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今天他们的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刚开始跟庆川军打得你死我活,就在交战最激烈的时候,援军突至,逆转了形势,让他们兴奋不已。
但下一瞬援军变敌军,他们的高兴瞬间变成了惊恐和沮丧。
这样巨大的转变对士气的打击非常严重。
士气低落,加上庆川军越战越猛,逐渐有士兵当了逃兵,先是几个,没多久变成了十几个,最后他们甚至组成了小队,带着武器,还有他们抢劫来的金银珠宝,甚至是同袍藏在营房中的细软偷偷跑路了。
郭逵得知这个消息时,气得差点吐血:“一群混账东西。凡是发现逃兵,直接杀了!”
可已经晚了。
葛家军军心涣散,节节败退。
有将领对郭逵说:“将军,庆川军人比咱们多,咱们暂时先撤离兴远州,去跟大帅汇合再做打算吧。”
“是啊,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现在距东门不远,快速出城与援军汇合后再将兴远夺回来。”
……
好几个将领劝郭逵撤退。
再不走,他们恐怕都走不了了。
但郭逵很固执,坚决不肯退:“不行,大帅下了令,让我们守住兴远,我等怎能不战就退,这如何对得起大帅的栽培和信任?”
他拔出佩刀,高声疾呼:“冲,所有葛家军的好男儿,跟我一起冲上去,守住庆川,大帅回来会重重奖赏……你……”
他话才喊到一半,忽觉背后一痛,整个人趔趄了一下,他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的副将。
副将提刀干脆利落地又往他的胸口扎去。
郭逵连忙提刀险险挡住。
可他到底是受了伤,身体不灵活,刚躲过一刀,又一刀快速砍了过来,他这种伤员如何能躲得过!
副将一边对郭逵步步紧逼,一边厉声大喝:“你们不动手,是打算跟着他一块儿送死吗?杀了他,咱们提着他的头去投效庆川军!”
话音一落,一刀划破了郭逵的胸口。
郭逵再也撑不住,往后一仰倒了下去,甲胄砸在地上发出擦擦的声响。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郭逵恍恍惚惚想起,副将原是怀州守军指挥使,眼看不敌,杀了都监,投效了他们葛家军。
如今这一幕不过是历史重现罢了。
他只悔识人不清,落得如此下场,辜负了大帅的信任。
刺啦一声!
大刀再度落下,重重划破他的脖子,斩下了他的头颅,彻底断绝了他的生机。
副将提着郭逵的头发,对身后几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同僚说:“还愣着干什么?走啊,招呼手底下的人,兴远守不住了,咱们去投效庆川军。”
大家都被他的心狠手辣给震住了。
彼此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跟了上去。郭逵已死,如今葛家军群龙无首,士兵四处逃窜,定然是守不住的,这时候若还坚持要守城,只有死路一条。
中午,城中的葛家军越来越少。
未免误伤自己人,假扮敌军的庆川军都已经脱下了敌人的兵服。
下面的人来报:“林将军,童指挥使、姚指挥使……他们已经分别占领了四个城门,并关上了城门。如今城中还余少量的敌军在活动,我们的人在一条街一条街的搜捕。”
林钦怀身上的甲胄全是干涸的血迹,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下令:“继续搜捕,务必在今日之内肃清城中的敌人。”
这样以后他们才能安心守城。
小将领命而去。
不多时又有人来报:“林将军,我们发现了一队敌人,他们提着郭逵的头说想要见您。”
“人在哪儿?” 林钦怀挑眉问道。
士兵指着斜右侧的那条巷子。
林钦怀骑马过去,便看到几百名葛家军堵在巷子中。最前面那人手里提着郭逵的首级,后来跟着几个穿着铠甲的将领,再后面是一群惶惶不安的士兵。
他们像是鹌鹑一样,密密麻麻挤在狭窄的巷子中。
林钦怀的目光落到郭逵的脸上,郭逵临死前应是极为震惊,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看起来有些瘆人。
他应该刚死不久,因为头的断口还在滴血。
提着郭逵首级的那名将领看到林钦怀顿时笑了,上前就跪下激动地说:“将军,将军,属下总算是将您给盼来了。”
林钦怀可以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家伙,他眯眼打量着这人:“你是何人?”
那人抹了一把眼泪:“回将军,属下是怀州守军指挥使向广。当初这该死的乱军攻下怀州,怀州守军实在是太少了,属下不得已,只能暂时假装投靠了他们。但小人心里其实一直都念着朝廷,无时无刻不想着能早日回归朝廷,今日总算是如愿了。”
“向广!”林钦怀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笑着说,“你过来。”
向广听到这话大大松了口气,赶紧起身,高兴地跑到林钦怀跟前:“将军……”
刚说了两个字,他的胸口就插入一把刀。
他抬头震惊地看着林钦怀:“为什么……”
他帮他们杀了郭逵,他还带着好几百人投效啊!
怎么会有人嫌人多呢?
连葛家军号称有十几万大军都不嫌啊。他上次投效,葛家军可高兴了,还特意给他升官加爵,这人为何会一句话没说就对他动手。
林钦怀一把抽出刀,冷冷地说:“三姓家奴,两面三刀,不杀留着你在背后捅我一刀吗?”
这玩意儿一看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毫无忠诚可言,留着必定是个祸害。
他们庆川军不要这样的人!
巷子中的葛家军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连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林钦怀抬头看着他们:“尔等不管什么原因加入了葛家军,但你们犯下累累罪孽,罪不可恕,放下武器,庆川军会安排你们去做苦力,若诚心悔改,可饶尔等一命,若冥顽不灵,心存歹意,杀无赦。”
“我数到三,一,二,三!”
他快速数数,他可没时间跟这几百人磨叽。
听到他一口气就数到了三,半点都没停顿,有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年轻士兵终于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重重将武器丢到了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想当兵,我不想打仗,是他们强行抓走了我,只要不让我打仗,干苦力就干苦力,我愿意听你们的去做苦力。”
他这话引起了不少士兵的共鸣。
因为这些士兵中不少是平民百姓被强征,稀里糊涂就拿着武器上阵挡炮灰的,很多人本来并不愿杀人。
他开了这个头之后,空气中立即响起“啪啪啪”武器砸在地上的声响。
那几个将领见手底下的人都扔了兵器,犹豫片刻,跟着将兵器也放在了地上。
林钦怀命人将武器收了起来,把这些人押送到牢房中临时关押,等城中稳定下来再安排他们的去处。
到傍晚时分,城中的葛家军总算是被清除得差不多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个别漏网之鱼悄悄藏了起来,但几个虾米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
将士们奋战一天,都非常疲惫,林钦怀传令下去,扎营休息。
各营的伤亡人数也报了上来。
这一天,他们虽然拿下了兴远,但损失也非常严重,死了差不多三千人,还有一千多伤员,只有四千将士还能战斗。
虽然守城会占据地利优势,可光凭他们这些人,要面临数万大军的进攻,压力定然非常大,所以必须得发动兴远城中的百姓。
林钦怀想着陈云州在庆川做的一切,依葫芦画瓢,弄了一堆条例出来。
次日上午,庆川城中的血腥味似是还没散去,城中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偌大的城市,死一般的寂静,大街上都看不到几个人。
忽然,一阵敲锣声打破了城中的寂静。
锣声只敲了三下便停止了,紧接着响起一道洪亮的男声:“兴远的诸位父老乡亲,小的是兴远州高县刘家沟人氏,去年冬天,乱军占领了我们的家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小人家的粮食、牲畜都被抢走了,父亲、母亲、兄弟都被他们杀了,妹妹也被他们抢了……”
“我能理解老乡们的感受。老乡你们受苦了。不过现在大家不用担心了,庆川军跟乱军不同,他们纪律严明,绝不会骚扰大家,也不会抢夺诸位家里的任何东西,具体的军纪军规,现在都张贴出来了,大家可放心地出来查看。”
“若有士兵违反规定,骚扰抢劫杀害百姓,请大家到军营报案,将按军规处置。此外,若父老乡亲们发现还有葛家军躲在城中,也欢迎大家到军营中举报,每抓到一人,奖励举报者一贯钱。”
……
每一条街道上,都安排了敲锣宣传。
为取信兴远城中的百姓,安排去做这个工作的都是兴远州出来的士兵,甚至还有两个在兴远城中有亲戚的。
这两人直接去找上了自家亲戚,先说服了他们的亲戚,然后由他们的亲戚出面,给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的兴远城百姓做工作。
本地人出马,效果立竿见影。
逐渐的,有百姓小心翼翼出门,见没遇到任何阻拦,也没有抢劫后稍稍安了心。
躲在屋里的看这些人出去又平安回来了,戒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到傍晚时,寂静的街道上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人气。
到第三天早晨,街道上甚至出现了卖早点的商家,包子、馒头、面条、米粥的香味在宁静的早晨飘得老远,渐渐有人出来吃早餐,店铺也陆陆续续开门,兴远城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林钦怀听到这个消息,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两天,他们在整理葛家军留下的财富、粮食、兵器等物。
葛家军人数众多,粮仓中还留有不少粮食,够他们目前的五千多名将士吃好几个月的。
粮食不愁,林钦怀稍稍安心,命人彻查俘虏的葛家军,凡是江南来的,那多半是葛家军的死忠,而且手里很可能沾了不少百姓的血,时间紧迫也没法挨个甄别索性通通杀了。
其他怀州、兴远州,甚至是桥州、庆川被强征进葛家军的,相互举报,查证后,罪大恶极的也全部杀了。
那些不得已被逼杀人,强征入伍的,通通留下来,分开安置,建造砖窑,烧制四四方方,几十斤重的砖块。
林钦怀打算在城墙上堆一批砖头,等大军攻城,推下去怎么也能砸死砸伤一批敌军。这样的远距离攻击,安全还节省兵器,而且也能给这些俘虏安排事情做。
别的像是照顾伤员,挖井打水做饭洗衣之类的,他可不敢让这些人做。
烧制砖块就不一样了,随便他们怎么动手脚,反正砖是拿去砸人的。
不过想要守住城,光靠这些俘虏烧制的砖块可不够。
林钦怀学陈云州发动城中百姓,让人在城中张贴出告示,一是征兵,二是出钱请百姓帮大军赶制兵械,帮忙照顾伤员等等。
但告示贴出去后,反响平平,并没有几个人愿意出来帮忙,甚至还有些百姓又躲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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