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她从容地下楼,见到叶氏之后摇了摇头。
叶氏向章也道谢,她这才知道原来章也出现不是偶然,却原来是刘婆子去清风院找萧翎,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章也。
章也小声道:“长情如今有官职在身,许多事情多有不便。但我不一样,我一个闲散人士,不仅闲,而且还爱管闲事,所以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尽管来找我。我平日没事时就爱在前面那家茶楼里喝茶。”
谢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知都是萧翎的安排。
萧翎说的对,有他那样一个朋友,自己不吃亏。
……
谢家门外,有人在不停徘徊。
等看到谢家的马车近前,那人的脸上满是期待,同时又有几分腼腆。再看到谢姝从马车上下来,眼睛里仿佛淬满星光。
谢姝先下来,然后是叶氏。
叶氏看到那人,微微一笑。
那人行了礼,又看向谢姝。
谢姝问:“陈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陈颂害羞着,点点头。
叶氏莞尔,先着刘婆子的手进门,留他们单独说话。
他们移步至靠墙处阴凉的地方,阴影让他们避免在日头下受热。陈颂原本就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此时又红了几分。
谢姝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先开口。
他踌躇一会,提起前天发生的事。
“听说那熙和郡主很是跋扈,你受委屈了。”
“有人主持公道,倒也没受委屈。”
“也是,我都听说了,幸好你父亲与镇南王府的太妃娘娘是同宗,那萧大人才会帮你们,否则必会让苏家那样的小人得了志。娇娇妹妹,你放心,这次乡试我一定会考上,等明年会试一过我入了仕,我绝对不会再人任何人欺负你。”
谢姝微微笑起来,“陈大哥,我父亲就是谏官,旁人若想欺我,还得要掂量一二。”
陈颂的脸更红,腼腆地挠头。
他本就是那种书生气重的端正男子,气质本就平易近人,这般模样更是显得有几分笨拙的青涩感。
思及自己在听到谢家和苏家的事时,那种焦心如火烧一般,恨不得自己能一飞冲天,拥有无上的权势,才能让心上人免于受人欺辱。
他心中暗暗发誓,这次乡试一定要一鸣惊人。
“陈大哥,今日不是休假,你是不是和先生告了假?既然都回来了,那你赶紧回去看一看薛姨,薛姨又病了。”
一听自己的母亲病了,陈颂再是舍不得,也不得不和心爱的姑娘告别。
谢姝目送他走远,抬头望了一会天,这才进屋。
天色从明到灰,再到暗。
夜幕来临之际,举人巷里的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灯火从多到少,渐渐剩下零星几点,最后那零星几点也逐渐熄灭。
暗影进了谢家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
谢姝心有所感般,推开窗户。
【你来了。】
夜色中,萧翎已至。
不再是白天的官服,而是换了一身同色的常服。黑色隐去他的身影,却将他得天独厚的容颜显现得越发夺目。
他立于窗外,凝视着窗内的少女。
少女的身形纤细而时有山水显露,素面朝天却又如花枝在招展。那双清泉般的眸子哪怕是蒙受着一层看不懂的雾气,依然是美极。
【你说要帮我做七件事,如今可还作数?】
萧翎颔首。
谢姝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她在笑自己的厚颜无耻,之前还百般拒绝,不愿和别人再有瓜葛,如今却是主动让别人帮自己做事。
【你上次放了姜瑜,那他现在可是你的人?】
萧翎又点头。
谢姝对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姜瑜那样的身份,既然萧翎当面揭穿了他的身份,又轻易将人放走,必定是有后手。
【你是不是觉得当年你父王增援途中遇泥石流,并非巧合?】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他会读心,便是以前不知,后来应该都能从别人的心声中知道一些内情。
谢姝自然是更不意外。
【没错,当年你父王的事的确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他们如何行事,又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我想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翎终于开口,声音极低极沉。
谢姝听到他的问话,神情悲恸。
【我听到王岳和人说话,他说姜尚义已被他控制,援兵也会被拦在路上,乾门关一定会破,蛮丘必定能入主关内。】
萧翎看着她,低着眉眼。
“那你呢?”
她听懂了,他是在问她当年怎么了?
【我娘死之前告诉我,她说国仇家恨与我无关,她只要我好好活着。原本我以为自己能做到,但是我突然有些异想天开,我想报了国仇家恨,我也想好好活着,你能帮我吗?】
“谢姝,你近一些。”
谢姝:“……”
【你要干什么?】
她不仅不近,反倒往后退一步。
萧翎无奈,大手从窗子里面捞人,然后双手一提,便将里面娇弱的少女提出了窗外,置于自己身前。
谢姝真是服了。
她是东西吗?
这人怎么把她提来提去的,还提得如此轻松。
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这样的距离满是危险,却让人心荡神驰。萧翎的声音又低又沉,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谢姝,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说便是。”
她心中隐约有些异样,坚定的心仿佛正被人用无数的糖衣炮弹猛烈攻击着。她一时感觉自己的心门户大开,因为自己已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一时又掩耳盗铃般装模作样,试图用空荡与虚无来应对一切。
最终,她受不了这样的距离,不自在地推了推。
【王岳,他是老定远侯收养的蛮丘孤儿,是他勾结蛮丘,才使得乾门关破,月城被屠与他一定有关,而姜尚义要么是被威迫,要么是被冤枉。萧翎,这是国仇,我想让世人知道!】
萧翎放开她,“好。”
【月城出事时,姜瑜不在城中,他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他知道什么,但当年他不过八岁,又有谁会信一个幼童的话,所以这事并不容易。】
“已知真相,便能顺瓜摸藤找证据。那温华呢?”
温华此人,萧翎自然见过,但对方的心声从未有任何端倪,要么确实是问心无愧,要么就是城府极深之人。
【他从未见过我,却让世人都以为他是唯一见过我的人,且还找人替代了我。他是很可疑,但我没有办法和他对质。若仅我一人,我做什么都无惧,可我有家人。不仅我自己要好好活着,我希望我家人也要好好活着。】
萧翎的眉眼更低,仿佛要将眼前的少女尽收自己眸中。
黑夜褪去一切的浮华,散尽白天虚张声势的美好与平和,滋长着畏惧见光的东西,比如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谢姝,你不怕我了吗?”他问。
谢姝点头,又摇头。
【怕。】
萧翎突然笑了。
这一笑月色迷离,仿佛黑夜处处都是风花雪月的美景。
“不应该是你更可怕吗?你想想你自己的来历和秘密,你我之间,到底谁更可怕?”
谢姝一想,还真是。
一般人若是知道她是异世之魂,恐怕吓都吓死了。就算不吓死,也会把当她做妖魔鬼怪一般的存在,恨得不远之避之,甚至会想除掉她。
所以她应该庆幸啊。
庆幸这个人是萧翎,庆幸萧翎不怕她,反而还想和她做朋友。
“谢姝,其实我一点也不可怕。”萧翎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我虽然能听到人心之言,那又如何。我知道我父王当年的事有异,我甚至知道是谁动的手脚,更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但我依然什么也做不了。你觉得我可怕,我却觉得我可怜。有时候太过清楚明白却无能为力,反倒不如一无所知。这种感觉旁人不知,你应最有体会,不是吗?”
谢姝慢慢垂下眼眸,苦笑一声。
是啊。
她最清楚。
哪怕知道所有的真相又如何,她敢说出来吗?这种清楚明白的痛苦无人能知,确实不如当个糊涂人。
“所以,谢姝,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不……】
“你别急着否认,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么?
那确实是。
【此事一了,你欠我的就一笔勾销吧。】
“这只是一件事而已。”
【萧翎,你不觉得吃亏吗?】
“不觉得。”
【你怕不是个傻子!】
“你不是说我是老六,是二百五吗?或许我就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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