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译之
“多吃点,你们在长身体,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够锅里还有。”庄氏给阮二蛋和蔡阿蛮夹菜。
“谢谢师奶奶!”阮二蛋和蔡阿蛮嘴里塞满了肉道。
师奶奶这个称呼是两人想出来的,因为叫师祖太严肃了,叫老夫人庄氏自己也不愿意,最后折中一下,喊师奶奶。
孟时觉得有点拗口,但庄氏认为刚刚好,就这么叫下来了。
饭快吃完时,马车轮子碾过土路上碎石的声音由外面传来,马儿打了个响鼻,蹄子哒哒哒踩在地上。
不一会儿,新换的木门被叩响。
孟时让两个小的专心吃,自己去开门,却不想竟是裹着狐狸毛披风的裕引璋。
“大娘子怎么现在来了?快进来。”孟时连忙把她往屋里让,又叫蔡阿蛮去再添两个火盆。
这两天在化雪,特别冷。
裕引璋的精神却不错,跟着孟时进屋,跟庄氏、顾迟秋一一见了礼才坐下。
“我吃过了,伯母别忙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跟四娘说两句话。”裕引璋脱下狐狸毛披风,拉着孟时的手让她坐自己旁边。
孟时还以为又有什么事,裕引璋却道:“钱丞被罢免,回京问罪,封闻虽然逃走,但他的行天下商行已经被查封了,裕氏总算是过了此劫。”
她谨慎地没有点出孟时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但感激之情溢满了眉角眼梢。
“等赔偿的事情做完,翠矿我会卖掉,往后便不再做了。”裕引璋又道。
这件事是她一力主张,裕老太太一开始不赞同,裕二娘子更是疯狂阻拦,但最后她说服了老夫人,也震慑住了裕二娘子,将这件事快速推进,如今已经完成了大半。
表面上这是翠矿的生意,实际上却是贪腐链中的一环,里面人情复杂,一旦倾轧就是塌天大祸,裕大娘子跟裕姥姥仔细梳理分析了其中利害,终于说服她老人家放弃了这颗金蛋。
至于还做梦继承祖产的裕二娘子,裕引璋根本懒得搭理。
“你那冬菜种得好,却没有土地,而我们裕家多得是地,今次来找你,就是说这件事的。”裕大娘子紧接着说道。
第73章 瓜
这件事裕引璋已经酝酿了些时日。
放弃翠矿后的裕家, 收入将大大减少,更别提赔给伤亡者家属的银钱也是一大笔支出。
如果可以,裕引璋必定要从始作俑者手里成倍讨回来, 但封闻已然潜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裕家重新建立一个来钱的渠道。
这不仅是为填补窟窿,更重要是堵掉二房的嘴,进而把裕家的掌家大权牢牢握在手里。
也许是打小身体不好的缘故, 裕引璋去不了太多地方,也见不得许多人,她便将内心积攒的无限能量都投射到了生意上。
纵是女子之身, 她也未想过要将裕家交给某些乳臭未干的孩童。
以往做生意的时候, 合作者往往是男性,她也习惯了以女子之身混迹于男人的商场之上, 而孟时是这么多年难得的例外。
她能看得出来, 孟时跟她一样,她不在意自己是女子之身,也从未觉得女人就必须弱于男性,她勤奋踏实、聪颖能干, 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贫困的顾家。
裕引璋将她看作理想的合作者, 只是有一事,她尚且还拿不准。
“看你的神情, 似乎从未想过要将冬菜卖出去?”裕引璋美眸流转、巧笑倩兮, 她仔细观察孟时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试探。
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自家种的鲜嫩小白菜于其中腾挪翻滚, 从生脆变得软烂,就在裕引璋几乎沉不住气欲追问时, 孟时道:“说没有是骗人的,但冬菜此物稀罕难得,要找到合适的买家并不容易。”
“此事你不必担心,山阳道、河北道,关中和江南,凭借裕家的人脉网络,这样稀罕难得之物还是很容易卖掉的。”裕引璋的语速罕见得有些迫切。
语落,她才惊觉这是被孟时套话了。
“大娘子莫怪,”孟时乖觉地道歉,“娘子不是冲动鲁莽之人,四娘也不是,做生意,还是要考虑全面些为好。”
她继续道:“冬菜一事我也有意,大娘子愿意屈尊合作是四娘之幸,不过四娘无意种上百亩千亩,所谓稀罕难得,才是冬菜的价值所在,所以……六十亩吧,先试个水。”
裕引璋纤长淡然的眉毛微挑:“好,就依你所言。”
*
清早,天还没亮透,倪大嫂子大把抛洒完鸡食,回身却见娘家妹妹从门前经过。
“喂,你这饿狗追骨头似得,往哪儿去啊?”她拉起嗓子喊道。
杨嫂子住在村东,这会儿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片薄汗:“我顾家去!”
“去干嘛?”倪大嫂子又喊,可杨嫂子已经离她家几丈远了。
昨天下午裕大娘子驾临西家村,村里老老少少都有去看热闹的,杨嫂子也掺合了一脚,热闹散后不久,也不知道谁传来的消息,顾家要跟裕家合作种冬菜,明日招人。
秋收结束后杨嫂子就准备着过年了,原也没在意,可昨儿她小儿子回来却跟她说了顾家出的招工价钱。
那数字,杨嫂子都不敢相信。
虽说五六岁大的小屁孩话不可信,但万一呢?
她大儿子要娶媳妇了,二女儿又要备嫁,前前后后都是用银钱的地方,能挣一点是一点。
走近顾家,那扇新换的木门前已经排了九个人,杨嫂子一眼认出了村里几个种田的好手,都是二三十岁最有力气的年纪。
她搓搓干冷的手,快步排到最后,只希望顾家别嫌弃她。
顾家主屋内,新打的床上,孟时翻了个身,往男人怀里钻去,嘟囔道:“几点了?”
“辰初缺一刻,外头已经在排队了。”顾迟秋嗓音低哑,也似刚醒。
“排什么?”孟时睁眼。
“招工。”顾迟秋道。
“这么早?”孟时下意识掀开被子,立时一个激灵,又被顾迟秋连人带被裹了回去。
门外排队的人不时张望,顾家小院该建过后的篱笆墙又高又密,就算跳起来,也只能勉强看到他家靠墙的水缸。
“怎么还不出来?”
“我辰时就来了,到底招不招人?”
等待的村民们手攥进袖管里,或蹲或立,有人冻得直抖脚,但都舍不得走。
“你们说,顾家那价钱是真的假的?”
“谁晓得,反正现下农闲,能挣一点是一点,管他多少呢。”
“哎,说得是,我家孩子多,都闹着过年要吃肉要穿新衣裳,光靠种地哪来的闲钱添置?今年的盼头就压这趟招工上啦!”
“来了来了。”趴在篱笆外听动静的人低声喊道,说话的人都停下了,注视向顾家的木门,不肯放过一丝动静。
蔡阿蛮刚习完字,嘴里正背诵顾迟秋昨天教的文章。
阮二蛋不知道从篱笆墙的哪个角落跳进来,一边抹汗一边道:“排了快二十人了,咱要招这么多?”
蔡阿蛮瞥了眼还紧闭的正屋,催道:“快去擦擦,然后来帮忙,师父师母要起身了。”
顾迟秋耳力好,门外排了这么多人,他肯定早就知道。
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主屋的门开,顾迟秋已经穿戴整齐。
顾迟秋没有搭理外头的声音,径直去灶间吩咐了做饭的蔡阿蛮几句,梳洗完,顺便帮孟时准备好牙刷和毛巾。
“先开门吧?”孟时系着腰间的细带从屋里出来。
顾迟秋黑着脸挡住蔡阿蛮和阮二蛋的视野:“是你让他们一早来等的?”
“当然没有。”孟时道,“那不是折腾人嘛。我原想下午再贴告示的。”
“那就先吃饭。”顾迟秋拉起她的手,先去洗漱,然后到堂屋的饭桌旁坐下,“既是他们自发来的,你也别急,吃饭要紧。”
顾迟秋按住孟时,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馒头和豆浆。
这种事情上顾迟秋是不可能妥协的,孟时听话地掰开半个馒头,往里面夹咸菜。
“阿蛮,一会儿吃完你去准备笔墨,小阮负责维持秩序。”孟时一边嚼馒头一边道。
“好好吃饭。”一杯豆浆杯放在孟时跟前。
这杯跟其他的不一样,呈现淡淡的枣红色,孟时捧起,惊喜道:“红枣豆浆?你什么时候弄的?”
昨天临睡前她才念叨过,今天竟然就已经出现在饭桌上了。
“小阮出去练功的时候顺便磨的。”顾迟秋抿了口茶,淡淡道,“煮的时候加了红糖。”
“嘿嘿,相公真好,也谢谢小阮。”孟时捧起豆浆道。
阮二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正想说是自己应该做的,顾迟秋却宠辱不惊地冷声道:“喝慢点,你不赶时间。”
打算仰头怒灌的孟时心里一虚,默默将杯子放下。
顾迟秋怎么什么都算得到?
她偷瞥用膳的男人一眼,放弃了囫囵吞枣,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喝完整杯红枣豆浆。
晨雾就要散尽之时,顾家的大门终于打开。
蹲在最前的汉子一跃而起,黝黑的脸上笑容憨直:“蔡小哥,你家总算是开门了,大伙儿等好久了啊。”
蔡阿蛮客气地向他和众人点了点头:“这便开始登记,烦请诸位排好队。”
阮二蛋从里面搬出了桌椅和笔墨,放在大门外的左侧,蔡阿蛮一边磨墨一边道:“我师母跟裕大娘子已经说好了,此次是在裕家的地里种冬菜,冬日寒冷,每人贴补一贯钱每月,其余就要看诸位能耐了。”
“不是说每月能得五贯钱吗?”队首的黝黑汉子不解道。
后头的人也都听见了,此时都凑了上来。
他们一早上来排队冲的就是传言中那五贯钱每月的工钱,现在却说只有一贯,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原想着趁农闲好好赚上一笔,不管是新年的鸡鸭鱼肉和新衣裳,还是来年青黄不接时的生计就都有着落了,谁想那五贯钱竟然是讹传!
好几人犹豫着,不舍得放弃那一贯钱,又不情愿大冬天的只为那一贯钱挨冻。
“一贯钱只是贴补,最终诸位能得多少工钱,全看亩产,你们各自分派的地收成越好,工钱就越多。”蔡阿蛮紧接着报了一串数字,是对应的亩产和奖励,队首的黝黑汉子听得脸都激动得红了。
“当真?”
“蔡小哥,这不是你胡诌的吧?”
“当然不能,”蔡阿蛮道,“这是我师母定下的。”
他话音刚落,孟时恰好跨出门槛,走了过来。
村民们见了她,热切地上前确认,待孟时浅笑盈盈地点头,被一贯钱浇灭的火焰又燃烧起来。
照这说法,若是种得好,那何止是五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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