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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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没想到自己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居然还能遇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即便其之前对这七儿子威胁自己的皇权的事有?诸多不?满,但却也从?没想过要置其于死?地。
如今亲子突遭横祸惨死?,老皇帝大受打击,本?就病恹恹的身体?,立马雪上?加霜,当初一听到消息,人?就昏厥过去了,这些时日,紫宸殿汤药不?断,御医更是日夜轮班守着不?敢离身。
宫中?人?心惶惶,宫外也是人?心散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储君没有?正式确立下来。
几日后,皇帝悠悠转醒,其自知已时日无多,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了连同?褚晏在内的几位文臣武将以及皇族宗室。
次日,老皇帝强撑着身体?亲自现身朝会,宣布立九皇子为太子,并册封褚晏为摄政王,于九皇子能够独理政事前代理朝政,同?时着宁王在内的几位大臣辅政,国丈也就是皇后的父亲,则被钦点为太傅,行教导太子之职。
至此,前朝后事已然安排妥当。
老皇帝早年便迷信于制衡之术,如今安排身后事,也依旧作风不?改当年。
太子年幼,即便再信重褚晏为心腹之臣,甚至册立了其为摄政王代理朝事,但老皇帝也不?会全然没有?防备。
褚晏及其身后手握重兵的唐、陆两家是一股势力,宁王及其麾下大臣是一股势力,皇后极其母家又是另一股势力。
宁王乃是老皇帝的胞弟,历史上?不?是没有?兄终弟及的例子,老皇帝为了防着他,令其辅政的同?时,又钦点了皇后的父亲为太傅。
皇后出?身百年望族,其后势力盘根错节,再加之皇后没有?嫡子,九皇子被记到了她?名下,其父亲又是太傅,关?乎己身利益,自会全力辅佐。
而为了防止皇权旁落外戚,老皇帝又册封了与军方关?系密切的褚晏为摄政王。
同?时,宁王辅政也有?一箭双雕利用其牵制褚晏、以防其坐大日后不?肯放权的用意?在里头。
至此,三股势力核心利益各不?相同?,却又形成了一个相互制衡的闭环。
理论上?,老皇帝的安排是完美的。
但在现实之中?……
作为九皇子真正的母族、甚至本?该成为立储最大赢家的陈府,却是别说吃肉了,那是完全被排除在外,连喝汤都得自己努力。
九皇子的亲舅父陈侍郎对此气得要死?,当天晚上?就按捺不?住亲自登门去找了褚晏。
其目的自然是想要搭上?褚晏这艘船,只是在搭船之前,他首先?得解决一项隐患。
“你说什么?”
褚晏听了只觉荒谬极了。
“你让本?王休了自己的妻子?”褚晏给气笑了,声?如寒刀:“本?王的内事何曾轮得到你来置喙?”
虽是自己上?的门,但听到褚晏的质问,陈侍郎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还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显然是有?备而来。
如若可以,说实话他也不?想做到这一步,但虞秋秋的父亲当年倒台,他爹陈御史功不?可没,这是死?仇。
以前陈府和褚晏没有?往来的时候也就罢了,虞秋秋一妇道人?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现在陈家既决定要搭褚晏这艘船,那就不?得不?防了。
枕边风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
当年他屡试不?中?,父亲对他失望至极,还是靠着妹妹吹枕边风,才替他谋到了礼部侍郎一职,只是后来妹妹又失了宠,他的位置才多年未动罢了。
如今天大的馅饼掉入了他陈家,翻身的机会近在眼前,他自然不?能容许有?任何差池。
先?前褚晏和虞秋秋可是出?了名的感情不?好,京城是个人?都知道褚晏对虞秋秋那是爱答不?理。
可现在呢?褚晏听到自己要他休妻,居然还会震怒。
不?管虞秋秋那女人?先?前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突然开了窍,但她?能将褚晏扭转至此,足可见其手段,影响力更是不?容小觑。
他陈家和虞秋秋结的是血海深仇,断没有?化解的可能,那就只能二?者存其一了。
“王妃身后没有?娘家,王爷天然便少了一道助力,以王爷您今时今日的地位,什么女子娶不?着,我建议你休妻也是为你好。”陈侍郎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或者,王爷若是好颜色,我还可以遣人?替王爷寻几位扬州瘦马来,保证个个绝色。”
陈侍郎挤眉弄眼,他知道的,男人?嘛,有?几个不?好色的,又有?几个不?会喜新厌旧的,现在他是被虞秋秋的美貌给迷住了,但假以时日,有?了新的,谁还会记得旧的?
再说了,虞秋秋这种不?能带来价值的女人?占着正妻之位不?是浪费么,玩玩就行了,何必这么认真?
“来人?,送客!”
陈家败落得还真是不?冤,褚晏懒得再跟这疯子废话。
“陈大人?,请吧。”见陈侍郎坐着不?动,随从?当即便催促了起来。
陈侍郎被落了面子,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下,再抬首,脸上?的嬉笑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即便七皇子妃谋害七皇子一事败露,王爷也仍旧不?肯休妻么?”
陈侍郎不?仅没起,反而还好整以暇地靠向了椅背,他径直向褚晏看去,看见褚晏那骤然生变的脸色,得意?极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48章 第48章
陈侍郎的表现太过有恃无恐。
意识到事情不对, 褚晏第二天一早便去见了褚瑶。
当时,褚瑶正守在灵堂内,穿着一身孝衣, 不施粉黛,素发银簪地?在为?七皇子眷抄祈福经文, 看?见褚晏突然造访,因担忧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立马浮出了些许笑意。
“哥哥。”
跪坐的姿势坐久了腿有些麻,褚瑶刚起身时没站稳还踉跄了一下?,可褚晏明明站得更近, 却没有丝毫要伸手扶的意思, 要不是婢女反应快冲过来扶住了她,她说不定已经以头抢地?了
褚瑶甫一站定回过神?来便不可置信极了, 满腔的疑问与委屈刚要诉诸于口。
“哥——”
可当她抬眸对上褚晏的视线时,剩下?的话却自动地?消了音。
褚瑶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即便是之前罚她跪祠堂, 哥哥也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那感觉,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褚瑶瞳孔微颤, 心跳蓦地?开?始慌乱了起来。
难道是小喜落到了别人?手里?还是哥哥找到小喜后, 那贱婢跟哥哥说了什么??
两?者无论是哪一个, 对褚瑶来说都不是好事。
只是若是后者, 她或许还有解释转圜的余地?, 只要没有死证,她有把?握让哥哥相信她。
可若是前者, 谋害皇子是诛九族的重罪,一个不慎, 她和哥哥或许就都要……
褚瑶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凭今日来的是哥哥, 而不是捉拿罪犯的官兵,就说明事情还远没有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哥哥为?何这般看?我?”褚瑶试探地?问道,目光怯怯却紧盯着褚晏不敢放松,想要从其脸上看?出些什么?,好做出相应的反应。
但褚晏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跟我过来。”
说罢,褚晏便先?行转身走了。
褚瑶咬了咬唇,做了一番心理准备这才跟了上去。
主殿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剩下?的都是些焦黑的断壁残垣,因着火势实?在太大,连带着与主殿相连的那一片都被烧得没几?处好地?,因此,七皇子的灵堂便设在了偏远一些的偏殿。
原本偏僻的地?方因为?灵堂设在这边,除却主持法会的僧人?还有不少?太常寺和礼部的官员,人?员构成颇为?复杂,而主殿那边又聚集了大量清理废墟的杂役,想要在这七皇子府找一处清静无人?的地?方,倒还真是有点难度。
最后,褚瑶跟着褚晏走到了湖心亭才停下?。
此处位于湖的正中央,距离岸边很是有些距离,只要不是扯着嗓子喊话,就算有人?从岸边经过也断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再加之视野开?阔,通往亭中的浮桥无遮无挡,除了这桥,其余三面都是水,又天然地?绝了人?于近处偷听的可能?性。
褚晏最后选定了这个地?方,思虑上可谓是煞费苦心。
只是,当他看?向褚瑶是,目光却又不由得沉了沉。
“七皇子当真是死于意外?”他冷声问道,眸中的锋芒锐利如鹰隼。
褚瑶掩在袖中的手指甲无声的扎进掌心,再抬眸时,眸中便已是蓄上了两?框清泪。
“哥哥不相信我?”褚瑶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看?向褚晏时,眼泪将落未落,像极了一副被冤枉了的委屈模样。
褚晏眸中锐利不由得收敛了一些,比起外人?,他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妹妹,但……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不仅是瑶儿,还有他和虞秋秋都会身首异处,他不得不谨慎。
他如今虽已被册封为?了摄政王,但却远远没有到达可以一手遮天的程度,远的不说,就是屈居在他之下?的宁王就已经虎视眈眈了。
“小喜被抓进了慎刑司,慎刑司的手段你应当是听说过的。”
褚晏石破天惊的一句,瞬间让褚瑶如坠冰窖。
含在眼眶里泪珠失控落下?,其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地?六神?无主了起来。
慎刑司……
小喜明明是从七皇子府跑出去的,怎么?会去了宫里的慎刑司?
那地?方隶属于内廷,是惩罚宫内犯错宫女太监的地?方,为?了杀鸡儆猴树立宫中主子的威信,据说用的手段都极为?阴损,要想竖着进去躺着出来都得是所犯之错较轻的才行,但凡严重些,那都是没命出来的。
不是京兆尹也不是廷尉司,而是宫里的慎刑司,这分别就是在特意防着哥哥伸手,这是不是意味着,宫里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那……
褚瑶突地?后背发凉,她平日里待小喜本就是不算和善,她可不相信小喜会替她守口如瓶。
她甚至都不知道小喜那日究竟看?到了多少?,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用剩下?的那半包药粉的确是不见了。
那药粉只要沾在人?的皮肤上,就会使人?感觉奇痒无比,七皇子那日醉酒,肢体本就不听使唤,再用上这药粉,自然无法安睡,神?思不清的情况下?起身,打翻烛台便成了一件很有可能?的事情。
事情本该是无懈可击的,她也会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但……褚瑶咬牙,袖中双拳攥紧,偏偏她用剩的那半包药粉不见了,这也就罢了,偏偏小喜又在那个时候叛逃了。
那药粉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若真是被小喜拿走了的话……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她不能?赌,也赌不起。
事情若是真的败露了,她费尽心机得到的一切后悔化作乌有。
这样的认知令褚瑶绝望,心仿佛沉到了海底,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不!她不要!
褚瑶挣扎摇摆了许久,可心内的害怕却如同江河汇流入海一般越积越多,终是将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地?击溃了。
她突地?双膝跪了下?去,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抓住了褚晏的袖摆,双目泛红,连声线都是透着股难以忽略的颤意。
“哥哥救我。”褚瑶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