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姽婳娘
第75章 侠女有心除腐蛀
原来驿站中就有京里来得狗官!
时春是卖艺人的女儿。她的父亲因为年轻时跟随过路的漕军学过几手功夫, 一杆铁枪使得像模像样。为着这个,他在村里颇受大姑娘小媳妇的喜爱。根据时春爷爷的说法:“一个小兔崽子,别人灌他几杯黄汤, 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居然连地也不种了,要去城里!”
时爷爷嘴里虽骂得响亮, 可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儿子,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私房都交给他,让他去闯荡。而时山也不负全家所托,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谋生技能——在大街上卖艺。时春还是一个小姑娘时就守在卖艺场前,看着哥哥和爹爹将铁抢耍得虎虎生风, 听着周围人山呼海啸的叫好声。
可在叫好过后,在她费劲端着一个大盘子, 挨个讨钱时,适才热闹的人群却陡然沉寂下来,他们中不少人开始后退,人群像退潮一般散开。到最后,只有零散二三十个铜板在盘子,和爹爹如密雨般的汗珠形成鲜明对比。
她生性泼辣,此时总免不了私下骂几句:“呸, 一群穷酸鬼,连赏都打不起, 还看啥卖艺。就这么点钱,能干啥?”
她爹却总是乐呵呵的:“小妮子不识好歹,就该让你去乡下种地, 那时你才知道苦咧。面朝黄土背朝天, 交了租之后两手空落落。在这儿, 咱们又不用交税,又不用交租,赚得钱都是自己的,你们起码还能尝尝肉腥不是。”
那时时春总是不以为然,她是听戏班里杨门女将的故事长大的。卖艺的算啥,终究是下九流,她要去当个女将军,花木兰!既能光宗耀祖,又能赚来大把的银子。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非但不愿裹脚,还开始学耍枪。娘哭过、闹过、打她过,说大脚女不好嫁到好人家。时春却振振有词道:“那穆桂英、柴郡主,也都不是小脚,咋还是当上了将军夫人了。再说了,我不裹脚才能干活,才能给兄弟们挣下媳妇本不是。”
不知是哪句话说动了她娘,他们最后还是都同意了。从此,他们家在分别在县城的三个地方卖艺。爹爹和哥哥卖艺时,娘去讨赏钱,她卖艺时,就只有她五岁的小弟弟,摇摇晃晃地端着盘子挨个作揖,逗得周围的人笑声一片,有时有的人看着小不点可爱,还会给他几个枣吃。
家里四个人一齐赚钱,到底比她爹一个人支撑门户要容易些。时春本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直到有一天征兵的人到了他们家,说要雇她爹去当漕军。
当时的时春听了后很是激动,爹的功夫不正是随着漕军学得吗?爹那么聪明,他去了军中随便一学,一定会成为一个高手,然后步步高升,带着他们全家都飞黄腾达。她兴致勃勃地去给爹道喜,却被他狠狠打了一耳光,他骂道:“没良心的东西,是恼你爹死得不够快是吧!”
她被打得一蒙,想要问娘,娘却搂着她哭了一宿。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不明白原因为何,爹也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不见踪影。直到一年多后,她才终于见到了她面容憔悴、形销骨立的爹爹。
他像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馍,肉汤的每一个肉渣都被他拈起来放进嘴里,陶醉地抿了很久才咽下去。他的肚子涨得鼓鼓得,可他还在不停地往嘴里塞。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拦住他说:“当家的,甭吃了,会吃坏肚子的!”
爹一把推开娘:“你懂个屁,老子宁愿当个饱死鬼,也不去受那鸟苦。”
可他最终还得回去,听说是因为上一批漕军逃走之后,老爷们加紧了对新丁的看守,听说如果被抓住了,连腿都给打断。这时的时春终于明白,原来所谓漕军,不过是运货的民夫。爹每年十二月就要随船去规定的水次码头,然后一路卖力气,却连饭都吃不饱。他们把东西拉到京城后,到第二年的十月才能回来。然而,在辛苦一整年后,爹回家却只睡了两晚,就被差官又叫去干活了。
因此,时老爷子几次来都没见到儿子,最后终于吐露了实话,他想要儿子拿些钱出来替妹妹置办嫁妆。娘闻言痛哭出声:“公爹啊,当家的回来是一文钱都没给我呐。”
爷爷不信,他骂道:“你打量老子不知道呢,成化爷那时,漕军都是要给粮的,什么行粮、月粮。弘治爷是出了名的好人,连教书先生都说他比他爹好,他一定给得比他爹多!定是你这黑心婆子把钱眛了!”
他不顾娘的哭嚎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把他们辛辛苦苦卖艺攒下钱都带走了。时春有心理论,却被哥哥拦住:“算了,算了,当年爹发家的钱都是爷爷给得,小姑姑对我们也很好,就当是报恩了吧。”
这时的他们都没想到,这一报恩竟然将自己家拖进了深渊。这次只过去了七八个月,爹就匆匆回来,一进门就要钱。一个壮年汉子,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话:“我都说了,河那边不能去,结果他们非不听,结果船正撞在礁上,一下、一下就破了个大洞!我们是不要命地把粮往岸上救啊,结果、结果还是沉了一小半粮,这些、这些都要我们去赔补……我们一船人的行粮、月粮和轻赍银都交上去了,就这样还是不够。老婆子,快把钱拿出来吧,你总不想让我赔不起被发配边疆吧!”
娘不停地发抖,仿佛当场就要昏过去,时春急忙扶住她。还是哥哥鼓起勇气开口:“爹,您平日里就真一点钱都没攒下吗?”
时山呸道:“银子?卵子!老子总得穿衣吧,总得吃饭吧,病了总得去看病吧,还得孝顺大大小小的老爷们吧。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这些也就算了,就算老子在这儿也得花。但是,遇到浅滩,大船过不去,我们要雇小船运粮,遇到旱路,大船上不了岸,我们要雇马车运粮,这些钱可都是我们这些下等人出。就天津到通州河那一截,水浅得要命。那些小船主就可劲薅羊毛。就百石的米,若是运得近,他们要收二两,稍微远了一点,他们就要从三两、四两起步了!儿子,你说,怎么能攒下钱?”
这下哥哥也面色如土,一家人支支吾吾终于说出实话,家里也没钱了,钱都被老爷子拿走了。时春迄今都记得爹那张陡然灰败下来的脸。他最终像他的同袍一样,去向上司借了高利贷。日子每过去一天,利息就多加一分。全家人天不亮就去干活,到了晚上还对着月光做针线,就这样还是还不起。
本以为,他们已是倒霉到家了,谁知这时旱灾爆发了。时春饿到已经拿不动枪,街上也再没人有心思看她耍枪了。他们把房子卖了,搬到了乡下爷爷家。可爷爷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叔伯们总是给他们甩脸子。弟弟饿得嗷嗷直哭,他本来是个虎头虎脑的胖娃娃,现下连脸都小了一圈。娘日日对着他垂泪,却无计可施。有一天,时春突然就听不到弟弟的哭声,她在田间地头狂奔,到处叫弟弟的小名:“虎子!虎子!你去哪儿了!”
虎子没有应她,应她的只有娘撕心裂肺的嚎哭。娘把虎子卖了,她说家里有哥哥传宗接代就行了,还不如给虎子找个好人家。时春感觉身上一阵阵地发凉,她比平日更加拼命地干活,她怕有朝一日她没用了,娘也会卖了她。女将军的幻梦一去不复返,她现下只想活下来。可贼老天似乎并不打算让她这条贱命留在世上。
爹终于受不了沉重的活路和债务,他也逃了。查逃兵的人拉了一溜壮丁,来到爷爷家。叔伯们让哥哥去补爹的缺,至于爹的债务,他们提议把她和娘卖去妓院来补贴一部分。爷爷拄着拐棍在一旁叫骂,却被奶奶捂住了嘴。老爷们同意了,可是娘不愿意,她是好人家的女儿,自小学得是贞洁大过天,要做贞洁烈女。在她和官兵打斗中,娘一头碰死了。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老爷们一面骂晦气,一面来拉扯时春和哥哥。他们兄妹深深对视了良久,家都已经破了,还要这条命干什么?他们又一起拿起了武器,不过不是为了卖艺,而是为了杀人。时春终于参加了战斗,不过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落草为寇。
村里其他的汉子也开始挣扎反抗。这群耀武扬威的老爷们,在对上他们这些下等人时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他们很快就把所有官兵都杀光,抢了他们的马、刀和银子,开始逃亡。可惜的是,追兵到底还是赶了上来,这时他们已像丧家之犬一样在野外东躲西藏了两三个月了。哥哥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他拉住时春的手道:“要不我们自首吧,妹啊,哥实在受不了。”
时春却不甘心,她说:“我就算死,临死前也要多杀几个狗官!哥,他们把我们害成这样,不杀几个人,你觉得够本吗!”
哥哥最终被她说服了,正当他们一行人准备掉头和官兵同归于尽时,时春却听到了不远处村子的哭声。他们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驿站中就有京里来得狗官!
时春激动得热血沸腾,她急急在水沟边来回搜寻,终于找到了一把毒芹。这点份量虽然不能把他们都毒死,但绝对能毒晕。等到他们都昏倒后,他们就进去手起刀落,也算为民除害了!
第76章 才子甘心赴黄泉
何不将生命的价值最大化?
驿卒们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惨境。他们正忙着将牛大卸八块。杀牛已费去了不少功夫, 若要再来个红烧、清炖,只怕这等待的时辰就足以让外面那群官老爷拿刀进来剁人了。厨子灵机一动,炖了一大锅牛骨汤做成锅底, 每桌端了一个锅子上去。他们自己现下现煮吃火锅岂不更好。石义文见状果然大悦:“还算你们机灵。不过, 再多弄两个锅子来,送上楼去。”
驿卒领命, 石义文亲自去敲朱厚照的门。睡得迷迷糊糊的太子爷终于被他锲而不舍的敲门声惊醒,并且“大发慈悲”地说了一个滚字。灰头土脸的他回来就看到了同样原封不动端的另一个锅子。石义文咬牙道:“他也不吃?”
驿卒道:“回老爷话,那位小公子说劳您费心了,但是他实在疲累得紧,让诸位自行享用就好。”
石义文闻言颜色稍霁, 暗道,李越对他到底还有几分尊重。他正思索间, 驿卒就问:“老爷,不知这两个锅子是?”
石义文摆摆手道:“成了,你们也辛苦了,就拿去你们分了吧。不过,另做一些清淡的菜肴备着。”
驿卒喜形于色,忙欢天喜地地回去了。这一下外堂内堂都吃得热火朝天,推杯换盏, 好不快活,浑然不知一把被碾碎的毒芹正在牛骨汤底慢慢沉淀……
时春等人在萧瑟夜风中等了好一会儿, 她低声道:“估计要快了,咱们准备进去吧。”
跟在她身后的七八个人点点头,正要悄无声息地再钻进去时, 忽而听到一阵马蹄声。他们回头一看, 竟然又来了一队人马。时春惊得一哆嗦, 几人忙回到藏身处不敢作声,眼睁睁地看着这七八个人又进了门。哥哥时冬面露为难之色:“怎么又来这些人?这可怎么办。”
时春道:“还能怎么办,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可此时要让他们中毒估计就难了。”一人道。
时春咬牙:“那就硬杠,咱们先逮住那个老的,不怕剩下的不就范!”
几人议定之后,正打算从后门偷偷溜进去,谁知屋内竟先起了喧哗之声。无他,这来得人正好是陆偁、王阳明和穆孔辉呐。朱厚照一行人要去济南考试,人家王阳明也要去济南监考,这里又是离泰山最近的驿站,可不就碰个正着。
穆孔辉白白挨了五六下板子,岂会不认得打他的人。一进大堂,他就惊呼一声:“是你们!陆御史、王先生,在泰山上打学生的就是他们!”
嘴里还叼着牛肉,呆若木鸡的石义文:“……”这可怎么办,太子睡着了也不好请旨,要不再跑一次?
陆偁在他们跑之前还担心碰着得是胡搅蛮缠的藩王宗室,可在他们跑了之后,他就断定,必定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物,否则何至于连面都不敢和他照。他当下就喝道:“拿下!”
石义文霍然起身:“你敢,你一个七品芝麻官,也敢动到爷们的头上。”
陆偁怒极反笑:“敢问你又姓甚名谁,官居几品,敢在泰山上公然打人?”
石义文张口就要来一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来,此行不能暴露身份。石义文扶额,都是那小祖宗惹出的事,他一招手:“快,把他们都先打晕!”
陆偁等人悚然一惊,万不曾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张狂,居然在驿站对朝廷命官行凶。陆偁的随从忙上前护住他们后撤,可这群普通的小卒怎会是锦衣卫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他们拿下,石义文更是欺身上前,手起掌落就把王阳明等三人全部打昏。他不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叨叨外,你们还能干嘛。行了,继续吃吧。”
他施施然回头,却惊悚地看到,好几个兄弟捂着脑袋摇摇欲坠。他不敢置信道:“饭菜有毒?!”
其余毒发的人艰难颔首,大家此刻的心都凉得透透的,他们死了不要紧,太子万万不能出事。圣上的独子,大明江山未来的主人若在此地出了什么岔子,只怕他们的九族都要被夷尽了。
石义文赶忙上楼报信,刚刚撞开朱厚照的房门,便觉脑袋也开始发沉。朱厚照惊怒交织地看到石义文跌倒在他塌前,断断续续道:“爷快跑……有、有歹人……”
一语未尽,他就晕了过去。朱厚照急急披衣起身,拿起弓箭,正准备出去,就被月池推了进来。朱厚照乍见她,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怀疑:“你为何在此?你没中毒?”
月池道:“我太累了,倒头便睡,所以没吃东西。”
听罢,朱厚照环视她一周后,身子非但没有松懈,反而更加紧绷,他目光如隼,问道:“是吗,那你的衣衫为何这般齐整?”
月池心里咯噔一下,但她面不改色道:“自来觉浅,被指挥使吵醒后,臣便再没睡着,故而听到了楼下的打斗声。臣跟随您身边,只要恪尽职守,高位唾手可得,何必徒生枝节。若您一旦驾鹤西去,我们这一行人的家族全部都要陪葬。赔本的生意,臣从来不做。”
朱厚照这才稍稍定下神,道:“你的人品,孤还是信得过的。”
饶是局势万分紧张,月池也不由腹诽道,就是对着一个圣人,你怕也改不掉帝王多疑的秉性吧。
朱厚照带她躲到柜子中。在漆黑的柜子中,他问道:“外面有几个人,你可看过?”
月池道:“十来个,衣衫褴褛,手里还有兵器。恐是亡命之徒。”
朱厚照重哼一声:“一群废物。”
月池知道他是在说石义文等人,一群高手竟栽在流寇手中。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驿站自来是过往官员住宿之地,谁能想到贼人居然能在这里的饮食中下毒。
她叹道:“现下不是怪罪人的时候。您待会儿从后门走。”
朱厚照警觉地看着她:“那你呢?”
月池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我去引开他们。”
她自问在腿脚灵便时,亦不是这十来个贼寇的对手,更别说这七天的奔波劳碌将她的行动能力拉低到了最低。她的腿迄今同灌了铅似得,每走一步仿佛踩在刀刃上。这样的她想要带着朱厚照全身而退,近乎痴人说梦。而朱厚照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即便她离了这里,也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何不将生命的价值最大化?
朱厚照一震,定定看了月池片刻,他是真心的,要拿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而他刚刚还心生怀疑……
朱厚照问道:“孤记得你的情。你想要什么?”
月池苦笑:“死后万事皆空,臣别无所求,唯一挂心的是我的娘子和师父……”
朱厚照道:“孤知道了。”
月池默了默道:“谢谢你。”
她立即就要推开柜门,朱厚照却在此时紧紧抓住她的手:“出去别硬扛,先求饶,尽量拖延时间。”他可千万别因书生意气来个宁死不屈,那他真是无计可施了。
月池回头看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利器破空声。她反应奇快,立刻倒在朱厚照身上,紧紧捂住他的嘴,亦躲过那一击。她偏头一看,已然生锈的枪头在暗处仍发着幽幽的寒光。
柜外传来一声暴喝:“不想被捅个对穿就滚出来!”
是个女声!月池不知为何,一下就安定下来。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推开一侧的柜门出去。
朱厚照从未像此刻一样懊悔,他如果跟着郭宇认真习武,如今也不会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那个陪他读书,陪他用膳,陪他畅谈政事的人,即将九死一生,他是为他而甘心赴死的……
在柜门关闭的一刹那,朱厚照的眼角划过一丝晶莹,接着就听月池在外面道:“你是哪条道上的,竟敢和我们青龙帮公然作对,黑吃黑是道上的大忌,你不知道吗!”
朱厚照:“???”
第77章 刀光剑影生死斗
大胆,你怎么敢冒犯王总裁!
晦暗的内室在她走出来之后, 仿佛都被照亮,好似皎皎明月落入人间。时春一时竦动,还以为见到了神仙。月池见状粲然一笑, 趁她再次失神时, 忍着疼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的簪子已然抵住了她的咽喉。
时春回过神就要挣扎, 月池却顺势将簪子往前送了一分,立刻就将她脖子上的皮肤刺破。月池压低声音道:“可千万别动,否则我若是手一抖,姑娘的脖子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时春连追兵都逃过了,万不曾想到竟然在小阴沟里翻船, 她呸道:“你用这种诡计,算什么好汉!”
月池失笑:“我自然当不得好汉, 可姑娘一看就是个子孙窑儿,为何也做了我们这刀口舔血的行当?”
子孙窑儿是江湖黑话,意指良家女子。李大雄留给她的唯一遗产,就是在谩骂、责打的回忆。月池从未料到,他嘴里带得黑话竟然也有顶用的一天。
时春也是在街上混得人,岂会不知,她一惊, 问道:“你真不是冷子点?”冷点子是指官。
月池一哂:“狗娘养得才是冷点子,我是吃搁念的。”吃搁念的是江湖人的意思。
时春目不转睛地看她:“吃搁念的你能住到驿馆来?你逗姑奶奶玩呢!”再说了, 瞧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哪里像个草莽。
月池道:“姑娘何必心急,咱们下去慢慢解释可好。”楼下一堆人还中着毒呢, 再耽搁一会儿说不定就没救了。念及此, 月池忙拽着时春往外走, 时春骂骂咧咧道:“要杀便杀,姑奶奶没空和你磨叽!”
月池道:“我这不是怕大水冲了龙王庙,道上如今也不好混,我们也得拧成一股绳才是……”
随着她们的声音渐远,朱厚照屏住的呼吸终于放松,他无声地笑开,李越,李越,亏他想得出来!待到她们真正远去后,朱厚照方从柜中出来,他挽上弓径直离开。
而下楼后的月池看到满地不省人事的锦衣卫就是心底一凉,她将簪子抵着时春的脖子,喝问道:“你给他们下了什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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