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鹈鹕吻江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完。
李禛比他还矮上一头,此时却十分灵活地摆脱了他的掣肘,另一只手飞速按上他的脖颈,如拎小鸡一般,拎着他向前狠狠一撞!
只听一声闷响,溪边青石上便出现一抹殷红的血迹。男孩未说完的话被吞咽进肚子里,只剩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的后脑勺凹陷了一大块,身体变得绵软无力。李禛看了眼他的尸体,轻轻伸出手,他的尸身便跌入湍急的溪流之中,被溪水冲向远方。
李禛看着尸体消失在视线尽头,便平静地收回目光,拎起背篓转身离开。她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对她来说,杀人和杀鱼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远处的村子中升起袅袅炊烟。穿过几棵只剩下干瘪柳条的垂柳,再向偏僻处走上一会,就能见到一间破旧的房子。
这就是她的家。
李禛推开木板门,走到有些破烂的房子中。吱呀的门声打破空气中的寂静,几秒后,里屋传来女人的声音。
“你回来了?”
李禛“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卸下身上的背篓,转身来到了里屋。
里屋狭小逼仄,没有其他家具,仅有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她披散着长发,用手臂支着床板,支撑起半个身子。
“今日猎到两条蛇、一只野兔和一条鱼。”李禛道,“可惜没有寻到大一些的猎物,不然可以用皮毛换一些药来。”
李如青摇了摇头,颇有些冷硬地回答道:“你不用管我。”
又问:“今日功课可完成了?”
李禛道:“完成了。”
李如青见她表情坦然,便点点头,用严厉的口吻说道:“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记得修炼!修炼才是你的正路,你不应该为其余杂事消耗精力!”
李禛道:“我知道。”
她的母亲,李如青,从她记得她开始,就是这样一个严肃的人。
听一些爱嚼舌根的村民说,李如青不是小陈村本地人,而是在很多年前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
搬到小陈村的时候,她便是孤身一人,还怀着身孕。
李如青出手阔绰,谈吐不凡,不少人猜测她是什么名门贵女,和情郎私奔却被抛弃,最后才辗转来到这个小山村的。
无论他们如何猜测,李如青都没否认过,当然也没承认过。她不在意这些乡野村夫的看法,只认真地抚养她的孩子。
教她战斗,教她修炼,教她一些在凡人看来,堪称神迹的手段。
至今,已经有七年。
李禛的实力一点一点地进步着,但李如青的身体却逐渐衰弱下去,像是一朵逐渐枯萎的花朵。
她时常发烧,有时候还会说胡话,镇上的大夫请了几次,每次来都是唉声叹气。
尽管如此,她还是严厉教导着李禛,无法亲自监督她修炼,便日日询问,确保她没有偷懒。
虽然李禛并不是喜欢偷懒的人。
简单将鱼料理了一下,吃过晚饭,天际已经攀上绯色云霞,天空中几颗星子时隐时现。
李禛洗过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是为了让她专心打坐修炼,特意留出的一个小屋子。
她盘起腿,按照李如青的指导打坐,灵气熟练地从丹田涌出,浸润着全身的经络。就这样运行几个周天后,她听到院子外传来一群人的呼喊。
李禛睁开眼,从木板床上跳下来,轻轻地打开门锁,将半个身体探出房子。
在门外的路上,呼啦啦地走着一群人。他们身着粗布衣衫,手里拿着燃烧的火把,正在叫着一个名字。
“二虎!二虎!”
“陈虎——!”
那群人一边呼唤着,一边向前走,很快就来到了李禛家。一个中年男人进到小院里,看着李禛:“夏、呃——你见没见到陈家二虎?”
李禛正欲回答,忽觉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背上,便乖乖地闭上嘴,退到屋里去了。
李如青从她身后的黑暗处走出来,她的面色在火光的照射下,显露出一种恶魂般的青白。
“她不认识什么二虎。”
中年男人见了李如青,便觉得平白矮了一头一样,面色变得有些尴尬。他干笑了一声,正要告辞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二虎找到了!”
“在、在水里……”
“二虎他娘!你可撑住啊!快去镇里找个大夫!”
人群闹哄哄地吵嚷起来,中年男人来不及说句好话便离开了。见着众人离开,李如青抬手拴上房门,回过头看着她:“人是你杀的?”
李禛毫不隐瞒地点点头:“是。”
李如青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不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他比较讨人厌。”
这是个很充分的理由。就像蚊虫围着人嗡嗡直响,人大可以一巴掌将它们拍死,即使它们根本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危害。
仅仅是因为它们讨人厌。
李禛也就这么做了。她遵循着自然的定理,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愧疚,也根本不想烦死。
李如青将她关进柴房,让她好好反思反思。
柴房只有一个很小的门闩,以李禛的力气,只要轻轻踹上一脚,这破旧的门闩就会立刻四分五裂。
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阴湿的房间里堆满了柴火,都是李禛在冬天前储满的。她躺在高高堆起的柴房上,仰望着上方。
月光从破旧屋顶露出的空隙中落下,照亮黑暗的房间。在那狭小的缝隙里,她窥探到了满天繁星。
她并没有去年冬天以前的记忆。据说是因为生了一场重病,所以忘记了。
当然,那也不是非常重要的事。过去这东西没法更改,没法更改的东西,就算有,也只是徒留伤悲。
李禛将身体蜷缩在柴火堆上,枕着月光静静地睡了过去。
风冷了下来,天空中飞起了雪花,可月亮还是亮着,那朵乌云没能将皎洁的光芒遮盖。
纷纷扬扬的雪穿过上方的漏洞,在月光下缓慢地飘了下来,轻轻地落到她的脸上,光与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朦胧的光晕。
李禛睁开眼,月色便落入她眼中。黑暗中,她听到一声沉闷的响。
她站起身,毫不费力地撬开柴门,朝着里屋走去。李如青摔在地上,她的发丝凌乱,张牙舞爪地扑开,像是交错的黑色藤蔓。
李如青浑身滚烫,像是发烧了。她常年苍白的脸在烛光中漫上一层薄红,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
李禛侧过头,听了一会儿,却没听明白她到底在呼唤着什么。
家里还剩下一些药,她找了些柴火给煎了,又给李如青喂下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如青恢复了神智。
她的烧还没退,脸颊连同脖颈都是红的。但在这种潮红下,那双总是黑沉沉的眼,却迸射出一种明亮的光彩来。
李禛道:“家里还有些钱。我去镇上请大夫。”
“不必了。”李如青阻止了她,“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李禛看着她。
“我要死了。”李如青说道。她的语气中没有悲哀,只有解脱,“我人生短短四十载,从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活。但至少此时,我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第164章 师姐
李禛问道:“因何而死?”
李如青冷静回答道:“贪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能形容世界上的许多悲剧。李如青自嘲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到李禛手上。
“但是我不后悔。”她说道,“或许我是错的,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拿着它吧。”
李禛接过玉佩。玉是上好的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便不是凡品。
她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玉佩的一角,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李如青。或许此时此刻,她应该自然而然的悲伤神情,但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悲伤、沉重,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如云朵般飘渺的虚无。这股情绪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问道:“我该做什么呢?”
听到她的问题,李如青哈哈大笑起来,那张总是布满愁云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这样神采飞扬的表情。
“飞升。”
李禛歪着头。李如青的笑声愈发响亮,那声音就这样传入她的耳中,萦绕在她的心头,像是一记永远响着的警钟。
“飞升!你是受神灵保佑的人,你一定会飞升!”她看着她,用枯瘦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右手,“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李禛没有回答。
牵着她手腕的手忽然有了力气,捏得她手腕发疼,几乎要把她的腕骨彻底捏碎。
李如青从她的沉默中察觉到了异常,不停追问道:“你记住了吗?”
李禛伸出左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抱歉。比起飞升,我更想弄明白,什么是‘活着’。”
人们将活着的存在称之为“生命”。可李禛拥有“命”,却不知何为“生”。
若只会听从别人的吩咐,那她永远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她拒绝了。
即使听到拒绝话语后,李如青的表情令她永生难以忘怀,但李禛从未改变自己的意志。
李如青死了。
失去一个相依为命的人,并未对李禛产生太大的影响。她的生活仍旧是那样的简单——打猎,抓鱼,修炼,简单而普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她九岁的时候,一个修士打扮的人,拿着李如青的画像来到了小陈村,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李禛。
那名修士实在讨人厌,对她呼来喝去。因此见面没多久,李禛就折断了他的一只手,在那之后,修士就老实了下来,不敢再有任何放肆。
李禛跟着他离开了小陈村,去到了更加热闹、更加繁华的世界。属于修士的世界。
她第一次踏入李家。
别人告诉她,李如青是现任李家家主李如泊的妹妹,后来离开了家族。但既然她已经死了,那家族也不想追究她的过失,只想将她留下的遗孤接回家族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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