确实意外。”
十三年来,她们形同陌路,不再互通往来,哪怕是偶尔在宫宴之上相见,早已疏离到仅剩君臣有别的关系。
哪怕再是怀念从前,哪怕再是心存侥幸,老太妃也从未想过她们会重归于好,更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你不是意外,你是在心里犯嘀咕吧。你是不是在猜,本宫是受所托,安王还是宁王?对吗?”瑞阳长公主脸上泛起几分自嘲之色,“如果我说,我只是来看望你孙子的,你信吗?”
“臣妇自然是信的。”
一时又是沉默,连谢姝都能感觉到她们之间的隔阂与无力感。
良久,瑞阳长公主叹息一声,“芷娘,你我已是迟暮之龄,皆是子孙凋零,你膝下唯有一孙,我身边也只有一个孙女,当真是可怜。”
当年月城被屠,定远侯夫人温容丧命,其女霍拂衣下落不知,生死未明。直到三年后,霍拂衣才被寻回,被圣上亲封为熙和郡主。
“郡主乖巧孝顺,臣妇的孙儿顽劣。”
“芷娘,你真要一直这么和本宫说话吗?”
“臣妇不敢逾矩。”
瑞阳长公主又是一声叹息,“罢了,本宫去看看翎儿。”
她往内室走,老太妃紧随其后。
透过床帐,谢姝看着她们进来。
她们渐近后,瑞阳长公主的模样清楚出现在谢姝眼前。
雍容华贵,气势不凡,哪怕身着常服,亦难掩那通身的贵气。一脸的英气,眼睛清亮而睿智,纵然年华已老,却依旧英姿飒爽。
“翎儿的伤,如何?”她问老太妃。
“托公主殿下的福,蛇毒已解,性命已无碍,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毒解了就好,翎儿福大命大,应该很快能醒来,你不必太过担忧。”瑞阳长公主说着,走近了一些,目光落在萧翎的脸上,赞道:“翎儿都长这么大了,还生了这般好相貌,瞧着就让人欢喜。”
“公主殿下过誉了,郡主才是万里挑一的好孩子,臣妇曾远远看过,颇有几分您当年的风采。”
瑞阳长公主冷哼一声,“想不到,芷娘你也学会说这些客套的奉承话了。”
“臣妇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既是肺腑之言,那想来你对熙和很是满意。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之间曾有过的约定,这些年为何只字不提?”
“臣妇的孙儿顽劣,名声也不佳,如何能配得上郡主。”
“若本宫并不介意,那我们当年的玩笑是否还能作数?”
谢姝的心莫名一紧,呼吸也重了一分。
瑞阳长公主突然脸色一变,低喝一声“谁?”
第34章
……
萧翎依旧闭着眼睛, 方才谢姝气息那一乱时,不仅瑞阳长公主在那一瞬间感觉出不对,他也有明显的感觉。
谢姝已屏住呼吸, 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世子爷,这下怎么办?长公主发现了我, 我要不要出来?】
锦被之下, 萧翎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这就是不用出去的意思。
气氛一时凝固, 一息却仿佛很久。
谢姝慢慢垂下眼皮,动也不敢动。
老太妃皱了皱眉, 问:“殿下,怎么了?”
她目光疑惑地在自家孙儿脸上扫了扫, 什么也没看出来。心想着这臭小子搞什么名堂, 难道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不成?
视线四下一转, 一无所获, 只能将满心的疑惑按捺下去, 又问长公主, “殿下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许是外面风大, 吹到了什么东西。”
外面又闷又热, 连风都没有,又哪里会吹到什么东西。
但人老成精,她如此, 长公主亦是如此。
长公主回道:“没什么,年纪大了, 眼晴耳朵都没以前好使, 有时候难免一惊一乍。”
这话当然是假的。
她多年习武, 眼神耳力比常人不知强出多少。凭着方才那一瞬间的敏感已猜到床后面有人,且从气息上她还能判断出是一个女子。她不由得看向床上的萧翎, 约摸是明白了几分,暗道怪不得一进来就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似是姑娘家的体香。
世人都说这孩子不近女色,或许也不尽然。
“芷娘,你还记不记得西山的红叶?”
西山是京城驻军之处,西山的红叶最为有名,但普通人难得一见。
她这个时候提起西山的红叶,倒让老太妃愣了一下。愣神过后,老太妃的神情跟着恍惚着怀念起来。
“臣妇怎么会忘。自那以后,臣妇再也没有见过比那更好看的红叶。”
当年她们还未嫁人,一个是矜贵张扬的嫡公主,一个是百年书香门第出来的世家小姐。或是吟诗作对,或是纵情琴乐,二人总是那么的配合默契。便是偷偷出京,扮成军中小卒混入军营这样的荒唐之举,她们也曾一起有过。
那时瑞阳长公主与定远侯世子霍濂已经被赐婚,她为见自己的未婚夫一面,带着自己的伴读私自出宫去了西山。
她们在西山军营足足待了三日,而未被人发现。也正是那一次,老太妃与还是镇南王世子的萧秉文有了交集。
念及往事,仿若隔世。
“还是年轻好啊。”瑞阳长公主感慨一句。
老太妃心下叹息,谁说不是呢。
那时她们都还年少,人生是一眼能望到头的锦绣富贵,也有着对未来一切顺遂的期许。谁能想到世事无常,富贵锦绣倒是未曾改变,却因着生离与死别而寡淡了许多。
气氛一时变得怅然,却胜过之前的客客气气。
“方才我说的话,你不必当真。儿孙自有儿孙福,又岂能事事如我们所愿。当年不过一句戏言,你我都忘了吧。”
“臣妇的孙儿顽劣,臣妇不求他如何,只盼他健健康康,平安如意。”
瑞阳长公主笑了笑,睿智的目光有种看破一切的通透。
“行了,你也别一直说他顽劣,倒显得本宫在强人所难。本宫记得他小时候确实调皮,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而今听人说他如何行事稳重,反倒觉得他还是小时候讨人喜欢些。”
这话老太妃不知如何接,只能是勉强一笑。
孙儿们小的时候,她曾带着去了好几次长公主府。长公主是习武之人,较之安静懂事的缨儿,确实更喜欢翎儿一些。
长公主见她不语,猜到她是想起了早逝的长孙。
“翎儿本宫已经看过了,见他没什么大碍,本宫也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谢姝便知萧翎装病的事八成露了馅。
【世子爷,长公主是不是猜到您没事?】
锦被之中,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谢姝心道果然。
但看长公主的样子,应该是没打算揭穿。
她的目光透过檀木与床帐,直直看着对方,心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只能任由自己的眼晴去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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