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王爷后 第35章

作者:笕素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轻松 穿越重生

  宜锦目光清亮,静静地站在那处,她直视那位老者,“没?错。我就是老先生口中恬不知耻,甘为下贱的薛氏。”

  那老者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女?子竟然敢承认,他敲着拐杖,憋红了脸,“不知羞耻!”

  宜锦立在原地,没?有躲闪,亦没?有愤怒,她的声音虽轻灵,却掷地有声,“今日先生之?言,伤不得我分毫。先生伤我,不过?是为了伤他。”

  “尽管我一人之?力卑微如萤火,却也想?要哪怕一人知道,他是君王,亦是人,心中有儿?女?私情,亦有社稷山河。与眼前诸位,并没?有任何不同。”

  她静静说完这些,向周边衣衫褴褛的流民深深行了一礼,“陛下从未想?过?要放弃你们。”

  “当年他为燕王时?,曾在北境浴血奋战,不肯让任何一个大燕百姓沦为忽兰之?俘,而今他为君王,此心也从未改换。诸位若肯信我,先至粥棚饭饱衣足,届时?登闻鼓前,口诛何人,又为何人申冤,想?必诸位各有公断。”

  人群中仍有窃窃私语之?声,却没?有方才那样激烈,但却没?人敢进宜锦身旁的粥棚。

  那几十个流民就是在粥棚的善施中丢了性?命。

  他们不敢信朝廷,更不敢信宜锦。

  就在此时?,一个五六岁左右,穿着褴褛的男童却犹犹豫豫地行至她身侧,一双眼睛亮如冬日启明。

  他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说道:“姐姐,我信燕王,也信你,我要吃饱饭,穿暖衣,像娘亲说的一样,长成燕王殿下那样的大英雄。”

  他很小的时?候,便听娘亲讲过?燕王殿下的故事,燕王如何逐忽兰,定北境,又如何训练龙骁军,爱护百姓,他倒背如流。

  娘亲死在忽兰人手中,却也曾受燕王殿下庇佑。

  他愿意相信燕王,相信眼前这个姐姐。

  宜锦看?着这张稚嫩却经风霜磨砺的脸,眼底渐有酸涩之?感?,她平稳了心绪,揉了揉他的脑袋,“走?,我们吃饭去。”

  那些流民看?到那孩童狼吞虎咽地喝着浓稠的白米粥,吃着拳头大的雪白的馒头,却没?有任何不适,渐渐也自觉排队领粥。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只余流民的队伍在缓缓动着。

  不远处的山道密林之?中,章太后看?着眼前剃了度,模样消瘦的儿?子,只剩下心疼。

  萧北捷穿着僧袍,神?情不悲不喜,唯独看?向那粥棚中正在施粥的女?子时?,眼神?微微动了动。

  他看?向自己的母后,“母后,儿?臣不孝,这一年来虽在近处,却不敢探望母后。让母后受委屈了。”

  章太后哪里?会怪儿?子,她道:“只要你好好活着,哪怕与母后终生不见,母后也忍得。眼前你舅舅替你谋划,京中风波诡谲,不宜久留,你自暗道出去,没?等?到你舅舅的信,就待在石城郡,哪里?也不要去。”

  萧北捷一一应下,母子二人别无?他话。

第36章 遗恨

  云来书院的?一番辩驳, 很快就在士子中传递开来,有人赞薛妃情真意切,有人贬她?不知羞耻, 但流民们却再没有像之前那样激奋。

  宜锦与芰荷施粥,分发衣物,她?们二位皆是女子,长相可亲, 又并不讲究规矩身份,如家中亲眷嘘寒问暖, 那些流民也渐渐肯与她们平和交谈。

  有个老人手里捧着粥,佝偻着腰身坐在山阶上,眼含热泪,“老朽的?儿子……,便在龙骁军中。乾马关一战,老朽再无他的?消息, 心?中有了猜测, 却不肯相信。他今年才?十八岁, 风华正茂, 风华正茂啊……”

  流民们坐在石阶上,端着饭碗,听闻此言,也各自心?酸,默默落泪。

  在宜锦身旁那个?叫江州的?男童, 黑黢黢的?眸子含满了泪水, 却紧紧抿着唇, 低着头,大口喝粥, 不肯哭出声来。

  他想阿娘了。

  逃亡途中,阿娘为了保护他,被忽兰人的?流箭所伤,无药石可医。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景。

  宜锦替他梳理了乱糟糟的?头发,用帕子替他擦去眼角与尘土混在一起的?泪,低声道:“谁都有脆弱的?时?候,哭并?不丢人。擦干眼泪,你依旧是个?可敬的?男子汉。”

  江州吸了吸鼻子,使劲点了点头,埋头努力吃饭。

  宜锦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却想起了当年山洞之中那个?清冷绝望的?少年,他们有一样墨色的?瞳眸,彼时?,那个?少年濒临死亡,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说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

  他的?脆弱,从不现于人前。

  这些流民虽被镇国公利用,可他们的?悲苦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他们的?性命,也不该白白丢失。

  流民们沉寂地吃完饭,领了御寒的?冬衣,跟着京兆府的?胥吏去善堂安置,书院四周也渐渐空寂了下来。

  芰荷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几乎一整天?滴水未进,更不用说她?家姑娘。

  恰在此时?,山阶上一个?小沙弥匆匆下来,施单掌礼道:“两位女施主,我们住持有请,蔽寺备了些粗斋,若施主不弃,可一同?用膳。”

  宜锦问道:“可是净空住持?”

  相国寺的?净空住持乃是得道高僧,在民间颇有声望,凡是勋贵世家逢喜丧之事都以请到他为荣。

  小沙弥叫了声阿弥陀佛,道:“正是。”

  宜锦:“还请小师父带路。”

  跟着小沙弥到了相国寺禅院,她?们入了正中一间禅房,正座上的?老僧慈眉善目,鹤发童颜,见二人来了,施礼道:“二位与我佛有缘,寺中粗斋,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宜锦朝住持行了一礼,道:“住持客气了。相国寺的?斋饭千金难求,原是我们受益了。只是不解何谓与佛有缘?”

  净空道:“姑娘从前心?中虽敬神佛,却未得善果?。如今却仍愿替他人积善行,自是与我佛有缘。”

  宜锦听他这样说,心?中一震。

  娘亲病榻之前,她?曾经日日祈求神佛,可是却毫无成效。她?那时?便想,若是这世上有神佛,也该听见她?诚心?所求。

  自那时?起,她?心?中虽仍敬神佛,可却不信神佛。

  净空住持将她?看透彻了。

  禅房内梵音渺渺,檀香阵阵,她?肃然起敬。

  用完了斋饭,她?与芰荷请辞,净空住持却称留步,他脸上含笑,捻着佛珠道:“姑娘是贫僧见过第?一个?,什么?也不求的?人。”

  旁人见了他,或求姻缘,或求前程,只有眼前这个?姑娘,见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求。

  宜锦直言:“信女心?中并?非毫无所求,只是不敢太贪心?。”

  她?所求无非所爱之人安康喜乐,天?下太平无灾无饥。

  净空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她?身侧,将手中那串佛珠交给她?,“此物受过廖廖香火,也算与姑娘有缘,赠与姑娘,愿姑娘所求皆真。”

  宜锦忙谢过,她?接过那串佛珠,檀香气息格外沉重,她?却觉得格外安稳。

  两人告辞,正逢天?色将晚,山道之上风大,卷起两人的?衣袂,伴着竹林风叶声,自山门处往下看,显得人格外渺小,却有翩翩风骨。

  那小沙弥不解道:“师父,这手串乃当年皇长子诞临时?,其母张氏进奉,师父费了好些功夫才?替这佛珠开了光,如今怎么?就赠给这位姑娘了?”

  净空看着那个?女子离去的?背影,却轻轻叹了口气,“她?是他的?善因,亦是他的?善果?。正因如此,老衲才?将此物交给她?。只是若有一日……“

  净空接着叹了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

  小沙弥不懂师父口中所说的?善因善果?,但是他也听到了这位姑娘在书院的?肺腑之言,心?中亦敬佩这女子的?坦然与大义。

  *

  长信侯府。

  镇国公府的?官家云升来见,薛振源才?下了朝,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更换,便忙不迭到前殿,边命侍女奉茶招待云升,边客气道:“不知管家前来有何指示?”

  云升虽扬着笑脸,笑意却不达眼底,道:“大人当初对着我家国公爷说待靖王殿下忠心?耿耿,如今国公爷举事,正需要大人助力,大人不会推脱吧?”

  薛振源心?头一震,想到近日京中流民之事风波诡谲,原来靖王殿下真的?并?未身亡,他心?思活络,当下便道:“这是自然,不知国公爷何事吩咐?”

  云升道:“倒也不难,只是你家薛三姑娘,屡次坏了我家大人的?好事,大人有些生气,想要叫她?来国公府问话。”

  薛振源面?露难色,道:“她?向来悖逆,不尊孝道,如今又在宫中为妃,我即便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云升冷冷一笑,“大人这是推脱之词吧?倘或硬来不行,迂回之策也并?非不可。除非,大人不想为国公爷效力。”

  薛振源头皮发麻,他不想应下这件事,可如今他在宜锦那里讨不到什么?好处,哪一日新帝清算,宜锦定然也不会替他说情,眼下倒不如像国公爷表个?忠心?,倘或可使,日后成事他也能获益,倘或不成,他也可以说是国公爷强逼,亦有挣脱之词。

  半晌,他道:“我明白了,请管家转告国公爷,请他放心?。”

  话至此时?,外间花窗处却忽然有重物坠落之声,云升锐利的?眼光朝外间一扫,对着薛振源冷笑道:“看来薛大人府中墙上的?耳朵不少,倒是叫老奴心?惊。若连府内都治不好,国公爷如何指望你完成大业?”

  薛振源一惊,忙叫手下小厮去追,那云升亦怕此事泄露,反而打草惊蛇,坏了国公爷的?计划,他脸上一暗,吩咐来跟在他身后的?国公府的?那几个?侍卫道:“立刻去追,无论是谁,查到后格杀勿论。”

  *

  外头的?天?阴沉沉,乌云遮蔽了天?光,狂风大作?,豆子大的?雨点很快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砸在干燥的?泥土地里,激起一股土腥气。

  赶车的?马夫抹了抹额头上的?雨水,透过雨幕向马车内喊道:“两位姑娘压惊,雨下大了,车程要慢些……”

  话刚说到这里,马车却忽然一震,似乎是撞击到了什么?重物,吓得那车夫赶紧喝停,下车查看。

  地上躺着一个?少年,他的?发冠已散,一身玉白的?袍子已经,一支利箭穿透他的?胸膛,浓浓的?血水顺着袍子渗出,又很快被瓢泼大雨冲淡,他的?眉眼清秀而稚嫩,正是最好的?年华。

  那车夫惊慌失措,一时?害怕,也来不及去管那马车,顺着泥道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宜锦唤了一声车夫,却没有得到回应,芰荷先掀了车帘,颤着声音道:“姑娘,那是……”

  宜锦心?中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所充斥,她?迅速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的?模样,她?的?心?跳开始停滞,跌跌撞撞下了马车,直到她?跪在他身侧,触摸着少年冰冷的?面?颊,她?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裙摆沾染泥水的?暗沉,她?轻轻拨正少年凌乱的?头发,声音颤抖,“阿珩……”

  少年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雨下得很大,比他此生见过的?雨都要大。

  他的?眼睛渐渐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阿姐的?模样,他费力地吐字,“阿……姐,快……,快跑。镇国公……追杀。”血水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渐渐从喉头溢出。

  宜锦的?身体?颤抖着,她?挣扎着,想同?芰荷将他挪到马车上,可是两个?弱女子,却这样无助,她?只能不断用哽咽的?声音道:“阿珩……你别说话,阿姐带你看大夫……”

  薛珩却只是努力睁眼看着她?,要她?走,“阿……阿姐,我曾立誓,此生会……会保护阿姐,再不让阿姐受委屈求人。可是阿姐,我食言了……我很……很没用……”

  “可是若有来世,我……还是想做阿姐的?弟弟。那时?……换我保护阿姐,好……不好。”

  从他记事起,除了母亲,只有两个?阿姐最疼他,他天?生愚钝,这世上男子的?路明明有很多,可是他却一条都没有走通,直到眼下这一刻,他仍觉得遗憾。

  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他曾有过许多的?欢乐,也有许多的?痛苦,可是他真的?好舍不得……舍不得……

  他想要同?从前那样,牵着阿姐的?手,走在燕京的?御街之上,可是,恐怕再也不能了……

  宜锦抱着少年逐渐冰冷的?身体?,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感到呼吸困难,胸腔里开始有一种?刺痛,她?紧紧攥着少年的?手,就像是要抓住他的?生命,“薛珩,你听着,我不要什么?来世,我只要你好好的?,你听见了吗?一直以来,你才?是阿姐心?中的?后盾……”

  她?说着,手也在抖,心?也在抖,直到她?发现,这个?清秀的?少年再也没有了反应。

  雨水顺着她?的?衣襟往下流,她?已分不清哪些是眼泪,哪些是雨水,芰荷陪她?跪在一旁,抿唇隐着哭泣声,“姑娘……”

  就在不远处,一人着僧衣,执青伞,默默注视着那个?哭得绝望的?女子,雨水阻隔了两个?世界,一切都在雨幕的?冲刷下愈发模糊。

  他缓缓走近那个?女子,青伞遮住她?的?衣衫,却并?没有遮住她?眼中的?泪,恨意,与绝望。

  宜锦抬首看他,除夕之夜,她?与萧北冥在州桥夜市分别时?,她?在云来观内见到过的?那个?僧人。

  她?不是傻子,阿珩说镇国公追杀,让她?走,眼前这个?僧人偏偏也出现在这里,上次在观中并?未细看,如今仔细看到这张虽然羸弱苍白的?脸,竟也与萧北冥有三份相似,只是气质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