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宁
沈灵书拿着玉镯当的五十贯钱给自己和采茵一人置办了一身衣裳,冬日街头寒冷,她还买了两个暖手的手炉,余下的钱她给祖母和各房买了些礼物,只余下不到十贯。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换了衣裙后,那个明珠耀躯,光华流转的沈二姑娘又回来了。
采茵看着眼前的姑娘,美眸顾盼,仙姿玉容,瓷嫩的肌肤比身后碧色斗篷上的绒毛还要雪白,当真是极其好看的美人儿!
她忍不住感慨:“老太太若是见到当年的姑娘出落成这样,一定又要落泪了,几房小辈中,老太太最喜欢姑娘了。”
沈灵书抿唇笑笑,脑海中依稀描绘着外祖母的慈祥容貌。
是了,离开扬州的时候她方才十二,个子不高,容貌也没张开,如今一晃她已及笄许久了,也不知道外祖母见到如今的自己,会不会欣慰。
沈灵书擦了擦眼角,柔声道:“走吧。”
家人是她最后的温暖和底线,如今双亲离世,外祖父也因病早逝,她只有祖母啦。
虽离家多年,可她凭借着记忆,转了两个胡同,再经过一道月半拱桥,顺利的找到了平直门王家。
采茵上前去叩门,沈灵书在身后翘首以盼,小手下意识的捻着腰间香囊。
离家这么多年,贸然回来,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多时,一个小厮开门,瞧了眼采茵,面上没什么神情,只问道:“这位姑娘,你找谁?”
采茵忙激动道:“我是二姑娘的的婢女采茵,二姑娘从上京回来了!老太太可在府吗?”
“二姑娘?”门童迟疑了一下,想了一会儿道:“你莫不是诓人的,我家二姑娘早多少年前便离京了,如今在宫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哪来的骗子,快滚一边去!”
说着便欲关门,采茵当即用手横在夹缝中,急道:“真的是二姑娘,不信你看!”
门童顺着采茵的手势,瞥见了阶下玉立的女子,鬓若流云,眼若秋月,静静的站在那儿,那色若朝霞更胜新雪的眉眼便和老太太有几分相似。
门童顿了顿:“若真是二姑娘,等我问过大夫人再来回禀。”
半柱香的功夫,大门再度打开,几个婢女走在前头,探头伸出来一个穿着绛紫色斗篷罗艺的美妇人。
沈灵书眉眼一颤,认出了此人是大伯母裴氏。
陆执所言历历在目,她美眸闪过一丝恨怒,却又转瞬即逝。
她要先忍忍,进府后从长计议。外面已经不安全了,那日的刺客不知是奔着陆执还是自己,毕竟王石已死,大伯伯王遂和萧后勾结多年,不会不听到宫里口风……
沈灵书眉眼弯弯,走上前请安道:“伯母安好,多年不见,伯母风采依旧。”
小姑娘说起话时脸上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漂亮的眼眸灿若芙蕖,温婉怡人。
裴氏唇角“讶”了声,面带笑意:“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上来就叫伯母?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
沈灵书笑容僵在了唇边,她料到裴氏会为难自己,却不想如今竟是连门都不让进了。
她强压着反胃之感,温声解释道:“大伯母,我是书儿呀,您不认识我了?”
“书儿?嗤,别逗了。”裴氏美艳的面容带着刻薄:“我们家二姑娘攀了高枝,如今正在宫中享福呢,岂会回扬州老家。”
“关门!”裴氏一瞬换了脸上,冷声道。
“等等!”沈灵书上前一步,美眸泛起冷意:“祖母呢,我要见祖母?!”
裴氏打掉她的手,复又攥起她的手腕,步步紧逼:“母亲去佛寺烧香了,少不得也要几日光景才能回来,你这是哪家的骗术,还不快给我滚开!”
说完,她眼神阴毒的攫取在沈灵书身上,压低了声音,用她们两个人方能听见的话:
“沈灵书,有我在一日,你休想走进沈家大门。我儿的死,我没有忘!”
说着,裴氏甩开她的手,嫌恶的看着她。
沈灵书唇边轻笑:“是么?大伯母,那我也告诉您一句话,我父沈琮,我母王碧的死,我也没有忘!”
裴氏笑得阴狠:“走着瞧,你先想想没有王家的庇佑,你怎么活着看见明日的太阳吧!”
说完,裴氏勒令下人把大门紧紧关上。
沈灵书立在原地,反复思考她的话。
裴氏的话不言而喻,昨日来太子私宅的刺客是出自大伯伯王遂的首笔。
原来她前脚刚到扬州,后脚王遂的眼线就看见了。
若不是和当地官员有所勾结,就凭借大伯伯一介商人,他怎么能与杀手刺客勾结。
这扬州地方官怕是已经不干净了。
只是如今祖母在佛寺烧香一时半会回不去,她该去哪?
若是扬州府衙干净,她大可以故意犯错被抓紧去待几天,大不了挨几个板子,起码那些官差还能护住她性命。
采茵上前道:“姑娘,那边有位公子一直朝这边望着。”
沈灵书思绪被打断,骤然抬头,顺着采茵的视线看过去,她对上了一双清冽如山泉的眼睛。
一身青色大氅,身形笔挺,面如冠玉,望向她的眼神客气含礼,带着善意,身旁的小童背着一个小箩筐。
她们临街对望,可沈灵书却闻到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
她突然想起外祖母曾与一医馆世家江家老太太交好多年,幼年时江家老太太常带着小孙子来府上玩耍,母亲对那小男童很是喜欢,还打趣道不如和袅袅结个娃娃亲,日后有个三灾六痛也不必麻烦别人了。
只是这记忆太过于模糊,沈灵书彼时年幼,记不太清了,她甚至不记得那位哥哥的名字。
这段往事也随着她入宫被彻底抛诸脑后,毕竟当时的王家以为圣人要给她在上京寻一门姻缘。
男子朝她含笑点头,又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望月酒楼,抬步而去。
采茵看着男人的举动,心中泛起了嘀咕:“姑娘,他定是觊觎你的美色,一看就是个登徒子!咱们别管他了,咱们还是想想今夜在哪住宿吧。”
沈灵书摇头,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这个男人便是小时候常来府上玩耍的江家哥哥。
她记得江家乃悬壶之门,祖上在宫中御医做到太医院正,也算是世家。若真是江家哥哥,或可救她一命。
若是认错了,就当她浪费一盏茶的功夫,她不如赌一赌。
沈灵书跟在两人身后,一路行至了望月楼。
江淮立在门口,低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女子,雪白的肌肤下,鼻尖冻得通红,他问道:“沈二姑娘,要跟我来吗?”
沈灵书仰起头,杏眸漾漾,她果然没认错人。
“但请引路。”
江淮淡淡笑了声,径直朝里走。
望月楼的掌柜月娘阅人无数,扬州城内非富即贵的人,她见过的如过江之鲫,但凡有头脸的,没有一个她不识得的。
可眼前这位公子衣着皆是名贵的云锦,气度不凡,但却脸生的很。
月娘断定是刚来扬州城不久的富商之子,至于这身后的姑娘,云髻峨峨,仪静体闲,莫不是相好?
月娘含笑道:“公子可要雅厢?”
江淮点点头。
月娘抿唇轻笑:“二位楼上请。”
与此同时,二楼位置最佳的一处雅厢里,男人掀了掀帘子透气,那矜贵沉默的眉眼随意扫了扫,漆黑的眸一瞬凝滞了下去。
陆执眯起了眼,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一前一后的璧人。
一个着青,一个穿碧,弯身进了隔壁雅厢。
“江哥哥,对吗?”
小姑娘清浅的声音透过幔纱传了进来。
陆执低着头,黑眸如晦,觉得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第46章 月色
“江哥哥, 对吗?”
沈灵书又重复了一遍。
对面的男人眉眼有一瞬柔和了几分,那双探究的眼眸渐渐噙上笑意,“果然是你。”
后半句的沈妹妹, 他横在喉咙里, 咽了回去。
幼年分别后,他跟随着祖母回了老家绍兴, 再后来听到有关于沈家的消息便是镇北将军夫妇里死于战场,沈妹妹也被接进了宫。
再之后,关于沈家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昨日随祖母来扬州探望王家老太太,他在临街的王家府门门前看见了记忆中熟悉的那抹倩影。
她好像变瘦了, 也长高了, 天真无邪的眉眼也多了抹化不开的忧愁。
这些年,她过得不好吗?
“好久不见, 沈妹妹。”
说着,江淮替她倒了杯扬州特有的雨花台, 嗓音温润:“一别多年, 不知你还喝不喝得惯?”
沈灵书抿唇笑笑:“家乡的茶怎会喝不惯。”
她又问:“江哥哥怎么会出现在扬州,是随着江祖母一同前来还是?”
江淮道:“王家老太太近来身子欠安,两个老人家积年间常有书信往来。祖母不放心, 便来探望,也顺便一同在扬州过个年了。”
是了, 外祖母和江家祖母的夫君皆早逝,两人幼时又是闺中闺蜜,两家一同过年也是常有的事。
沈灵书记得那会儿, 因为往来频繁, 江家又在扬州城置办了一处六进六出的宅子。那个时候,江哥哥都快变成王家的第二位兄长了。
两人客气的寒暄, 问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幼年情谊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陌生,僵硬。
沈灵书很难将眼前的男人和幼时那个总是惯着她,纵着她的江哥哥混为一谈。
毕竟两个人长大了,纵然是故交,亦是男女有别,何况她今日带着目的相见,心中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江哥哥已经婚娶了,就更不再拖下去……
他年长自己四岁,按理说早就该成婚了,沈灵书思忖着如何开口。
小姑娘虽被伤了心,性子修的内敛沉稳些。可到底是十六岁的姑娘,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江淮直言不讳道:“沈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沈灵书想起了裴氏的威胁,便也不再扭捏:“江哥哥行医多年,可不可以帮我配置些迷-药。”
她咬字小心,谨慎,吐息极低。
江淮一怔,行医多年,他不害人却并不代表着不防人,这点东西他还是会配的,且出门时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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