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 第58章

作者:姽婳娘 标签: 女强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而在紫禁城中,还有一人与谢家兄弟堪称同病相怜。钱宁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上是又冰又麻,脑门上却是滚滚热汗直下。朱厚照碰到这种事,心里的火气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消的,钱宁不知自己的诡计因月池的一个眼色就露了马脚,还在朱厚照身边来回打转,不是一下就撞在了枪口上。

  朱厚照喝道:“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藏拙,故意输给朕。”

  钱宁如遭雷击,可他到底心思灵巧,急急喊冤:“万岁,这是哪儿的话,臣可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您是知道的啊。”

  朱厚照恼怒道:“朕问你,你学箭这些年,可与人比试过?”

  钱宁不知他这是何意,怯生生道:“启禀万岁,比过。”

  朱厚照又道:“比过多少次?”

  钱宁愈发摸不着头脑:“数、数不清了……”

  朱厚照抬脚踹了他一下:“你与人比试的次数都数不清了,还会不知道,射飞鸟时当用何等策略吗?!可叹朕一时糊涂,竟然信了你的鬼话,丢了那么大的脸。想你平日里,只怕也是糊弄朕居多吧。”

  钱宁磕头如捣蒜,连连喊冤。朱厚照斥道:“再敢狡辩,朕就割了你的舌头。你若说实话,朕还可以考虑饶你这一次。”

  钱宁在心中剧烈挣扎,最终还是弱弱道:“臣也是一片忠心,想让您赢得漂亮些……”

  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了,朱厚照仰头看着文采辉煌的藻井。人人都说忠君爱国,可人人都心怀鬼胎,满口谎话。不,不,他忽然起身,心中涌过一道暖流,还是有人,一直真心待他的……

第114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七月十五日是中元节, 据说是地官赦罪之日,鬼门大开,通过考校的鬼都会返回家去。孝宗皇帝出了名的好人, 在所有人心中, 他自然有故地重游之望。西苑一大早就开始做法事,而主持的僧人全部都是番僧。这些人生得高鼻深目, 头发卷曲,长长的胡须像海藻一样,耳朵上还带着赤金的耳环,一张口就是唏哩咕噜的番话,听得宫女太监都满头雾水, 如果不是因祭祀场所应当肃穆,只怕早就笑出声来。

  王太皇太后与张太后一早便驾临西苑, 见来得不是往年所延请的中土僧人,心中一时讶异非常。可因城府不同,太皇太后不过微微蹙眉,张太后就是直接发作了,只见她柳眉倒立,面上似被上一层寒霜:“今日是先帝的大日子,缘何来得都是这些奇形怪状之人, 还不快去与哀家赶下去。”

  太后的贴身宫女秋华惊得冷汗直流,忙在她耳畔低声道:“娘娘, 这可是皇上亲自从天竺请来的高僧,佛法高深,非同凡响啊。”

  张太后皱眉道:“天竺?哀家管他们是从哪里来得, 这些人说得话, 先帝都听不懂, 怎么能把先帝的魂魄引回宫中。快与哀家赶下去。”

  左右侍从一脸为难,太皇太后暗叹一口气,出言相劝:“佛法直通人心,只要法力足够,又岂会受言语相限,你且坐下,莫要打扰高僧施法。”

  婆婆发话,张太后不敢再犟。自孝宗皇帝驾崩之后,她便一直缠绵病榻。儿子虽时常来看她,但母子生疏多年,一见面除了问候几句,竟然无话可讲。往往在相顾无言之后,朱厚照就扯了扯嘴角,接着拱手告退。张太后满腹心事也无人可诉,一方面愈发思念先帝,另一方面也想念娘家的亲人。可先帝已魂归地府,从此阴阳相隔,只能盼他夜间入梦,而张家人,她又不敢再叫他们进来。

  因此,她愈发心绪郁结,脾气暴躁,就如那炮仗,一遇见火星就炸了,平日便对犯错的宫女太监多加责骂,可今日一见孝宗皇帝的灵位,这十分的怒火,竟然尽化作委屈。先帝在时,她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

  朱厚照来时,见母亲面色沉沉,还以为她是在想父亲。他心下黯然,也不由软了几分,可有心想宽慰几句,却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刘瑾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取来甜食房进供的佛波罗蜜,对朱厚照使了个眼色。

  朱厚照会意,丢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亲奉果品与祖母和母后。太皇太后年老,素爱甜烂之食,这波罗蜜中有如鸡子般的大块黄肉,她夹了一口入嘴,只觉甘甜如蜜,她摸摸朱厚照的头道:“皇帝有心了,你父皇天上有灵,也会夸你孝顺。”张太后却因心绪不佳,冷着脸摆摆手道:“哀家没胃口。”

  朱厚照热脸贴了冷臀,倒也没有生气。想到父亲临死前的嘱托,他还是对母亲添了几分亲情。他又问道:“那母后想吃什么,儿臣这就让膳房去做。”

  张太后看着飞扬的经幡,听着和尚们高低不停的颂经声,鼻尖充斥着香烟之气,未语泪先流:“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皇上回来……”语罢,竟然恸哭起来。

  太皇太后看着这个儿媳妇不由扶额长叹,也怪先帝多年只知宠妻,不知教妻,才把她惯成这个样子,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岂非是在变相指责儿子不孝。朱厚照正手足无措间,就听祖母斥道:“你这是作甚,先帝寿数已尽,已是归天享福,此番回来,不过是看看我们过得如何,你这般哭哭啼啼,岂不是惹先帝挂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还不快去更衣,到了晚间放河灯时,自有你和先帝说话的时候。”

  这番呵斥,当真是一丝情面都没给张太后留。张太后既羞且恼,忙在秋华的搀扶下去了内殿。朱厚照对太皇太后道:“祖母,还请祖母宽宥一二。母后她还是少年心性,只是过于思念父亲,一时忘情,这才失了体统。”

  太皇太后不想在朱厚照面前直言,而是叹了口气道:“是祖母心急了些,祖母也是担心,她老是这个样子,还怎么教儿媳妇。各地的佳丽马上就要进宫了,皇帝可有什么想法,说与祖母,祖母也好替你掌掌眼。”

  朱厚照望向孝宗皇帝的灵位,垂眸道:“要是父皇也在,该有多好。”

  王太皇太后摩挲他的脊背道:“你父皇晚上就回来了,他最挂心的就是你。你晚间放灯时好好和他说说话。祖母也会告诉他,给你选了个好媳妇,让他在那边,也好放心。”

  朱厚照点点头,他想了想说:“要懂事明理的,能担大任的,家里人也要安分些的。”

  太皇太后道:“这是应有之义。”

  张太后更衣回来,正听了这一句,当下气了个倒仰。朱厚照此刻并无它意,可她疑心生暗鬼,觉得这两祖孙就是在嘲讽她。

  这股邪火一直压在心头,即便晚间放河灯,好生痛哭流涕了一场,也未彻底消解。等到朱厚照送她回宫时,她便发作了。

  朱厚照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强撑说出来:“母后还是别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您要是太难过了,父皇也放不下心啊。”

  张太后冷笑一声:“他当然放不下心,毕竟我既不懂事明理,又不能担大任,连家里的人都不安分。要不然,他怎么在死前还帮我抬一个婆婆上来,时时刻刻地敲打我!我就不明白了,他既然这么容不下我,索性让我给他殉葬好了。反正我活在这宫里也没人把我当回事,说什么都没人听!”

  朱厚照因连珠弹炮的怨怼之言是又惊又怒,仁寿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吓得魂不附体,跪地磕头如捣蒜。刘瑾忙上前来打圆场:“娘娘,娘娘这是哪里话,先帝对您的爱重是世人皆知,而万岁纯孝,宫内宫外也是有目共睹啊。”

  张太后嗤笑道:“不过是摆个样子给旁人看罢了,你打量着我不知道。”

  刘瑾还要再劝时,朱厚照却喝了一声道:“你住口!”

  他目光灼灼,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旁的朕也不和你多言,你说是做戏,那权当就是做戏!只是你不要忘恩负义,辜负父皇。你知不知道,他在缠绵病榻的时候,都不忘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我,说不论你日后做了什么,都要好好善待你,好好孝顺你!他什么时候都在为你打算,可你呢,你有为他考虑过一星半点吗?!”

  张太后大惊,她捂住嘴,眼泪簌簌地流下。

  朱厚照怒火中烧:“你永远只想着你自己,只想着你的娘家人,恨不得把整个大明江山都搬到你们张家去,全然不想,你那两个蠢货弟弟惹出的事,会给父皇带来多少麻烦,他在朝堂上要受多少气!史家工笔,都要把外戚乱政当作他的污点。到他死了,你还在怪他没替你考虑好,你怎么不说,干脆让朕把皇位禅让给张延龄好了!”

  张太后泣不成声道:“我、我没有这么想过……”

  “可你就是这么做得!”朱厚照在殿中来回踱步,“来人,快来人!朕现在就要拟旨,把张家的爵位全部废了,省得从上到下,成日痴心妄想,贪得无厌!”

  张太后这下是吓得魂飞胆裂,她踉跄着下榻,死死拽住朱厚照道:“不行啊,千万不能这样,是母后错了,是母后失言。母后老糊涂了,你别和母后计较……”

  张太后能作死作到这个地步,也远超刘公公的想象。虽然张家跟他没什么交情,可先帝驾崩还不到一年,就废掉太后娘家的爵位,这在哪朝哪代都说不过去啊,传出去就是皇帝不孝。刘公公苦口婆心地相劝,其他侍从更是把头磕得如山响。

  在他的记忆,她就没怎么抱过他,如今好不容易抱住他,却又是为这种事。朱厚照一时心如死水,他哈哈大笑出声:“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他挣脱开来,拔腿就跑。如水的凉夜里,他快得就像一阵风。太监们追上来,嘴里叫的都是皇上。他回过头,他们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他回去。可他能回哪儿去?一国之天子,竟然连一个舔舐伤口的地方都没有。他忽然心念一动,备马又闯了宫禁。

  月池此刻正在泡子河岸,莲花状的河灯在如镜的河面上默默漂流。明明灭灭的烛火,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在为亡者引领回家之路。岸上的人或默默垂泪,或大声哭泣。不远处的寺庙传来颂经声,悠悠扬扬,似回荡在人心中。时春素来坚韧,可念及家破人亡的往事也不由泪如雨下。贞筠已经有四年没回过家了,每逢佳节,也只有母亲捎来的一封信。她拿着帕子,不住地拭泪。

  月池的眼前也是一阵模糊,这么美的光,多像城市里的霓虹灯啊。她在另一个时空生活的亲人们,过得还好吗?她的母亲,是否也在河边,放着河灯,希望能引她的魂魄回家。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她被困在这里,像一个怪物,处处格格不入,还偏要伪装自己,奢望能实现自己的一点点价值。她必须为自己的存在找一个锚点,才能不因厌世而自我毁灭。可一旦她的锚被时代的滚滚洪流冲走,她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存着这样的念头,她一路都恍恍惚惚,沉思不语。直到到了家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的呼唤,她才回过神。她回过头,神俊的枣红色御马打了个响鼻,马蹄哒哒地走上来,亲昵地朝她身上蹭了蹭。

  月池急急走过去,朱厚照踉跄着从角落里站起来,他双眼红肿,衣衫凌乱,已不知在这里蹲了多久。

  月池大惊失色,她上前扶起他:“你一个人来的,可有跟着的人?”

  时春耳聪目明,早就看到了在巷口鬼鬼祟祟,又不敢近前的锦衣卫,对月池使了个眼色。月池这才放下心来,刚刚转过头,朱厚照已然像狗熊一样抱着她。他的身子烫得像一个火炉,额角的汗珠全部蹭在了她的颈窝处,又热又痒。他呜咽道:“你去哪儿了,你怎么才回来,朕都要被气死了!”

  月池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可是转瞬之间,她想到了自己的锚点,如何让它在这个世代扎得更深,更加稳固,自然是要借助皇权。这又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

  时春和她一左一右把朱厚照架了进去,贞筠去叮嘱锦衣卫,让他们回去吩咐宫门守卫管好嘴。

  月池煮了一碗蜂蜜牛乳递给他,他抱着碗,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月池问他,他也不说话。月池温言细语道:“你既来找我,必是有话要说,如今又做个闷葫芦样做甚?”

  月池心念一动,问道:“是又和太后起争执了?”

  这一句似捅了马蜂窝。朱厚照一时暴跳如雷,如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前因后果说出来,说到最后,越发激动,开始痛哭出声:“我不想当皇帝了,我想让父皇回来,这里呆不下去了,没人爱我,连我的亲生母亲都不要我……他们都在骗我,都在糊弄我……皇祖母再疼我,她也会死……我永远是一个人,一个人……”

  月池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这大概是每个少年皇帝都会有的烦恼,一方面他们欣喜于手中无上的权力,可另一方面,他们的心智还没成熟到应对权力带来的负面影响。朱厚照的烦恼犹甚,一来他是独生子,连说话的兄弟姊妹都无,二来张太后作妖的次数太多了,三来王太皇太后再怎么样,也不是他的亲祖母,早年也由于明哲保身,与他接触不多。这就导致,在孝宗皇帝过世之后,根本没有一个亲人能够填补他内心的情感空缺。

  这种情况或许等到他大婚后,有了子嗣,就会得到改善。可他现在,可还是难以抵御巨大的孤独感。因此,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就落到了她头上。她可以进一步占据他的内心,持续施加影响。对于她这样无背景的人,皇帝的信任和依赖,就是她最大的政治资本。她可以拿着这个,去朝堂上交换更多实在的东西,一步一步打牢根基。

第115章 人生所贵在知已

  这特么是个智障吧。

  想到此, 她正打算出言劝慰时,朱厚照却霍然抬头道:“会不会,我根本就不是她所生, 我的生母另有其人?”

  月池凤眼圆睁, 她捂住朱厚照的嘴:“此言太过了。”

  朱厚照却喃喃道:“是她做得太过了……她对我与朱厚炜,当真是天差地别。或许就是因为, 朱厚炜是她亲生,而我不是!”

  月池对孝宗皇帝的痴情和人品却深信不疑:“先帝绝不至如此。他生性醇厚,又岂会让你的生母步上纪太皇太后的后尘。”

  朱厚照如遭重击,他当然比月池要更了解他的父亲,此时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他紧紧攥着月池的肩膀, 眼中晶莹闪动,半晌方道:“那为何……是我的错, 是我前世作孽,所以才会父亲早逝,母亲厌弃?”

  “当然不是。”月池在迟疑。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今日固然能站在朱厚照一面帮着他指责张太后的不是,可母子之间,是否真能一刀两断还是未知数。譬如郑庄公因生时难产,被母亲武姜厌弃, 武姜甚至帮助幼子叔段谋夺他的王位。事败之后,郑庄公看似彻底寒心, 发誓不到黄泉,不再相见。可不到一年他就后悔,掘地三尺, 挖出泉水, 和武姜于地底相见。

  英明果断如郑庄公尚且如此, 更何况是朱厚照。常人即便垂垂老朽,也是渴望得到父母的认同与爱的。若他们一旦和好,她这个人夹在中间,岂不是两面不是人。既如此,倒不如由她来促成这件事。

  月池略一沉吟,道:“不是您的错,也不是太后的错。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昌国公与金夫人之过。”

  朱厚照一愣:“他们,为何如此说?”

  月池道:“《大戴礼记》有言,少成若天性,习惯之为常。这是说,年少时形成的思想观念,一旦成形就如天性一般,难以扭转。寿宁侯与建昌侯自幼愚钝,行事放荡,不堪大任,昌国公与金夫人不思教子,反而把家庭的重担都压在太后这一女流之辈身上。他们日日耳提面命,不仅要她在未出阁时辛勤劳作,为两个弟弟攒下家私,还向她灌输出嫁后必要补贴娘家的观念。太后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将两个弟弟看得比什么重,也在情理之中了。可这并非是她的本意,只是她一出生时,就被父母当作了兄弟的踏脚石啊。”

  这话说来虽没有十分的依据,也有八分了。天下哪有生来的就是扶弟魔的呢?朱厚照也轻易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比起怪自己和怪母亲,他当然更愿意怪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和不亲近的外祖母。

  他眼前渐渐有了光亮:“对,你说得对。说不定,又是张家贼心不改送了信,所以母后才举止反常。朕定要重重责罚他们!”

  张家如今哪里还能入宫禁一步,只是皇帝的怒火必须要有一个承受者。月池并未辩驳,而是道:“您如此莽撞,只会适得其反。太后非但不会明白您的苦心,反而还会再生怨怼之心。”

  朱厚照皱眉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任由他们利用母后辖制于朕?”

  月池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对着太后着手,而要对准张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1】”

  朱厚照心思电转,他目光灼灼盯着月池。月池递给他一块枣泥糕。香甜的枣泥在唇齿间化开,他渐渐冷静下来:“你是说,张歧?”

  月池作讶异状:“皇上英明,臣本来是打算让寿宁侯与建昌侯二虎相争。不过,您这么一说,张御史或许是更合适的人选。”才怪,区区一个外戚之家,哪里还值得她如此费心,她从一开始就是想为自己找个盾牌,同时剑指得是所有勋贵子弟。

  她继续劝说道:“左右都是娘家人得势,太后想必不会有意见,至于金夫人,为保儿子的性命,她想必会好生安抚太后。这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完美戳中了朱厚照的痒处,他受了那么大的气,就算直接把人宰了,也不能完全平息怒火。唯有如猫捉老鼠似得,慢慢把人玩死,才能让他心里舒坦。朱厚照微微颌首,他又灌了一大口蜂蜜牛乳下肚,最爱的甜食让他越发安定下来:“朕明日就差人去三法司,查查有没有相关的卷宗。”

  月池思索片刻:“若您直接派人,动静还是太大了些。倒不如让李梦阳跑一趟。臣明日也会命拙荆去见朱夫人,与成国公府通好气。”

  朱厚照看着她的目光越发赞许:“你想得很是周到,这事就该双管齐下,只对着一方施压,到底不够。”

  月池挑挑眉,脸上泪痕还未干,可在耍心眼、下黑手上却仍然丝毫不乱。她去打了盆温水让他净面:“这下,心头痛快多了吧?”

  朱厚照抹了一把脸,把巾帕往水盆里一甩,恨恨道:“只有张家倒了,朕才能真正痛快。”

  月池道:“皇上运筹帷幄,些许小事,为时不远矣。您还是放宽心,臣已经让拙荆去嘱托石指挥使,让他把今晚的事给遮掩好。您再用点点心,就早些回宫吧。”

  朱厚照动作一顿,他万没想到,李越居然把这事都帮他提前想好了。点心、牛乳、洗脸巾、应对之策,朱厚照心想,从他进门来,他待自己就无一处疏漏。只有时时把他放在心里的人,做事才会如此体贴周到。他心中感动,拍了拍月池肩膀:“你对朕的忠心,朕都记在心里。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月池心中却警铃大作,这又是一次试探。她沉吟片刻道:“臣当年不会因您是天皇贵胄,而对您事事讨好,如今帮您,自然也不是为了您的赏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养三年狗,也会生出怜爱之心,更何况,您还是个人呐。”

  居然拿狗比他,朱厚照怒道:“这么说,在你心里,朕和你的狗差不多了?”

  月池心道,其实还不如狗,至少大福待我一片诚心,满心满眼都是我……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不然今晚就白折腾了。她含笑道:“自然比狗要重一点。”

  朱厚照心念一动,问道:“那比起你的女人呢?”

  月池失笑:“您还较上真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

  朱厚照震惊道:“你把朕当作兄弟?”

  月池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虽说僭越了些,可在臣心底,臣一直把您看作小弟弟一样。”

  朱厚照心里有点酸,又有点甜,可因为对朱厚炜若有若无的嫉妒,他不想要兄弟,更不想当弟弟。他觉得,他和李越应该比兄弟更亲密才是。他脑中灵光一现:“兄弟不好,要不,你认朕做义父吧,朕赐你朱姓。从此,咱们就真是一家人了,就像我和父皇一样!”

  月池:“???!!!”这特么是个智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