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川渝
跑车沿着高速公路一路向南, 在这样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即便是怨恨了大半辈子的贺母都偃旗息鼓,安安静静地挤在后排享受阔别好几个月的自由着。
而本该风光无限的年轻司机此时却有些惴惴,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乘客, 确定了端坐在副驾上的人心情尚可,才状似无意道:“我现在可以从黑名单里出来了吗?”
阮如安没说话, 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符斟福至心灵, 捏着声音说:“大小姐归国, 您想先去哪里?小的随叫随到。”
阮如安先是被这声音刺得浑身发毛, 又被逗得想笑:“狗血剧没少看啊, 不愧是文娱行业扛把子。现在电视剧质量这么差绝对有你的一份功劳。”
“剧情再狗血,关键还是要有代入感啊,”符斟也笑了,“全息不就是做这个的?所以阮总, 如果需要找人合作的话, 符氏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就先把我从牢里放出来吧,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快焦虑死了,”符斟单手撑在车窗上, 随意地说着玩笑话, “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 我差点以为你要带球跑了哈哈哈。果然项目计划不能多看。最近拿上来的本子都是些什么东西?不是为爱献祭苍生就是白粥比钱香。索性我拦下了不少, 没拦下的赔的那点钱就当是给董事们烧纸了。”
不知是不是被拉黑太久憋得慌, 一打开话匣子, 符斟便恨不能把自己几个月的心路历程掰开揉碎, 再填鸭一样地喂给阮如安。
“时代早就变了,那些软脚虾一样的女主怎么可能吸引观众, 偏偏那群老头还要坚持加什么大女主元素,又当又立看得人头疼,观众又不是傻子……”
阮如安也不附和,只是静静地听他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抱怨。
从大量的无效信息中,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系统,是真的动过更换男主的念头。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计划似乎是失败了。至少现在,她看着符斟那张俊朗到堪称美丽的脸,并没有想要放弃一切扑上去的冲动了。
因为是上班时间,跑车很快便开进了市区。阮如安看着熟悉的街道,有些迟疑:“你……?”
“到了。”
只是犹豫的功夫,车身忽然一震,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把自己塞进了车位里。
抬头仰望,只见九七四的标志已经高悬于楼顶,就像每一家大公司一样,在寸土寸金的B市中心拥有了自己的姓名。而从籍籍无名到闻名遐迩,他们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虽然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是两辈子积累的具象化,但阮如安看着九七四的招牌,还是有些百感交集。
很多东西都变了,不仅仅是这个世界,还是身处在世界中的人。
阮如安微微侧目,只见符斟非常自然地解开安全带,又绕过车子,为她打开车门:“下车吧阮总,记得给我个好评。”
无需多言,符斟就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哪里。这份体贴让她有一点点感动。
但也只有一点点。
“我已经支付了报酬。”阮如安晃了晃手机,展示刚刚发出的表情包,看得符斟眉开眼笑。
他忍不住得寸进尺地凑过去:“要不然我们晚上再约个饭?有家新开的法餐,主厨曾经供职于一家米其林三星……”
“可以呀,”阮如安眉眼一弯,笑得仪态万千,“但不是和我,是和我亲爱的前婆婆。”
符斟:“?”
后排愤怒吃瓜的贺母:“?”
“贺阿姨就归你照顾了。”阮如安很理所当然道。
趁着两人风中凌乱的关口,她飞快凑到符斟耳边,吐气如兰:“给她在郊区找个小公寓住,别让贺天赐发现了。”
符斟心头千回百转,最后只化作一个点头,他笑道:“那怎么谢我?”
说着就半侧过脸,拿眼神暗示。
阮如安道:“给你做杯咖啡?”
咖啡?
一股焦糊中带着甜腻的味道忽然涌上心头,符斟的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他想要拒绝,就听阮如安惋惜道:“我只会给信任的人亲手做咖啡……”
符斟果断:“行,就这个吧。”
“那就以后再约吧,多谢。”
……
车子一直开出老远符斟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巴掌。
赔钱!
“你,你这是什么毛病?”
身后的声音很硬,但又有些色厉内荏的颤抖,符斟这才想起后排还坐着个大活人。他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梗了一会儿,道:“闭嘴吧贺阿姨,让我清醒清醒。”
*
另一边,阮如安终于再一次踏入了九七四的大门。原先有些拥挤的工位拓宽了,休息区、会议室、茶水间等等区域都被重新布置了一遍,看上去焕然一新。在短时间内能做到这种程度,沈越岳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可以多发点奖金,阮如安想。
许多新面孔在过道上穿梭,大多都不认识他。阮如安也乐得清静,径直来到了挂上新牌子的办公室门前。金底黑字的“首席运营官兼商务总监:沈越岳”很是奢华。她好笑地勾起了唇,敲响了玻璃门。
“进。”里面的声音懒洋洋的。
“悦岳,我回来了。”
沈越岳半躺在椅子上,慵懒地瞥了她一眼,不在乎地指向旁边的小沙发:“坐吧,晨晨,给我们阮总倒杯水。”
年轻的实习生兔子一样地跳了起来:“好的沈总。”
“你最近过得很滋润呀,”等人走了,阮如安才笑道,“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图南的运算公式还不够完美,连带着全息复刻的几大感官也有瑕疵。还有阮家的事……”
“师傅,别念了,”沈越岳捂住耳朵,“我好不容易才清闲两天,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欠了你高利贷一样,这点工作利滚利的永远也干不完。”
阮如安也跟着苦笑:“谁不是呢?哎,都是自找的。”
姐妹俩有志一同地叹气。
“行了,我来说一下阮氏现在的情况吧,图南,把投影打开。”
短暂的幽怨过后,沈越岳坐直了身体,开始汇报工作。
房间应声昏暗下来,只留下正中的一道光束亮起。股票的K线图悬浮在半空,整体呈绿色的折线只是随便扫过就觉得颇为心酸。
“阮氏集团的市值怎么蒸发了这么多?”阮如安有点可惜。
“这个走势还算好的了,”沈越岳幸灾乐祸道,“贺家才赔的多,你们离婚的消息才放出来不到两周,贺氏的股票就跌了快30%。关键是这种时候,贺天赐也不知道去哪里浪了。直到昨天才发了个文字声明。”
“啊,这个问题我能回答,”阮如安撑着下巴嗤嗤笑道,“我把他腿打断了,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呢,估计得到年底才能出院。”
沈越岳:“……”
“……干得漂亮,刚好绊住了贺天赐的手脚。他当初是靠你的嫁妆和阮家的支持空降的董事会,所以内部一直都有人不服他。现在你们离婚了,他再一住院,肯定就压不住贺氏的高层了。估计元老们都虎视眈眈等着撕下他一块肉呢。”
“不说这晦气玩意儿了,说说阮氏吧。”
沈越岳挥了一下手臂,图形瞬间变换,社交平台的内容被投放了出来:“舆论目前还在控制范围内,主要是贺天赐把柄太多,所以阮家受到的攻击相对来说少一点。我们同时投放了水军,用一些负面消息把阮家的股价压了压,收购了二级市场上大约5%的股票。”
“嗯?我记得目标是7%来着?”
“对,”说到这个,沈越岳的眉头起了褶皱,“你那个好姘头,傻了吧唧动用符氏的关系帮你洗地,结果硬是把阮氏的股票拉上去了。我们手上的现金也不多了,那2%怎么收我还头疼呢!”
“哈哈哈,你该收就收,我有办法让符斟把差额吐出来。”听到符斟好心干坏事,阮如安却是一副不想深究的样子。她唇角的弧度温和,在冷色的光柱照耀下,像一只想起了情郎的艳鬼。
沈越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忍猝视地把视线挪回屏幕上。
这一看就更生气了。
互联网打破了信息的壁垒,使得世界各地的人们拥有了平等交流的平台,但同时,也彻底展现出了世界的参差。
【虽然阮如安那个全息很牛啦,但是她带队研发这种东西应该很废功夫吧?夫妻俩肯定聚少离多。所以也不怪贺总的眼睛往外瞅,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又总看不见老婆,可不得在外面发泄发泄吗?】
【怎么说的好像贺总真的是渣男一样?不过是些错位的照片而已。贺总好歹一个娱乐公司的总裁,和女明星搂个腰拍个照不是很正常吗?】
【该说不说,女人就是家庭的粘合剂。老婆如果不顾家,那和没娶老婆有什么区别?】
【贺总那么大的家业总不能没个儿子继承吧?但他们结婚三年了都没孩子,要我我也分啊。】
凡此种种,无非就是“抛开实事不谈,婚姻破裂女方一定有错”的论调,直看得人心头火气。
但阮如安非但不生气,反而还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颌:“用户画像给一下?”
光束微闪,几个饼状图顶替了社交媒体的论战。
“男性87.5%,IP地址集中在不发达地区,学历初中……”阮如安简单看了一眼道,“不用管,这些人不可能是全息的用户群体,一群吐不出金币的鹅能对九七四有什么影响?不用对这些没有商业价值的人费心思。你继续说股票的事。”
沈越岳接话道:“如果按照原计划收购,再加上你手上有的5%的股份,我们也只握着12%罢了,距离发起收购要约的30%还差很多。”
“阮如川手上还有15%。”
“懦弱的傀儡会自己挣脱绳索?”
“当然会,”阮如安胸有成竹,“悦岳,你应该知道父亲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他最看重的,就是‘家族’这个东西。”
“So?”
“一个家族,只会有一个族长,”阮如安笑容轻蔑,“我们都是没有继承权的‘丫头片子’,而作为唯一的‘嫡长子’,阮如川明明已经接手了阮氏多年,但公司有任何风吹草动,父亲都能比他更早一步下决策,你以为他真的能忍?”
“新皇登基,但还是太上皇说了算。”沈越岳恍然大悟。
“父亲年纪大了,眼光跟不上时代,总还以为这儿还是他年轻时那个遍地是黄金的市场。他的投资理念太过激进,风险也太高了。房地产新规将出,阮家的杠杆也拉到了极限,他竟然还想着捞最后一笔,”阮如安道,“长子嫡孙有什么用?阮家要是倒了,阮如川连锅碗瓢盆都继承不到,只能背上一屁股的债。这种情况也由不得他不反了。”
说到这里,阮如安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像是在看好戏,又像是有些悲哀:“如果父亲知道他最看中的儿子背刺了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记得录个视频给我看。”想到那个画面,沈越岳也忍不住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与阮如安相比,沈越岳可以说从未享受过父爱,反而还因为父亲的错误一出生就被扣上了私生女的帽子。偏偏那个道貌岸然的老男人还能摆出一副“正室与外室”的歪理。她有时甚至会怀疑封建社会灭亡的时候是不是没通知阮父。
现在哪怕是想想封建大家长遭难,她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咳,不过就算加上这15%,我们也还差三个点才能凑到30%,这3%从哪里找?”
“阮家是煤矿发家的建筑商,当年能干这种生意的,多少都沾点黑。一帮老兄弟拉帮结派互相扶持,才能快速抢占市场,发展成今天这副模样。”
“你是说……?”
“邹家,就是当年和阮家沆瀣一,不是,是合作共赢的好伙伴。他们手里,应该也握着阮氏创业时的原始股份。”
第49章
地面有节奏地震动着, 而本该被无数男女占据的舞池,此时只剩下几个年轻男子惴惴不安地站着。他们的面容要么阴柔要么粗犷要么清俊,却都有着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别在意我们, 继续。”年轻女子半靠在男模的肩膀上, 举起酒杯示意。杯子里的冰球随着这个动作晃动,带着猩红色液体泛起了光。
这位客人是一个小时前到场的, 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的秘书并几个黑衣保镖, 每个保镖手里都拎着两个金属的保险箱。这个架势只要明眼人看了都知道来者不善。
但POSION不同, 他们是邹家名下的酒吧, 有这样强大的靠山, 主管也不过是给邹少爷发了个消息, 就笑呵呵地把人请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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