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酥肉锅
省城跟白县有二百多公里,几乎是一路朝北,白县根本没有省城这么干冷。
她想了想,揣上零钱出门?去。省城这时?候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私营经济,虽然比起后来满大?街的小吃店,这时?候一条街只?有五六家店的规模还是太小,但对?于白县来说,省城已经算是走在了前列。
元棠挑了一家饸饹面,面条劲道?爽滑,羊汤热乎乎的,这个天喝一碗正好,羊油辣椒只?香不辣,上面撒一把蒜苗芫荽,羊肉虽然只?有几片,但吃起来依旧过?瘾。
元棠吃出了一身?汗,脸颊红扑扑的,问了最近的供销社在哪儿,她就一路摸去。
自从改革开放这十年,供销社的地位已经有所下降,可在超市和小卖部还没大?规模出现的如今,供销社依旧是买东西的最佳选择。
元棠挑了一本地图册,上面已经是1989年的最新?版,黑色的油皮,里面是各个省份的地图,还有本地省城的详细地图,里面还有公交车的路线停靠,火车经过?车次这些。
元棠很满意?的花了三块钱买了一本,又买了一盒百雀羚和一盒蛤蜊油。
付钱的时?候她庆幸这时?候已经不要票了,不然这些东西她是真没办法搞来。
到省城的第一天,元棠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亮,元棠就起了床。
她出门?就逮着一个卖烧饼的老头?,买了两个烧饼,她就去往火车站周围。
省城火车站周围,在后来这地方会形成一个大?的批发市场,衣服小商品之类的东西,下面的市县大?部分都是从这里拿货。
现在已经初步有了市场的雏形。
中心是曾经省城的百货大?楼,一共五层,如今变成了档口,里面主要卖各种鞋袜衣帽。清晨就有商户吆喝着在装车,一看就是往下面市里县里发的货。也有商户在接车,接的都是从南方来的货。
元棠蹲在街角,一边吃烧饼一边观察。
商户们熙熙攘攘,清点货物,掰扯数量,有些夫妻档更是大?早上就开始吵架。一直到早上九点左右,该发货该接货的都基本理清,档口也开了门?。
有些穿着在后来看起来有点怪,现在却相当摩登的女性,标配是烫到金黄的头?发,身?上一个小包捂在胸口,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袋子?。
挨着档口的逛,看到有合适的就拿,手快的一上午就能装一大?包,找个附近的板车给?拉到火车站,自己再?赶下午的车回去。
元棠也逛,这么一逛,她就发现现在的商品虽然不如后来那么丰富,款式也很土气,但这时?候人们的接受程度也相当高?,有些奇形怪状的衣服,大?到拖着地的喇叭裤,上衣短的露出肚脐眼,还有那种毛绒绒的红色女鞋。
元棠本以为?这种鞋怕是不好卖,结果当即就被打了脸,一个年轻女人进了档口,点着要了三百双。
元棠瞠目结舌,觉得自己有必要改换心态。
或许对?于闭塞的地方来说,新?奇的样式更能受人欢迎呢?
正当她无?所事事闲逛时?候,她看到了一样东西,急忙跑了过?去,上下打量完,才压着激动问道?:“这个怎么卖?”
第031章
元棠看上的这样东西就堆在一家档口的门前?, 老板娘正在忙里偷闲的吃饭,端着?一碗炒凉皮往嘴里塞,闻言就指着边上的牌子。
上面写着“蝴蝶发卡, 四毛一对”。
没错, 元棠发现的东西就是小时候很多人都戴过的蝴蝶发卡。
虽然以后来?的眼光看, 做工不够精细,卡子的质量也一般, 但那能够振动翅膀的金属蝴蝶, 元棠深信自己只要进回去就能大赚一笔。
她压着?激动的心进了这家档口, 越看思路越清晰。
这家档口主?打的更多是小商品, 店里不光有蝴蝶发夹,还有诸如样式新颖的眉笔, 粉质较粗的眼影盘,还有各种大的夸张的耳环, 各种花色的发箍, 不知道真假的珍珠项链……
元棠左手握拳,拍在右手手掌上,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做这个生意呢!
进衣服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挑款,而且如果不是胡青帮着?带东西,光是路费就是不小的开支。她在来?之前?就想?过自己怕是做不了这样的生意, 可换了小商品就不一定了。
耳环发箍这些东西占地面积小,甚至她可以跟商户说好走包裹发货,在货运上比较省心。
而且这样的小商品在白县目前?还是一片空白, 贸易园的店元棠逛了不止一次, 压根没见过这样的店铺。像是发夹倒是有人卖, 不过是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里。至于化?妆品,满县城也就几个大的店里有卖的, 还就那几样。
纯做这样的店铺,一家都没有。
元棠问了价,心里就更有底。
小饰品价格低廉,化?妆品虽然高一些,但比起白县那几样也还好,最主?要的是,这几个化?妆品也不知道是什么厂子出的,做的扎扎实实的一大盘,眼影十来?个颜色,一看就很吸引人。
元棠打定了主?意,却没有贸贸然就下定。她买了几样化?妆品,说自己要做样品,软磨硬泡让商家给了个进价。
这家是个夫妻档,两口子看着?就精明强干,老板娘烫了一头小卷,脸庞圆胖,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项链,元棠一口一个姐,给那年过四十的档口老板娘叫的眉开眼笑。
“得了得了,给你按个进价算,你这丫头真会做生意。”
元棠大喜过望:“周姐你真好,对了,咱店里有口红没?”
周姐:“有的,奇士美的,你要不要?”
元棠猛点头:“要的要的,姐你给我?拿几个我?看看色。”
周姐拿出来?口红给元棠,元棠看完觉得还行,周姐本?就爱美,看元棠一个个试色,也来?了兴致,说要给元棠看样好东西。
周姐神?神?秘秘拿出来?一管口红:“这个,可别?说姐没跟你说,这玩意儿肯定大卖。”
她拧出口红,赫然是绿色的膏体。
元棠:……
周姐一把拉过她,在她嘴上一化?:“傻了吧,这可是好东西,不信你上嘴试试。”
元棠拒绝的手在半空中,却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只好任由周姐在她嘴上抹了一层。
周姐还拿了个镜子兴致勃勃给她看:“喏,好看吧?”
元棠做好了心理?准备,对着?镜子却看见嘴唇上是淡淡的粉色。
周姐一脸得意:“这叫变色口红,南方刚出来?的货,我?自己也是才用没几天。薄薄一层是粉的,抹两遍就是玫红。厉害吧?我?嘴上就是这个。”
她嘟起嘴巴给元棠看,那鲜艳的玫红,还真看不出来?是这种绿色膏体出来?的颜色。
元棠沉吟片刻,当即拍板:“姐,给我?来?个一百根。”
周姐最喜欢这样爽气的姑娘,麻利的打包:“是吧,姐不能害你。这玩意儿要不好卖你来?找我?,你拿回去肯定卖的好!”
元棠一点不怀疑,新时代的人们对“自己占便?宜”这种事根本?无法抵抗,一个口红两种颜色,还能变色,这要卖不出去都是她自己不争气。
元棠敲定了一百根口红和?若干样品,花出去一百多块,周姐给的价格不算高,一根口红一块二,元棠算着?自己拿回去至少也能卖个三四块,刚开始估计五块也能卖上。
她拎着?不算大的包裹,记下周姐的档口号码。
临走时候元棠问周姐有没有电话?,周姐挥挥手:“那东西哪儿有啊,我?们倒是想?拉,可听?人家说前?面排着?队呢,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拉上。倒是咱们市场里有俩公用的,电话?能打进来?,就是没啥用。”
元棠有点犯难,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她打算趁着?寒假先来?一次试试水,等到开学?前?再来?一次,总要把发货的问题搞定了。
她买下来?的样品自己先试了一天,确保这东西用着?不痒不疼,她才在临走前?又去拿了货,这次她赶了个下午去。
市场里一般都是上午忙,下午都是清点清点货物,或者会来?一些散客。
元棠这次可算是放开了手脚,蝴蝶发夹买了一百多对,发箍卡子耳环这些也是可着?劲拿,珍珠链子的价格一报出来?,元棠就知道这玩意儿怕是真不了,她挑了短的项链也拿了二十多条。余下还有些眉笔眼影盘之类的,她也各拿了几十件。
可以说这么一宗采购,把她带来?的一千多花的只剩下一半。
周姐不防元棠还是个大客,立刻热情的留她吃东西。
“都到饭点了,来?陪姐吃点,我?让你王哥去买点烧饼就羊汤。简薄的很,你别?介意。”
元棠推辞几下也就坐下,她本?就打算跟对方拉拉关系。
“姐,咱市里有没有新建的商品房啊?我?一个亲戚说为着?孩子上学?,想?给户口弄来?,听?说要是买了房子,户口就能跟着?从乡下转过来?,是这样吗?”
一提孩子上学?,周姐算是来?了兴致,她家里正有一个十岁在上学?的娃呢。细细问了几句情况,元棠照着?自己的情况编了一遍。
周姐:“这不好说,现在农村转城市户口得花钱办,之前?我?听?档口谁家说过,为了孩子户口从老家迁过来?,花了小两千才办成呢。这还是他们有房的前?提下,你说那种买了房子就有户口的,我?倒是没听?说过。再说了,现在谁买房啊,都有单位的房子住,买了难道空着??”
她拉着?元棠的手,苦口婆心的劝:“让你亲戚问问他有没有这边的亲戚,随便?挂在谁家户口下面不就得了?可别?买房,现在都是些公房,单位房子你买了也不好住。我?跟你王哥都是下岗的工人,现在还住在单位的房子里,你可别?提了,提起来?就糟心。我?们做个生意,个个都说我?们丢人,要我?们搬出去。给我?气的跟人换了房,从三楼搬到一个小独院了,还贴了一千块呢……”
元棠:“姐你说的对,但我?家那亲戚就想?给户口弄出来?,现在主?要他没工作,这边也没门路,我?听?人家说南方都已经有那种了,就是电梯楼,买了就能全家落户。咱们这儿没有吗?”
周姐诧异的看着?她:“乖乖,你还知道电梯楼。不过你也说了是南方,人家那边有钱的人多啊,咱们这儿你看看,市里多少吃着?厂子饭的,就算是有了,你说多少人能买得起?我?劝你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元棠低下头不再说话?,事实上她这两天也逛了一些地方,问了不少人。如今省城虽然也有商品房,但就如周姐说的那样,商品房也是小高层,甚至还没有建立起产权概念,市场混乱无比。
元棠想?,归根究底,还是要去南方买房吗?
她心里沉甸甸的,南方房子的价格可比省城高出好几个量级。她能在高中阶段攒到那么多吗?
周姐还拉着?她絮絮叨叨,一直等到男人带着?饭回来?才歇了嘴。
白乎乎的羊汤里有粉条豆皮,上面厚厚一层芫荽,发面饼里有椒盐芝麻,一口下去,热量顺着?喉管流动到全身。
元棠在这暖意中安慰自己,省城没有就没有吧,现在没有,说不准明年就有了呢?就算真的没有,她去南方买房也可以贷款。
别?人不敢,她是敢的。对比后来?的物价,那点房贷根本?不是问题。
进完了货,元棠立刻准备回程,这次她没有选择班车,就跟上次那老太太一样,班车还是不安全,大包小包的货一个错眼就会被人顺手牵羊。坐火车倒是好,就一样,白县没有火车站,要到隔壁县。
不过也不怕,火车只要不晚点,到隔壁县就是中午时分?,她再换乘也行的。
跟来?时不同,这次元棠提着?两个大包,因为怕别?人用小刀划她的包,先包了一层,又加了厚厚一层纸壳子,然后外面又包了一层。两个包裹外面加的那层就是格子布的,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带的行李。
元棠用户口本?定了一张票,明明不是春运,却狠狠体会了一把春运的感?觉。
火车到站还没停稳,一群人就挤着?拥着?往前?,好悬没给站在前?面的人给推下站台。等到火车停稳,那更不得了了,所有人都不排队了,一个劲的往前?挤,就怕上不去车。
结果越挤越上不去,元棠拎着?包裹,不敢往前?。
这种情况下混进一两个偷可再正常不过,幸好她给剩下的钱缝在秋衣里,此?刻摸着?那点凸起,平复下焦躁的心。
人流最终被乘务员疏散开,元棠压着?最后的时间?上了车,上去就把包裹放在脚边,两只脚紧紧挨着?大包,只要被人稍微一动她就提起来?。
她这样警惕的过了四个小时,车子很快就到了站。
下车时候她就不像上车时候那么不积极了,她早早准备好站在门口,车门一开就赶紧窜出去。任凭身后上车和?下车的挤成一团。
又折腾了几个小时,元棠才终于踏上了白县的土地。胡燕早早就在车站等着?她,两人把包裹放在自行车上,推着?回去。
胡燕看元棠脸上带笑,就知道她此?行估计很顺利。
元棠也有意跟胡燕提起省城的繁华,两人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开心的不得了。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元棠居然有种久违的回家感?受。她把东西放下,舒坦的在床上躺了个大字型。跟出门一比,还是在家舒服。
歇了片刻,胡燕给她两张地毯厂的澡票,元棠也没推辞,冬天了,在家洗澡不现实,厂子里的澡堂如今都是半开放,外面的人洗是掏钱,厂里的人洗是掏票,厂里便?宜一些。
元棠端着?盆子骑上自行车去地毯厂好好洗了一遍澡,一个脸熟的姑娘也洗澡,碰见元棠就说道:“那谁,你跟胡燕认识吧?”
元棠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那姑娘急着?洗澡,只撂下一句:“你赶紧跟胡燕说,明个就是最后一天,让她快点决定。我?嫂子那边等着?信呢,她要是决定不了就等下一批吧。”
元棠一头雾水回了家,问胡燕。
胡燕觑着?元棠的脸色:“就是她说她嫂子有个门道,一百块放仨月能给一百五。她嫂子之前?把她的工资放里面,说是真的给了。我?想?着?我?那点钱放银行也是白瞎,不如拿去给她嫂子,人家说了,三个月一结款,准时的很。他们村很多人都投,都一年多了,钱每次都给的。我?有差不多两千块,她说放三个月就是三千,要是三千不取,再放三个月就是四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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