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南而生
虽然他是受害者,是被蒋大郎打伤的苦主,但他却是最不希望楚玉报官的人。
古代社会,因为宗族关系的存在,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是族人犯事,蒋拓都不希望闹出去,何况大郎是他嫡亲的侄子。
楚玉没喊停,两个婆子只是脚步顿了顿,就继续慢悠悠地往外抬。
“大郎出事,阖府都坏了名声,对明珠也没好处。”蒋拓知道楚玉最在乎的是蒋明珠。
楚玉随口糊弄道:“无所谓,她会嫁回侯府。”
蒋拓立马傻眼,他没想到楚玉居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楚玉和现在的威武侯已经闹翻多年,没想到为了女儿的婚事她竟然愿意低头。
蒋拓冷静下来,继续晓之以情:“她有个名声糟透的娘家,就算嫁回侯府,日后婆媳、妯娌之间如何相处?难道要让她低人一等吗?”
楚玉笑了,问蒋明珠:“你怕吗?”
老实说,蒋明珠很害怕,她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但父亲和母亲之间,她一直无条件站在母亲这边。
哪怕从前母亲对她逼迫甚紧又动辄斥责,可蒋明珠也能明白,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喜为自己的人,她虽然年纪不大,却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爱。
蒋明珠看向楚玉,鼓起勇气道:“我不怕。”
楚玉挑衅地看向蒋拓:“送官!”
蒋拓眼睛红了,放弃打感情牌,说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不去见官,一切都可以谈。”
楚玉眼珠子一转,叫停了那两个婆子,又看向扶着蒋拓的刘姨娘,问道:“我要她的命,你也愿意?”
刘姨娘面色大变,祈求地看向蒋拓:“老爷,不要……”
蒋拓看了一眼刘姨娘,这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是他曾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在他科举高中前,都一直以为她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哪怕和楚玉成了婚,哪怕表妹最终做了他的妾,但他们有四个孩子,他心里一直拿她当妻子看待。
蒋大嫂见蒋拓动摇,赶忙说道:“大郎是老太太最疼爱的长孙,二叔,你难道忘了从前,我们大房是如何节衣缩食供你读书的?做人不能忘本,只是一个小妾而已,没了她你还能再纳。”
刘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蒋大嫂:“大表嫂,我素来对你恭敬……”
蒋大嫂一巴掌甩过去,恶狠狠地道:“谁是你大表嫂,你就是个妾!”
刘姨娘捂住脸庞,她是蒋拓的心头肉,往常蒋大嫂和蒋三媳妇全都捧着她,如今却忽然翻脸不认人。
楚玉在一旁拱火:“对呀,只是没了一个小妾而已,但保住的却是你蒋家的长孙,你蒋大人的名声呀。”
蒋大嫂疯狂点头:“对对对,一个小妾而已,死了都活该。”
楚玉装完甲方装乙方,突出一个公平:“虽然只是小妾,但她给你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放弃她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刘姨娘此时也疯狂点头:“对对对,老爷,我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啊,我死了,孩子们怎么办?衍儿他还小,才八岁,他不能没娘呀。”
缩在一旁的蒋丽姝,此时也朝着蒋拓跪下:“爹,不要杀娘,不要杀娘!”
蒋丽姝十岁,比蒋明珠就大三个月,也还是个小朋友,楚玉没有打孩子的习惯,因而抬起手来,给蒋拓一巴掌。
楚玉冷声说道:“养不教,父之过,一个姨娘,也敢让姑娘喊娘。”
蒋丽姝顿时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鸡。
片刻之后,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转向楚玉:“母亲,是我不懂事,求求您,放过我姨娘,我以后再也不敢跟明珠妹妹争,求求您饶了我姨娘。”
小姑娘重重磕头,一下接一下,异常瓷实,在场之人都能听见清晰的磕头声,这场景看起来令人心酸。
但楚玉哪里是会被道德绑架的人:“你再多磕几下,你娘的死法就是凌迟,你磕多少下,刀子就刮多少片。”
蒋丽姝吓得一动不动。
楚玉看向蒋拓:“你再磨磨唧唧,蒋大郎要送官,刘姨娘也要死,你一个都保不住。”
蒋拓吓得不敢再犹豫,没敢看刘姨娘,说道:“我保大郎。”
蒋大嫂松了口气,立时全身瘫软下来。
刘姨娘面如死灰,双眼无神,像是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楚玉说道:“看看,这就是你当做终生依靠的男人,舍弃你的时候动作多麻利,不过说起来,他也不是第一次放弃你了,当初他高中进士,有了攀附权贵的机会,立马就将你贬妻为妾,这么多年,想必你也很不甘心吧。”
刘姨娘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但她却谁也不敢看,她恨楚玉狠辣,恨蒋拓无情,偏偏楚玉随手就能要她儿女的命,蒋拓又是她儿女唯一的依靠。
她不能恨,也不敢恨,只能死死抱着蒋丽姝,低声道:“丽姝,姨娘走了之后,你要听你爹和哥哥的话,照顾好你弟弟,你要乖乖的,不要和夫人作对,也不要记恨夫人……”
刘姨娘在内宅搅风搅雨半辈子,她以为的软包子夫人,原来才是真正的后宅主人,就连蒋拓都不是对手,蒋丽姝一个小姑娘若是露出半点恨意,只怕活不到及笄。
蒋拓此时也并不好受,朝着楚玉低头,说道:“蓉娘到底跟了我一场,我请求你,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
楚玉没说话。
蒋拓抹了一把眼泪,转头朝着刘姨娘辩解:“蓉娘,并非我要弃你不顾,实在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刘姨娘忍下心头的恨意,朝着蒋拓温柔一笑,道:“我知道,老爷也有自己的苦衷,只盼着我死之后,老爷能照顾好四个孩子……”
蒋拓心下愧疚稍稍减轻,说道:“蓉娘,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们。”
“确实是你对不起她,明明做错事的人蒋大郎,你却硬要一个为你生了四个孩子的女人去填命,你在乎的恐怕根本就不是蒋大郎,而是你蒋大人的名声,害怕被其他同僚指指点点。”
楚玉直接点出事实,眼前两人这恩爱夫妻的戏码差点唱不下去,偏偏楚玉武力值太高,他们不敢反抗。
蒋拓神色尴尬,倒是刘姨娘,也许她是天生的演员,到了这个地步,还在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努力安慰蒋拓:“老爷,我真的不怪你,能够为老爷去死,是我的福分。”
楚玉继续当着讨人厌的气氛组。
面对蒋拓,楚玉:“感人,太感人了,你就不能为了她不要名声不当官吗?多大点事,非要填一条人命。”
面对刘姨娘,楚玉:“话说,她真的舍得为了你的名声,送掉一条命诶,她就这么心甘情愿吗?还是为了四个孩子才不得不如此隐忍?是不是说明你在她心里,压根就不重要啊?”
楚玉这么一搅和,揭开了两人的遮羞布,蒋拓和刘姨娘都没了煽情的心思
刘姨娘只觉得累了,恨不得赶紧去死,催促道:“夫人,你动手吧。”
楚悦却像是被她吓到了,说道:“大白天你说什么胡话,我女儿还看着呢,我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杀人。”
在场所有人同时沉默下来,心下暗道楚玉还在乎这个?
蒋拓心疼刘姨娘,说道:“我去拿条白绫,尚且能留个全尸。”
楚玉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就巴不得她死?就这么等不及?”
蒋拓:……
楚玉继续道:“开个玩笑而已,我也没打算要她命呀,平常倒是看不出来哦,夫君你这个人,心肠还怪狠的咧。”
刘姨娘和蒋丽姝立马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玉。
楚玉又朝着蒋拓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她碍眼,你倒也可以自己动手。”
蒋拓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蓉娘,你要信我。”
刘姨娘自是点头,转而朝着楚玉磕头,道:“夫人宽宏大量,妾身惭愧。”
楚玉笑了,说道:“我虽不打算要你的命,但你也不能在我跟前碍事。”
刘姨妈立马说道:“妾身愿意青灯古佛,一辈子为夫人和二小姐祈福敬香。”
楚玉说道:“不需要,你哪来的回哪去吧。”
楚玉不至于因为宅斗这点事要人性命,但更不至于傻到连刘姨娘的场面话都信,让她给自己烧香,不知道是祈福还是诅咒呢。
刘姨娘虽然满心不舍,但总比丢了命好,只能诺诺应了下来。
楚玉解决了刘姨娘,倒有心询问蒋拓:“夫君,你额头一直冒血,不晕吗?”
蒋拓先前一直为了侄子的事强撑着,此时也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当即朝着地上倒去。
“爹!”蒋丽姝喊道。
蒋明珠虽然站队楚玉,到底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亲爹去死,眼带祈求地看了楚玉一眼。
楚玉很想说随便整点草木灰包扎一下算了,但她还没玩够呢,很怕蒋拓就这么噶了。
她只能大手一挥,大方道:“谁去把大夫追回来,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治好我夫君!”
楚玉又补充一句:“看诊银子找刘姨娘要。”
让下人将蒋拓拖下去后,楚玉转过脸来,又是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蒋大郎虽然不用见官,但他居然敢打我夫君,侄子殴打叔叔,如此违逆人伦纲常之事,我夫君能忍,我不能忍!我必须为夫君报仇!”
“来人,上家法,先打两百棍!”
蒋大嫂差点气晕过去,楚玉开口就是两百棍,这还不如见官呢!
“娘啊,二叔啊,你们快醒一醒啊,他二婶这是要大郎的命呀!”
蒋大嫂的大喊大叫还是有点作用的,蒋拓虽然没醒,但老太太醒了呀。
老太太一睁开眼就听到如此噩耗,朝着楚玉恶狠狠道:“谁敢打大郎,就先打死我老婆子!”
第50章 宠妾灭妻(五)
楚玉眼睛一亮, 看向老太太,撸起袖子来:“这可是您自己要求的哦,还从未有人主动跟我提过这种要求呢。”
老太太回想起楚玉打蒋拓时的凶狠模样,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太太说那话又不是为了挨打, 只是为了拦住楚玉,她忍不住提醒道:“我可是你的婆母, 殴打婆母, 大逆不道, 我要去衙门里告你不孝!”
楚玉张嘴胡说八道:“在场这么多都是人证,是您要求我打的,何为孝顺, 顺就是孝道, 我这是在尽孝!这事就算报到衙门里去,都要夸我呢!”
老太太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 在蒋拓考上进士之前,她就是个乡下老太太, 别说见到县太爷,就算见到衙门里的捕快腿都打摆子。
老太太看向蒋家其他人,蒋大嫂等人比老太太也好不哪里去, 偏偏前头又有蒋大郎的事情打底, 他们只见到蒋拓这个当官的, 也极其怕让家里人进衙门,越发以为楚玉说的都是真的。
楚玉一旁安慰道:“母亲放心,我知道您一心求死, 我一定会打得又准又狠。”
楚玉作势就要将老太太从床上扯起来, 口中还在道:“母亲,您放心, 我让他们给你找个舒服的板凳,凳子上先垫上厚厚的褥子,保准让您躺着舒服。”
老太太诧异,问道:“躺凳子?”
楚玉一脸理所当然:“趴着挨棍子呀,您放心,您这脆身子骨,七八十棍就能死,我下手一定重重的,顶多让您遭一刻钟的罪,忍忍就过去了哈。”
老太太眼见楚玉是来真的,只觉得还没挨打呢,屁股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进京是为了享福,又不是替不孝子背锅的。
况且大郎确实是她最疼爱的长孙不假,但仔细数一数,她有八个孙子呢,也不缺这一个。
老太太当即说道:“什么棍子?我刚刚说的玩笑话呢,你这孩子怎么就当真了呢,哎呀,老婆子头晕,不行了。”
说完这话,老太太挣开楚玉的手,乖顺地躺下,眼睛一闭腿一蹬,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