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虞书慧拿起手帕细心擦了擦小女孩的嘴,将她放到床上,拉上被子盖着,然后站起身给陈云州行了一礼,苦笑道:“陈大人,如今皇室覆灭,哪还有什么公主不公主,您直接唤小女子虞姑娘便是。”
陈云州心里颇不是滋味。
当年遇到虞书慧时,她何其的骄纵、大胆、任性,明媚得像是春日高悬天空的太阳,但短短几年不见,物是人非,她也完全变了模样,变得成熟、懂事,甚至是卑微了。
而这些所谓的成长都是需要代价的。
陈云州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看她的模样也知道,在京城陷落之前,她的日子恐怕就很不好过。
无声地叹了口气,陈云州从善如流:“虞姑娘,听说您腿受了伤,先坐下吧,我让军医给你看看……不过军医是男子,你方便吗?”
陈云州是无所谓的,医者无男女。而且只是看看腿,又不是什么隐私部位,但这是古代,而且虞书慧现在的精神状态明显很紧绷,他怕吓到她。
虞书慧愣了愣,轻轻说道:“方便的,不过小女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刚才被人撞倒,扭伤了脚,敷点消肿的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陈云州意外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给柯九使了个眼色,柯九立即去请军医了。
因为就在军营里,军医来得很快。
虞书慧提起了左边裙子,脱掉鞋袜,露出一只肿得跟馒头似的脚。
柯九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看了虞书慧一眼,这个昔日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也是个狠人啊,脚都这样了还闷不吭声地走路,从头到尾都没显露分毫。
更让人意外的在后面。
军医查看过她的伤情后说道:“姑娘这脚应该是错位了,但又被人推了回去。”
见陈云州和柯九都望着她,她低声说道:“我自己会一点点这些。”
柯九懵逼地看着她,这是只会一点点吗?
军医笑道:“姑娘医术不错,老夫给你开一点敷的药膏,再开点活血化瘀的药,服上几日,应该就会慢慢消肿了。不过姑娘这段时间不要走动,免得伤情加重。”
“谢谢大夫。”虞书慧客气地说道。
柯九听了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记忆中的虞书慧不是这样的。
等大夫走后,陈云州这才开了口:“虞姑娘,不知京城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虞书慧想了想苦笑道:“高昌人打进了京,到处抢劫,不少宗室和官员都被他们抓住了。此外还有一部分禁军留在京城跟他们作战,京中如今乱成一片。”
“那公主您怎么没去找禁军?”柯九忍不住问道。
禁军既然还在,而且听说还救了五皇子和八皇子,那应该也不会不管她吧。
虞书慧抿了抿唇。
见她这副为难的样子,陈云州瞥了心大的柯九一记,示意他闭嘴,然后岔开了话题:“原来如此,虞姑娘好生休息吧,先养好伤,如果有什么去的地方,可以尽管提。”
虞书慧点点头:“谢谢陈大人。”
到底是女子的营帐,陈云州也不好久留,随即道:“那虞姑娘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面的人,陈某先告辞了。”
虞书慧没说什么。
只是等陈云州走到营帐门口时,她忍不住开了口:“陈大人,有什么用得上小女子的地方吗?”
陈云州回过头。
似是发现自己的话可能会引起歧义,她忍不住脸红,低声解释道:“小女子在京城呆了二十年,对京中的人事多少有些了解,如果陈大人有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尽管直言。”
陈云州思量了一下,确实,郑深不在,胡潜也在后面处理事情,没跟上来。
他们现如今对京城的人事一无所知,虞书慧虽然是个女子,养在后宫中,可能知道得不是很多,但铁定也比他们这边人的强,尤其是京中的官员、宗室,她肯定认识不少。
而且现如今就有一个人让他很疑惑。
陈云州直接问道:“多谢虞姑娘,陈某正好有个疑问,不知虞姑娘能否为陈某解惑。驻守西城门的高昌人似是个汉人,虞姑娘此前一直在京城,可曾听说过这人的来历?”
虞书慧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缓缓开口道:“皇宫陷落,武峣带了几人将小女子救了出来,让我躲藏在曾忠于我皇兄的廖叔叔家,廖叔叔提起过这人。这人名叫朱宜年,京城人氏,六年前其父因与一谋逆之人姓名相似而全家遭难,被那……下狱流放。”
说到这里,虞书慧抬头看着陈云州道:“说起来,这人还跟陈大人有些关系。陈大人在庆川曾冒用的陈状元就是他的好友,也是当初替他家在朝廷上据理力争之人。廖叔叔说这人才华不凡,而且重情重义,若非……也不至于投效了高昌人。”
“如果陈大人能找到陈状元,由他出面劝说,朱宜年必定会投效大人。”
陈云州顿时明白,那不是自己的错觉,朱宜年的确对他恶意满满,甚至,现在陈云州怀疑那根手指头都是这人送来的。
他冲虞书慧笑了笑:“虞姑娘应该听说了,陈状元已经被陈某杀了,上哪儿找人去?”
虞书慧坚定地摇了摇头:“陈大人不是那等滥杀无辜之人,你肯定没杀陈状元,如果找不到人,大人也尽早跟朱宜年说清楚。廖叔叔说,朱宜年这人行军打仗应该也很有一套,不然不可能在高昌军中立足。”
陈云州这一刹那对她口中的廖叔叔非常感兴趣,此人颇有识人之能,回头派人查查,若无劣迹,入了京可直接任用此人。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知道了朱宜年的身份,这一局很好解了。
陈云州迫不及待要去找杜将军,遂拱手道:“多谢虞姑娘告知,陈某有事先告辞了。”
第116章
出了营帐, 柯九就忍不住感慨:“大人,您发现没,公主变化好大啊, 今天都没看你几眼, 更别提追着你跑了。”
这柯九真是越来越八卦了,连自己都敢调侃。
陈云州很是无语,斜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是在营中, 不要乱叫,以后就称她为虞姑娘。”
现在的虞书慧身份敏感, 身份不宜张扬。而且虞书慧想必也不想承认她皇室公主的身份。
柯九这人也不会看脸色, 没意识到现在的虞书慧不是当初那个张扬明媚的公主了, 而是一个卑微的可怜人。
说实话,看到这样的虞书慧,陈云州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是吃人的封建社会,公主又怎样?昨天还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月亮,明日就能是被人踩在地上的烂泥, 是生是死,是高贵还是低贱,不过是帝王的一句话罢了。
这是一个全民都没有安全感的社会。
底层百姓朝不保夕, 人命比草还贱, 富商豪绅盘剥奴仆佃农又担心被上面的人搞,官员更是说错一句话, 不, 有时候什么都不说, 就是名字跟某个逆贼相似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而皇帝贵为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权倾天下, 照理来说应该有安全感了吧?
不,也没有,他会担心反民,会担心权臣,会提防外戚儿子,然后就开始折腾下面的人。哪怕是雄才大略的开国皇帝大多也一样,照样是想办法杀功臣,杀儿子,杀官员,杀百姓。
这就是个谁都逃不掉的魔咒。
这是制度的缺陷,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其实并无多少变化,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一个轮回,王朝前期开明仁善,然后要不了几代就开始没落,王朝末年战火四起,改朝换代又重复这个过程。
而天下的百姓就如那韭菜,好的时候还能养一阵再割,要是遇到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这样的混乱时期,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韭菜根都被拔了一次又一次。
所以新朝建立,也没什么好欢喜的,不过是又一次轮回的开启。
见陈云州脸色难看,柯九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认错:“大人,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以后不敢了。”
陈云州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不关你的事,行了,以后说话注意点,女子在这世上本就不易。虞书慧他们孤零零地在大营中,你平日多照料一些。此外,虞姑娘的脚受伤了,还带着个小丫头,很不方便,一会儿你去附近的村子找个家中人口简单的村妇过来照顾她们,最好是那种家中只有一两个人的,全部带入大营,免得被人盯上。”
“是,大人。”柯九连忙点头,眼珠子却偷偷往陈云州脸上瞟,自家大人可真细心。
陈云州一看他眼珠子转就知道没好事,瞪了他一眼:“天都快黑了,还不去?”
柯九嘻嘻一笑:“是,大人,小的这就去。”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陈云州也懒得理他,大战当前,这家伙还天天胡思乱想。
打发走了柯九,陈云州直接去了杜将军的营帐。
杜将军正在用膳,往日里他们经常一起吃饭,不过今天听说陈云州回来去了那个捡回来的姑娘营帐中,他就自己先吃了。
如今看到陈云州过来,杜将军连忙站了起来:“末将见过大人,不知大人用膳没有?末将让人送一些过来?”
陈云州摆手:“不用,你吃饭吧,我就有个事想跟杜将军说说。”
杜将军吃饭速度特别快,几口扒完了碗里的饭,示意卫兵进来将东西收拾走,然后笑问道:“可是有关于西城门的战事?”
陈云州点头,简单地将朱宜年的身份,还有他们之间的过节说了一遍。
杜将军听完,激动得一拍膝盖:“大人,天助我也!这个朱宜年是因认定陈状元被您杀了,所以记恨仇视您,但他若是知道陈状元还好好活着,甚至是您救了陈状元,必定会对您非常感激的。不说立马带兵弃暗投明吧,至少也会让咱们三分吧。”
陈云州可没他这么乐观:“不好说。首先,口说无凭,没看到陈状元之前,别人凭什么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其次,人心易变,朱宜年如今在高昌混得风生水起,若是改投我们,还能有以前的前程吗?不可能,甚至会遭受排挤和攻击。”
朱宜年投效高昌人,确实是不得已,但他无辜,他的家人无辜,可被他乃至他麾下士兵杀害的平民百姓就不无辜吗?
只能说,他这一生就是悲剧。
而这都是嘉衡帝这个昏君造的孽。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今日朱宜年攻入京城,也算是嘉衡帝的报应了,只是可怜了朱宜年和那些无辜的百姓。
杜将军无言以对,事实如此,别说其他人了,就他自己,对朱宜年曾投效过高昌人这点也无法完全释怀,更逞论那些唧唧歪歪的文官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这朱宜年挺有手段的,若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要有他这么个内应,里应外合,帮咱们打开城门,那咱们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拿下京城。”
“前阵子要不是陈天恩他们引得禁军开了城门,高昌人也不可能这么容易攻入京城。”
陈云州也心动,所以他准备试试:“我立即派人回庆川请陈状元来一趟,有用最好,没用也无妨,至于现在,先跟他玩玩。”
杜将军对陈云州嘴里的这个玩玩很感兴趣,但陈云州却不肯细说,只说明天他就知道了。
次日,两军继续对垒,这次陈云州提前做了准备,一是将大军驻扎在城外一千米左右,二是让人大军铲雪开路,从旁边开了一条三四丈宽的道路,然后用马车将地面碾实,虽然还是有些坑洼,但至少看起来是一条安全的大路了。
当然,陈云州不会轻易放这么多人跑了。
昨天是没准备,今日,他在路后方三四里处,命人设置了一道障碍,并安排了弓箭手和火炮压阵,凡是通过这条路逃出去的百姓,通通要检查一遍,携带兵器、长相是高昌人,肯定不能通过,全部要抓起来严加盘问。
此外,若是官宦贵族,也要一并拿下,只允许无关紧要的平民百姓离开。
这样即便其中混杂了一批高昌士兵又如何?没有兵器,人数少,他们出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城楼上,朱宜年看着陈云州他们的动静,眯了眯眼,低喃:“这个陈云州倒是有几分本事。”
亲卫看着下方庆川军的动静,问道:“将军,可要提前行动?”
“不急,城中百姓数量终究有限,一次放太少出去难不住庆川军,太多现在又有些浪费了。”朱宜年轻轻摇头道。
就在这时,只见城下一庆川士兵举起一封信骑马奔来,然后停留在城门口。
亲卫立即说道:“将军,您看,庆川军派人送信来了,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朱宜年低头往下看了一眼,也猜不透陈云州的心思,但想到曾经右贤王派人去找庆川军商量合作的事,挑眉:“也许这封信不是给我的。”
但这次他算错了。
不一会儿,城下的人将信送了上来。
信封上写着“朱宜年亲启”五个大字,没有尊称,就直呼其名,蔑视之意溢于言表。
朱宜年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淡定地拆开了信,待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后,他登时脸色巨变,牙关磨得咯吱作响,恼恨极了:“陈云州,不亲手宰了你,我朱宜年誓不为人!”
上一篇:虐文男主今天也在求生
下一篇:重回八零只想发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