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鹈鹕吻江
几声惊呼传来,周围人纷纷避让!连乔珠珠也走远了些,免得被殃及池鱼,遭受那无妄之灾。
可袭击者们因距离太近,却是没时间反应,当即被撞了个正着,纷纷倒飞出去,均是头破血流,撞在墙壁上,有的已经失去了意识。
倒是被李禛当作流星锤的家伙,生命力意外地顽强,经历这么一遭,她脖子上的套索松了一些,竟抓住一个空档,反身向李禛袭来。
李禛嗤笑一声,身体扭转,手掌自后方按住她的头,果断将其撞在铁栏杆上。
囚犯额头被撞出一个血洞,侧过头恶狠狠地看着李禛。李禛薅起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有什么遗言要留吗?”
被抓住命脉的囚犯吐出一口血,怨毒地盯着她:“你这个……”
“抱歉。”李禛扣住她的后脑,按着他撞向栏杆,“我不想听。”
铛!!
本就被撞得扭曲变形的栏杆被这么一撞,彻底四分五裂,正式宣告退休。无数铁屑、零件和灰尘哗啦啦地从十楼落下去,纷纷扬扬,仿佛下了一场铁雨。
“什么东西?”
“栏杆坏了!有尸体落下来了,快躲开!”
站在三楼平台上的囚犯本就时刻注意着楼上的战斗,此时见势不妙,很有先见之明地朝边上躲去。
一个挤一个,骂骂咧咧声与脚步声交织,为铁雨挪出一个合适的位置。而在这钢铁雨滴和无数杂音之中,一具尸体迅速而无力地坠落,同众多铁钉、铁栏杆一同,“嘭”地落在地上。
尸体圆睁双目,右眼还嵌着那只已经燃烧到尾端的烟头,额头上一道醒目的血洞。
几秒后,鲜血从她身体下方溢出,染红了三楼的水泥平台,仿若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红色图形。
犯人们呆立在尸体身侧,如同机械般僵硬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她们的目光越过层层高楼,越过层层人群,最后落到她的身上。
乔珠珠凑近栏杆瞄了一眼底下,立刻缩回头:“我想起我们在鼠场的时候。”
李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鼠场?怎么了?”
“就是觉得白塔和鼠场很像啊。”乔珠珠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自相残杀的同类、激烈的争斗、凶狠的研究员和狱警……”
李禛道:“这么说,世界大部分地方都是一样的了。”
何处不残酷?何事不沉重?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也是如此。有灵气时,人们争夺天材地宝;没灵气时,人们追求名权钱势。
千年间有太多东西变化,没变的只有人们的欲望,以及向上攀爬的心。
连她自己也是如此。
闻言,乔珠珠忽而感慨道:“是啊……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鼠场。”
也许是由于离开鼠场后的那段经历,她比李禛印象中要忧郁了一些。
只是不待李禛说什么,乔珠珠便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将话头调转到李禛身上:“说起来,你不觉得你总是很引人注目吗?”
李禛又点了支烟,却也不抽,只是将其夹在手指上,任其慢慢被火光吞噬。
听到乔珠珠的话,她笑道:“有吗?我觉得……还好吧。”
乔珠珠摇头,用感叹的语气说道:“你可真是不知道低调为何物。”
感慨着,感慨着,她忽地想起了和李禛初见的时候。
那时候她何尝不是和这些犯人一样?只能站在复生者之中,呆呆傻傻地注视着她,仿佛注视着一个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直到现在,她也是她很难理解的存在。
“没办法。”李禛耸耸肩,“或许,我的命运,就是成为引人注目的人呢。”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边笑边将手肘支在破破烂烂的栏杆上,俯身看着楼下的人群。
她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她。在她的眼中,他们只是一个个黑色的小墨点,而在他们眼中,她又何尝不是看不清面目的墨点?
风暴什么时候停呢?李禛不由得又想起这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或许明天、或许后天,而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另一场更大的风暴也许就要来临。
她想着想着,又回过神,用指尖点了点烟头。
一缕灰顺着她的动作悄然落在,在空气中飘荡、飘荡,最后越过人群,准确地落到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噌”地点燃一簇火苗。
在人们惊骇和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火苗吞噬着尸身,最后越来越旺盛,进化成一人高的金红色火焰。
火焰跳动着,在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影。在火焰无情的灼烧下,仅仅片刻,尸体便化作飞灰,只在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李禛对着楼下的人招了招手,又看了下时间。这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9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犯人们的休息时间了。
当然,对她来说,自由活动时间才刚刚开始。
李禛和乔珠珠打了个招呼,便朝着楼上走去。经过刚刚那么一段小插曲,其他的人对她的态度又有所转变。
不只是单纯的恐惧,其中还夹杂了些许敬佩和尊敬。
白塔一直是个崇尚武力、强者为尊的地方,所以犯人们才会对只会骗人的欺诈骨头如此不屑。
崇敬强者、恐惧强者、想要成为强者。而李禛仅凭一己之力,打败了在监狱中赫赫有名的“八人会”,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掠过两边的行人,她上了楼。门没锁,她随手推开。昏黄的灯光沉默地照亮逼仄的囚牢。
明如嫣问道:“我刚才听到下面的动静。”
李禛道:“杀了几个找麻烦的人。”
明如嫣点了点头,她毫不怀疑李禛会做出这种事。令她真正感到意外的,是李禛的语气。
“你有心事?”
“没有……不,也不算心事吧。”李禛顿了顿,忽然道,“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世界上真有所谓的‘命运’吗?”
第139章 命数之中
“命运?”明如嫣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你是相信命运的人吗?”
不待李禛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古书记载,上古有观星一脉修士,极善占卜,曾准确预测许多次大型天灾;又有玄相一道,掌握相面之术,能判断人的命数。若记载为真,命运应当是存在的吧。”
千年时间太久,历经数次天灾人祸,又因为末法时代的来临,原本的功法道统被彻底抛弃。连最善武道的真武道宗,都舍弃了原本的法门,将大量资金和精力投入到灵武器研发项目上。
在这残酷的过程中,一些本就“小众”的道统被彻底遗忘,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只有有家学渊源的人,才知道一二。
明如嫣口中的“古书记载”,却是李禛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一切。若换作常人,见到时移境迁、沧海桑田,恐怕要心中悲恸难平。
不过李禛,她是个很光棍的人。换了个时代,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存在而已。
听到明如嫣说起这个,李禛站起身,从床底下摸出那瓶被她藏起来的酒,又抬手敲了敲墙壁:“我去找你”
明如嫣讶异道:“现在?”
李禛点头:“现在。”
“你想来就来吧。”明如嫣被自己这位邻居搞得没脾气了,“反正被发现了,倒霉的也不是我。”
天门台那边下了命令要保住她,狱警们也不敢对她怎么样,顶多是日复一日地监禁她罢了。
李禛勾起嘴角,拎着酒瓶出了门。外面还亮着灯,走出门,便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吵闹声音。
扶住栏杆从第十八层看下去,层层叠叠的围栏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白塔内部升腾而起。囚犯们三五成群站在漩涡之中,像是被卷入水中的单薄秋叶。
李禛转过身,敲了敲隔壁的门,灵丝随之从指尖探出。“咔哒”声响后,锁舌随之收回,门应声而开。
明如嫣的房门很久没有打开了,生锈的程度比其他门更严重,甫一打开,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李禛不为所动,伸手从外侧拉开门。
房门徐徐打开,李禛抬起眼,打量着面前的房间。
房内很昏暗,弥漫着与其他牢房如出一辙的潮湿味道。只是相比李禛去过的其他牢房,这牢房的配置明显更高一点。
房间的侧边,有一张书桌和一个小小的书柜,里面装满了书——都是纸质书。书桌上还散落着一些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书柜侧边,就是一张铁架床。床上盘腿坐着一个女人,她的双脚上拴了镣铐,镣铐的另一端直接伸入地面之中,禁锢着她的行动。
李禛叫她的名字:“明如嫣?”
明如嫣猛地抬起头,同样看向她。昏黄的灯光中,李禛看清了她的相貌。
由于做过改造手术,她的相貌出乎意料地年轻,看起来甚至不到二十岁。只是那张因不见天日而苍白的脸上刻满了沧桑,看上去已现出几分老态。
明如嫣坐在床上,脊背挺得笔直,身上的囚服虽破旧,却被打理得很干净,穿在她身上不显狼狈。
李禛反手关上门,歪头端详着她的面容。这倒不是因为明如嫣的相貌有多么美丽、多么令人惊艳,而是因为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明姐。
她的相貌和去掉伤疤的明姐,大概有六七分相似。
再加上同样的姓氏,李禛几乎可以断定这二人之间,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只是明姐并未和她提到白塔里有明如嫣这么一号人。是不想让她知道?还是连明姐自己,也不知道这人的存在?
而在李禛打量明如嫣的同时,明如嫣也在打量着她。她微仰起头,看着李禛的脸,半晌才道:“你和我想象中倒是一样。”
李禛低声笑了笑,走到一旁书桌前,拉开了椅子。动作间,她瞄到书桌上摆放的纸上,列着一些数据。
她对这些实在不懂,因此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怎样?”
明如嫣评价道:“肆意妄为。”
“多写夸奖。”
李禛挑眉,抬起手,将啤酒扔到明如嫣的方向。明如嫣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接住酒瓶,对着灯光看了看酒瓶上的标签。
“不认识的牌子。”明如嫣用铁架床起开酒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
明如嫣道:“难喝。”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没有将酒瓶放下的意思。
李禛将身体后倾,自然地沉入椅子之中。她抱胸侧了侧头,盯着简陋书架上的某本书,低声道:“之前你说的观星和玄相两支修士,能够做到‘参悟天机’。”
明如嫣“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可世间命数,绝非不变。他们能做到的,只是推演一种可能罢了。”李禛拿起一张空白的纸,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折着,“就如同树叶的脉络……分出无数末端。他们瞧见的,也不过是这些末端中的一个。”
明如嫣笑道:“你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嘛。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问我?”
李禛没有回答,反而道:“如果一片树叶没有叶脉呢?”
明如嫣道:“那它就不是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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