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裹鸿声
我想了想,颇为斟酌用字地道:“意思大概是那么个意思,不过我们那边还是有点不一样:我们那边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的——至少法律上是这样……所以那边没有妾室,我娘的情况,一般叫‘小三’。”
“小三?” 他重复了一遍,似乎试图准确理解这个在他们这个世界不存在的词汇,然后问,“比如说,你娘需要钱,所以知道你爹有老婆,还是跟他在一起?”
他的理解能力还可以,我想小三大部分是为了钱。
不过,我娘是个例外。
于是我道:“我爹那正宫也这么想,总骂我娘不要脸,是为了钱才跟我爹好上。”
但我话锋一转:“我一直觉得冤枉,但因为太丢脸一直不好意思澄清:她竟然不是为了钱!当时她觉得那是什么狗屁‘真爱’。”
身边的人笑了一声,问:“那你觉得,你爹爱过你娘吗?”
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我也不介意多聊聊。
我抛出了我著名的比较级理论:
“喜欢这件事,是个比较级——I like apples, but I like oranges better. 不管我爹当时看上我娘年轻,还是脸蛋,还是单纯,反正总有让他看上的,不然他为什么选择我娘,没选楼下卖水果的大婶、搞卫生的阿姨呢?只不过,这点喜爱,在遇到其他事情时,干脆地败下阵了。所以我娘成了被放弃那个。”
他的瞳仁在眼眶中微微轮转,幽幽道:“有点道理啊。”
“看着我娘的下场,”我叹道,“这么说或者很自私,但诚实——我想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我自己,别人的优先级,全是放在这下面的。”
他笑眯眯地,从裹得严实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
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是想握手。
我有点哭笑不得,我曾经吐槽过他对这现代的礼仪理解存在偏差。而现在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
但我还是也从被卷里蛄蛹出一只手,抓着他,用力握了一下。
“对了,问你个事,”他两眼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突然又道。
我以为他要问什么大事,结果十分出乎我的意料。
“你若是从那边来的,又会说那什么罗刹国的话,听没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
“给小孩子讲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富商有三个女儿。一次路遇雨天,他借宿于一家庭院,待其离开时,看见庭院中芍药带雨,十分美丽,心中思念小女儿,便折下一枝,想要带回家去当做礼物,哪知此时突然出现一头怪兽,披毛戴角,却口吐人言,斥责其无礼偷窃,让其把女儿送来,否则便要杀他……”
我眨巴眨巴眼睛,这,这不是他给我出翻译考题时的句子吗。
而现在我才反应过来,他当时随口用的是小时听来的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我甚至也应该很熟悉。
这不是《美女与野兽》嘛!
“后来呢?”我问。
“知道我还问你?”他气道,“我小时,有个罗刹国女子给我讲了这个故事,讲了三遍,每次都讲到一半,就被叫去做事,后来到我被接回宫里,到底也没有听完。”
我暗戳戳地掐着大腿才忍住笑。
挖坑不填土,菊花万人捅,诚不我欺也!
这个书中的世界,在原作者无法面面俱到的情况下自我运行着,所以存在着跟现实世界类似的民间故事,也不奇怪。
于是我给他讲了剩下的半阙,算是了了他这桩心愿:“小女儿听说父亲的难处,主动去了那家庭院,第一次见到怪兽的时候,她吓得瑟瑟发抖,以为一定会被吃掉,但后来发现,怪兽虽然看起来可怕,对她却很和气,每天锦衣玉食地供养她……”
凌青云插了一句嘴:“是想养肥了再吃吗?”
我翻白眼:“不是……你听我讲完好不好?”
“好,你讲你讲。”
“再后来,有一天,小女儿想念父亲,提出回家看看,怪兽思忖再三同意了,但交代她说,一定要按时回到庄园。结果,女孩的姐姐看见女孩不但没死,还脸色红润穿着华美,心生嫉妒,下了睡眠的药粉,让女孩误了回去的日期,这样,违背诺言的女孩就可能被怪兽吃掉。”
“女孩也很害怕,”我说下去,“但她在怪兽给她的镜子中,看见怪兽奄奄一息地躺在庭院,她决定冒着被吃掉的危险,还是回去。当她回去时,怪兽已经闭上了眼睛,她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发现自己已经爱上这丑陋的野兽,当眼泪流下,野兽复活了,变成一个英俊的王子,从此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听完后,凌青云却瞪着眼,道:“就这么完了?”
“就这么完了。”我回答。
“这故事不合理嘛,”他讶道,“怎么可能回去啊,都说了要被吃掉的。”
“嗯,换了是我,大概也不回去,谁的命比得上自己的命?” 我道,“不过,我们会这么想,因为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嘛,你说,如果是你五六岁的时候听,是不是觉得她会回去?”
“这么说也有道理啊,”他把手枕到头后面,“所以啊,真的是给小孩子讲的故事。”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一首叫《不想长大》的老歌,果然长大了就没童话了。
“喂,”他突然又道,“你听没听过那个,从前有一只狐狸……”
我咕噜一下把身翻过去了,脸埋在枕头里。
罗刹女人到底给你挖了多少坑?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老子穿到这边来,
是来演一千零一夜的吗!!!
第二十四章 历史遗留问题
我这一夜过的……讲了半宿的故事,凌青云一直问我“后来呢”,气得我在心里乱骂:以后再也不跟他睡了。
啊呸,是躺……
第二天起来,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我却还得参与会程,继续昨天未尽的议题。
不出我先前所料,当西河城主提出也要加入铁矿的出口限制时,我姐开了口帮腔。
“古语云,人无信不立,你们要改变供应,好歹也该提前打声招呼,”安玉暖的音色悦耳但低沉,仿佛天生带着几分寒意,“说断就断,说涨就涨,以后谁还敢跟你家贸易?”
西河便是安氏势力范围内的一个小国,听得安玉暖发话,也不敢硬辩,只道:“安国主见谅,我家矿山日前淹了水,想恢复开采,可能要等上一阵子。”
安玉暖冷冷一笑,道:“你现在不还有些存量吗?先把这些存量稳定出售,卖完时矿坑想来也该修好了。”
底下一些亲近安凌的小贵族也在旁打边鼓:“就是,说断就断,岂不是坑了人家一城百姓?”
眼看风向往凌青云那边倒,风间雪突然插话,却是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青云,这些年听说你港口也建成了,大船也造好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处理流仙岛?”
众人目光齐齐向凌青云射来,包括我姐,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我看见她眼中有什么凌厉的火苗一闪而过。
“啊?风兄,你这也太会跑题了,”凌青云打个哈哈,试图把话题带回去,“咱们不是说铁矿的事吗?”
“就是在说铁矿的事,我才想起来的,”风间雪慢条斯理道,扶着额头,仿佛回忆,向安玉暖道,“安国主,我这记性不好,你记不记得,当时你怎么帮他争到西河的份额,说是去造‘刃夜’,如今可也不知如何了?”
安玉暖把目光收回来,冷冷地道:“听说船造好了,然后就没有下文。”
我之前不是恶补过这边的历史地理嘛,听到这儿,脑中慢慢浮现一个不甚清晰的链条。
流仙岛,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丙辰战争时期,相传有两名江湖人士带着一群夜人找到当时的国主凌海流,请求把凌国外海上一座无人小岛借给他们躲避战祸。那座小岛曾经是流放犯人用的,不过当时已经废弃了,荒无人烟,与世隔绝,两名带头人又向凌海流献上重金,所以凌海流就私下答应了。那群夜人搬上岛屿,定居下来,起名流仙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三国同盟,与夜族争斗正酣,听闻此事,风氏安氏都大为光火,兴师问罪。
好在凌海流脸皮厚,开始的时候装糊涂,一套“不是没有别乱说”组合拳打得贼溜。
后来虽然还是暴露了,但那时仗也打完了,安氏元气大伤,对流仙岛的声讨只能限于口头,于是凌海流也就口头答应好好好,一定处理。
然后一拖二拖,就拖到凌青云继位了。安氏抓着他老爹的承诺,还是希望他处理流仙岛,但凌青云也是找借口,什么主少国疑,不亦动兵啦,什么海象恶劣,要造大船才能前往啦,总之就跟个渣男一样,一次次放安氏的鸽子。
所以只要想保持气氛友好的场合,凌青云和安玉暖都是默契地搁置争议,不提这个茬的。
但是……既然提起来了,有人好像没有那么轻易放下。
“青云啊,你继位的时候,也得了安氏鼎力相助,怎么安国主这点请求,你都做不到呢?”风间雪道。
凌青云看向安玉暖,脸上还试图笑着:“安国主,这件事,可否容咱们稍后再谈?”
安玉暖回看他的脸,平着声道:“凌国主,安氏给过你的‘稍后’还少吗?”
风间雪又咳一声,呵呵笑道:“凌国主继位时也是给过安氏承诺的,对吧?不知何故一再拖延,今日赶上这各门清贵都在,不如在此公开表个态,也让安国主定心。”
凌青云再看安玉暖,眼神似乎是恳求本尊发话,才能把他从风氏架起的柴火上卸下来。
但我姐脸色如冰,一句话都没有。
不是吧,姐? 我心里道,现在正值勠力同心之时,就让风间雪三言两语,把安凌同盟给分化瓦解了?
但我转念一想,如果站在安玉暖的立场,我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就算同盟之间,也存在利益的博弈,现在铁矿这件事上,明显是凌氏需要安氏的大力支援,所以我姐希望抓住机会,胁迫凌氏公开表态。用个通俗易懂的比喻,你去买西服,老板不是不想卖给你,而是知道你在半小时后有一场面试,所以直接加价两百块,赌的就是你还是会买。
但她这次似乎赌错了。
凌青云沉默半晌,道:“此事是先父的决定,成因复杂。说句实话,那流仙岛岛民如今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二十年了,列位又何必苦苦相逼?这件事,我会私下再跟安国主商议,我看,咱们还是不多耽误大会的进程了吧。”
安玉暖失望地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然后会程就又回到铁矿的议题,但是这次,安氏保持了生铁般的沉默——我不确定这是作为一个大国,输不起的面子,还是她依然期待凌青云在最后关头低头,达成她的愿望。
嗯……然后局面就很……摧枯拉朽。
七小国很快统一了阵线,做出对凌氏限制出口的决定——当然了,考虑到春耕秋收,人民生计,还是可以卖给你一些的,不过价格就要翻涨到原来的三倍之多。
口径一致,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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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住所,凌青云又一头瘫倒在软床上。
这次我也不像昨天那么信心满满了。
如果失去安氏的支援,我们还可能翻盘吗?
我上去给凌青云除下冕旒,好在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没再趴在他身上。
然后我小声问他:“那个流仙岛……为什么……我姐那么介意啊?”
凌青云懒散地睁了睁眼:“原来……这事竟没人告诉你么?”
“什么事?” 我说过,背了两柜子书,但丙辰战争记载甚少。
“你总知道,安玉暖与安可心并非同父吧?”
我点头。
安氏世代女君,配偶以入赘形式进入安家,我姐的生父过世之后,我母亲才又与人婚配,生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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