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哟哟
有了李执这样的名家大师,臣寻求知若渴,全副身心准备最后的冲刺复习。
夏漪涟恢复了全天上课的日程安排,不过,老油条如他,臣寻偶尔温书累了,转头往窗外看去,却总能见到夏漪涟在她视线范围内游荡的身影。
不是看似不经意地自她窗前婀娜穿过,便是在园子里赏花捉虫,然后他会忽然扭头,回眸一笑,便恰好撞上她偷看的目光,令臣寻尴尬不已。
日子在这样和谐又别扭的氛围中悄悄过去。
闲下来的时候,臣寻脑子里总会浮出夏漪涟冲她展露的各种笑容,灿烂的、温润的、沉静的、含蓄的、坏坏的。
他本就长得沉鱼落雁,再一笑,蓬荜生辉。臣寻无数次感叹,读书累了,看看他,十分解乏呢,绝对能保证她下一堂课,又精神抖擞了。
时间长了,臣寻偶尔也会想,他那个人也不是不可做她的良配……
出身权贵之家,能这样体贴入微甚至是有些卑微地待她一个贱民的女子,难道不难能可贵吗?
她也不想让爷爷和族长失望啊,可这男人,他就像一根削尖的木头桩子,用重锤一点一点的、一下一下的,往她身上打进来,深深扎入她皮里、肉里、血里、骨髓里,最后他试图扎进她心里生根发芽,枯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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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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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京之期迫近, 夏家母子俩开始为臣寻上京赶考张罗起来。路上和京城里可能要用到的东西,辽王府全承包了。想得太周到,以至于准备的东西越来越多, 最后竟装了满满五六车!
但就是这样, 夏漪涟还声称说知道她想低调, 已经够俭朴的了,还让她多多包涵。
相比之下, 想当初爷爷给她准备的,加上族人送来的东西, 相形见绌, 寒酸很多。当时收拾完后, 就一个藤编箱子,一个随身包袱,一把伞, 了事。
所以夏家给她打点的东西, 在臣寻眼中属实太夸张了, 她极力婉拒。
好说歹说, 最后不得已故意对夏漪涟讥讽道:“不是盼着我早点回来娶你么?墨锭你都给我装了一箱子,几年都用不完, 是不是要我在京城安家啊?”
未婚妻要赴京应考, 夏漪涟亲手给臣寻准备了考试要用到的行装。但他毕竟是男人,没有母亲那种女人的细腻心思, 想不到其他。他只是依着现代人的习惯, 只想到臣寻是去上京赶考, 参加考试嘛, 首要的就是笔墨要准备充分啊, 所以才有了此节。
没听出其他好歹, 只说夏漪涟听了臣寻那话,脸色陡变,他一把拽住臣寻的手臂粗暴的将人拖过去箍在怀中,俯首冷眼看着女人,语气森寒地道:“我就知道你想毁亲,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臣寻:“……”
臣寻心脏狂跳,疑心夏漪涟的那个天字一号狗腿子夏富贵监听了爷爷和族长千叮咛万嘱咐她的话,他们叫她耐心同夏漪涟、同辽王府虚以委蛇,隐忍不发,做最后的周旋,说只静静等待春闱放榜,从此后便可山高水长……
“你胡说八道什么!”臣寻强作镇定,嗔怪道:“别动不动就发疯……你把我弄疼了,快放开我。”
她挣扎起来。
夏漪涟死死钳住她的手臂不放,愈加恶狠狠道:“你不要我家的东西,便是不想欠人情债。你觉得收得越多,便欠得越多。你其实什么都不想要,这样将来甩了我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哼,你清高,你绿茶。你既存了根本就不想娶我的打算,我看索性你就不要去考试了吧,今晚我们就入洞房!”
闻此言,臣寻暗松一口气。
这家伙向来一言不合就发疯,发疯就喜欢恐吓要跟她入洞房。他这样说,便是没事。
但臣寻也还是怕他真发疯,为了安抚他,撇开他亲手为她准备的一箱子名贵青墨不拿,将书桌上他平时用的那块才用了五分之一的墨锭拿起来放进她随身携带的书箱里,说:“用完这块,我回来再找你要。”
一块全新青墨重约四两,似臣寻这么用功的士子,最多用半年时间。因才故意说要在京城安家,臣寻此话暗含了会早日回来的意思。
夏漪涟这回是听懂了,他立刻转怒为喜,松开了臣寻的胳膊,还做作的作揖道歉说对不起,变脸变得跟夏季的天一样快。
臣寻也是佩服他。
这厮身为个大男人,倒是能屈能伸的很。
之后臣寻再提其他要求,他都一一答应。
还做小鸟依人状,软若无骨地压在臣寻的肩头上,脑袋像宠物狗一样不住拱了又拱她的下巴,然后柔情缱绻地说:“寻寻,你知道吗?人体一息之间要更换三百八十万个新细胞。过去的两息间,我的身体已经换得七七八八了。所以,刚才的我已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脱胎换骨,已经是个全新的我。那,简单的讲,刚才说混账话的那个人不是我。咱们说好了等你高中后就来娶我的话仍是作数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肯定是守诺的,懂了么?”
臣寻:“……”
他可真会为自己开脱!
辽王妃,你这模怪样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教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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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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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一天, 辽王妃把臣寻喊到王府,关起门来同她说话。
“我那傻儿子常说一句话,这世上但凡钱能解决的问题, 便不是问题。我就想哦, 不要这辽东封地, 不要这辽王府,不要这个辽东王的头衔, 财富和名利全都不要,只要还给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丈夫和小儿子, 我便心满意足了。但就是, 我们的财富没有皇帝多, 所以,这个问题看来是永远都解决不了的。”
臣寻大为震动。
本以为辽王妃叫她来,是想警告她不要失约毁信, 没想到王妃却是向她主动袒露内心的惊惶。
她眼里, 夏漪涟这个娘从来端庄优雅、贵气逼人, 待她和气中透着几分几不可查的疏远, 只会在儿子懈怠学业时失态。
平日里王妃对老辽王和小世子夏小红绝口不提,臣寻还道辽王府深不可测, 辽王妃笃定丈夫和儿子都能平安归来, 没想到王府女主人不过是面上故作云淡风轻罢了。
虽然明面上已是王妃的准儿媳,荣辱与共, 可以谈论这种话题。但是, 臣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她不惯于做毫无实质的安抚。
那些诸如王爷和小世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话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想来辽王妃也不需要这种口头上的安慰。
屋中的气氛凝滞。
刚才那番话好似抽去了她全身的筋骨, 一息之间精神和意志蘧然坍塌, 溃不成军。辽王妃抬手捏着眉心轻揉慢捻, 这便掩住了她泪水打转的通红眼眶。
臣寻张了张口, 暗叹了口气,自认有些徒劳地还是出言说了句安慰的话:“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您与皇上毕竟是亲兄妹,您不用太过焦虑……”
片刻功夫,坐在上首的尊贵女人已经整理好自己情绪。她放开手,张开眼看过来,苦笑着打断她:“臣寻,你别安慰我了,我心中敞亮,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臣寻便默默地住了口。
她心里也觉得安慰的话其实太无力。
就算再绞尽脑汁把话说得漂亮,也显而易见的虚伪。
辽王妃伸手拖过桌上一只镶金嵌玉的木匣子,正要打开,外间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门板被人撼动。
二人不约而同都往帘外看去。
一道卷珠帘将房间隔成内外两室。
她口中的傻儿子已经在外间房门外等半天了,每隔一会儿便来摇晃门板。
辽王妃失笑,拔高音量冲外头道:“臭小子,你着急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的媳妇不成?护食也不是你这般猴急的。”
臣寻脸色爆红。
来的时候,夏漪涟就拦住臣寻给她打了预防针。
夏漪涟担心母亲临别时要对臣寻搞一些敲山震虎、威胁恫吓的把戏,颇为忧虑。
他的寻寻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真要是给逼急了,她便拼死退了婚事可怎么办?
臣寻进了他母亲的房间迟迟没被放出来,夏漪涟便如搁火上炙烤般,隔一两分钟就撅着屁股凑近门缝努力往内瞅。听到母亲的笑话,立刻哀哀叫唤:“亲娘诶,你少说两句成不成?快把寻寻还给我,我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呐!”
“且等着吧!”
辽王妃不再理会儿子,垂眼同臣寻低声道:“他爹和弟弟一天天不回来,我的心呐,就一天天往下沉,沉到深渊里。我只是没表现在面上,其实,哪天晚上我不做噩梦?这么久都没个消息递回来,只怕他们两个已经回不来了。”
臣寻:“……”
没想到辽王府内部,情况已经变得这么凶险了。
臣寻觉得自己一颗心随着王妃这话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倏地拽紧,呼吸已有些艰难。偷偷抬眼看去,辽王妃双目含泪,那张珠圆玉润的饱满的脸颊上,早已是泪痕斑斑。
她忙掏出自己的手绢递过去,辽王妃轻轻推开她,不顾形象的直接用手背在脸上揩了又揩,方又继续道:“漪涟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不求他此生像他爹一样手握权柄,叫朝廷不敢轻易拿捏,也不求他大富大贵,我只求他能平安过完这一世就好。”
这跟要交代遗言似的……叫臣寻坐卧不安。
辽王妃擦干净泪水,打开木匣子,往内瞟了眼,便将匣子往臣寻面前推,“这里面一共有五万两银票,是京中官办钱庄大成钱庄签发的。大成钱庄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支取很方便。我早通过数道交易换成了与辽王府无关的商户名义将银子存到大成钱庄里,朝廷查不到这些银子真实的来源,可放心支取。臣寻,这些银票你拿着。万一有一天辽王府倒了,你可以不用履行婚约,只需要给漪涟一口饱饭、一个屋檐,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饿死街头就好了。”
打开的木匣内,塞满厚厚一叠纸币,盖着官样印记。
臣寻惶恐地站起身来,“王妃,您,您……您言重了,臣寻只当没听见这些话。”
“不,臣寻,你听我说,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辽王府没事还好,但是我丈夫和小儿子一直不回来,杳无音信,只怕已凶多吉少,我就不能不为大儿子想一条后路。”
辽王妃亦起身,紧紧抓住臣寻的手。
“我辽王府一直处在朝廷的监视之中,男人们走不出辽东省。你此去京城立足也好,或许能给漪涟开辟一条生路出来。这些银子没法让他继续过上现在这种奢侈的生活,但是足够一个普通百姓花一辈子也花不完,而我内心里一直希望他做个普通人就好。”
“你走后,我也会找他谈,做他的工作,叫他不要勉强你。你俩有缘无缘,只凭本心。如果最后能在一起,结为夫妻,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寻寻,好孩子,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臣寻:“……”
面前的女人四十出头,风韵犹在,逼人的贵气和疏离却已荡然无存,只有一个为儿子未卜的命运耗费心力铺路,低声下气求人的母亲。
臣寻哑然良久,垂眸,“王妃,这些银子我不收。既然您想要他做个普通人,那五万银子就实在太多了,于他没有好处。我想您也不希望他怀揣巨款做个坐吃山空的米虫吧?普通人就该要有普通人的样子,他应当学会自力更生。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如果辽王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帮他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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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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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 变故迭起,臣寻终于踏上了前往京城赴考的路。
夏漪涟送她上路。
但她不是一个人上路。
负责赶车的是夏富贵,车中还有个红线在悠闲地磕瓜子儿。
夏漪涟非得要这二人跟她一起上京, 臣寻明白他嘴上说得堂皇冠冕——夏富贵和红线是去保护她的、服侍她的。其实么, 他们是去做监军的, 盯着不准她“乱来”,不准她失约的。
为了混出奉天城不被认出身份, 夏漪涟今日换回了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