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生
磕头的下人道谢退下。
其他下人安分守己,将二十箱幻蛊一一放好,不敢有半分懈怠,生怕下一个挨骂挨罚的是自己。
管事在府里干了几十年,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也是不容易,至少为人处事不能马虎,他等下人搬好,再亲自复数一遍,确认无误。
数到大箱子,管事停下了。
“这里头装的是阿尔先生送给大公子的礼物?”
负责与码头船工接头的下人低着头回道:“是的,阿尔先生说是大公子喜欢的东西,他偶然获得,想送给大公子当礼物。”
贺岁安怕他们会打开看。
她一口气提起来。
管事淡“嗯”了一声:“既是阿尔先生送给大公子的礼物,那便等大公子回来再看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们离开了。
四周很安静。
安静到贺岁安能听到自己刻意放低过的呼吸声。
大箱子还是没上锁,贺岁安还算顺利地打开了,她蜷缩在里面,腿脚发麻,踉跄着爬出来。
蒋雪晚歪着脑袋搁箱里头,贺岁安又叫了她几声,蒋雪晚始终不理人,也不知幻蛊的作用会持续多长时间,她何时能恢复过来。
贺岁安连拖带拽把蒋雪晚拉出来,她也不反抗。
等到后面终于有点反应了,蒋雪晚又只是嘿嘿嘿地傻笑着。
怎么带她离开?
这可难倒贺岁安了,蒋雪晚如今心智虽只有几岁孩童般,但身体却是比贺岁安还要高上点的,她抱不动,也背不起蒋雪晚。
贺岁安先把蒋雪晚放到大箱子旁边的地面,这看着像特地用来放置主人贵重物品的房间。
运送进来的箱子是没上锁。
可房间上了锁。
贺岁安试着推开,听到门外锁相碰产生的响声。
听声音,大概是用锁链拴上的,这道响声让贺岁安暂时不敢再推了,怕待会儿引来其他人。
那样情况会变得更糟。
她又回到蒋雪晚身边,蹲下,耐心道:“蒋姑娘?你可还认得我?我是贺岁安。”
蒋雪晚垂眸玩着自己腰间的裙带,颠三倒四地道:“爹、娘,雪晚躲好了……好多人。”
贺岁安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大概因为这间房屋是主人家用来放贵重物品的,贺岁安趴到门墙上,极少听到有人经过此处。
一旦有人过来,恐怕就是带装着幻蛊的小箱子和蒋雪晚出去了,时间紧迫,贺岁安想在他们过来前找到出路,带走蒋雪晚。
贺岁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算是绞尽脑汁想办法了。
蒋雪晚还在笑。
不,她是似哭似笑,有些陷入幻觉的癫狂:“杀、都杀了。”
贺岁安扑过去捂住蒋雪晚的嘴,她忽然叫唤得太大声,再这么喊下去,一定会引来人的。
蒋雪晚呜呜呜几声,说不出话,泄愤似的就要张嘴咬贺岁安。
她眼疾手快躲开了。
在蒋雪晚陷入幻觉中还要出声的前刻,贺岁安用干净的帕子封住了她的嘴巴:“抱歉,蒋姑娘。”又道,“我会带你离开的。”
蒋雪晚从未使用过幻蛊。
她第一次被人用了幻蛊,精神是陷入一种极其舒服的境界,但脆弱的身体却受不住刺激,二者矛盾结合,剧烈颤抖几下,晕了。
贺岁安吓了一跳,以为是蒋雪晚是被帕子塞到一时喘不过气。
把帕子取出来后,贺岁安探了探蒋雪晚的气息。
很乱。
又很是急促。
贺岁安放平蒋雪晚的身体,方便对方呼吸,她又起身走到窗户旁查探,窗也是紧闭的,里外都用东西封住,像是防贼人。
好在比砸门容易点。
她四下巡视,想找到称手的东西砸窗,动静会比较大,只能祈祷老天爷保佑房屋附近现在没什么人,能留充足的时间砸开窗户。
就在贺岁安想砸窗之际,忽听见有人在外说话。
*
蒋松微找不到蒋雪晚了。
从船舱外回到房间,他悉心照顾蒋雪晚,见她坐在床上玩着手里银簪,玩着玩着就睡了,自己才到一旁的矮凳凑合着闭目养神。
可能是近日神经俱绷得太紧,又没怎么休息好,还有旧伤在身,蒋松微多日来第一次睡着。
醒来时,窄床没人了。
蒋松微刹那间如被人当头棒喝。
那是他大哥大嫂的独女,也是他的侄女,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若是连蒋雪晚都守护不好,那蒋松微自认存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意义了,因为他如今就是为了寻找真相和照顾蒋雪晚而活的。
船舱的房间小到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人在不在了,蒋松微跑出外面,逐个地方找,疯狂找。
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身穿青色裙子的少女。
他见到穿着相似的就走过去。
但都不是蒋雪晚,她们全是陌生脸,蒋松微心神不定,他昔日的冷静与自持一去不复返。
蒋松微还要进船上的仓库看,船工定是不让的,最后还是外邦人松口让他进去,反正货物都搬空了,想进去看就看,省得生事。
仓库空无一物。
也没有蒋雪晚的身影。
蒋松微找人心切,抬步欲往外去寻,却又倏地停下来。
他转头问他们,俊朗的五官没多余的表情:“可否告诉我,仓库之前装的是什么东西?”
一船工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此事与你何干。”
“少给我们多管闲事……”
“现在呢?”没人看见蒋松微是何时出剑的,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抵住到了船工的脖颈上,“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了么?”
“公子!”船工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吓得两股战战,“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别杀我。”
跟进来的外邦人也神色微变。
蒋松微面有歉意。
他道:“抱歉,我只是想找到一个人,我怕她贪玩,会藏进货物里,所以才会出言相问。”
外邦人的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他笑着走过去:“原来如此,公子早说嘛,我们是做茶叶生意的,货物都是很轻的茶叶。”
“茶叶?”
蒋松微收回了长剑。
外邦人暗自松口气:“我们骗公子作甚,真是茶叶。”
他来中原做生意已久,一口中原话说的很流利,就是偶尔还是会带些口音:“来人啊,拿我留出来的那箱茶上来给公子瞧瞧。”
蒋松微扫了一眼他们端上来的小箱子,连个人头都装不下:“你们都是用这种箱子装茶叶的?”
“回公子,是的。”
这么小的箱子,人钻不进去。
蒋松微也不是没想过别的可能性,譬如蒋雪晚不是贪玩乱跑,而是被人抓走……他不露声色地离开仓库,尽量冷静下来想。
外邦人与船工交换眼神,船工等人全出去,关上仓库的门。
船停靠在码头。
有人上,有人下,人来人往。
蒋松微站到靠近码头的地方,问需要终日守在码头的人有没有见过蒋雪晚,他们的答案始终如一,都没有。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不对,如果是蒋雪晚自己乱跑,肯定会有行人看见的,不至于连一个看过她的人都没有。
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蒋雪晚是被他人抓走的。
蒋松微确认这件事后,一抬头便看到了祁不砚。
少年靛青色衣袍,腰间一条同色的蹀躞带,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腰线弧度流畅,松形鹤骨,过于白的肤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他是属于放到人群中也能令人一眼就看到的人。
蒋松微的目光落到祁不砚的侧颈上,那处居然有蝴蝶图案。
图案虽只出现了小半,但也能看得出是蝴蝶的轮廓,明明他们今早在船舱甲板分开之前,蒋松微记得他身上是没有蝴蝶图案的。
不过眼下重要的不是此事。
蒋松微快步朝他走过去,还有点奇怪怎么不见贺岁安:“祁公子,我想问你有没有见过雪晚?”
祁不砚闻声看他,歪头一笑:“你也在找人?”
蒋松微一顿。
听这话的意思是他也在找人?
“贺姑娘不在你身边?”蒋松微往祁不砚身前身后看,不良预感越来越大,“我还想问问贺姑娘有没有和雪晚在一起呢。”
少年也不知担心还是不担心,笑意不减:“那就得找找了。”
“贺姑娘是何时不见的?”
蒋松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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