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笕素
邬喜来在一旁,也有几分?讶然,殿下从前还未曾对其他?女子如?此体?贴过,他?神情上有些不赞同,却也没有出声劝阻。
他?想这个姑娘应当会拒绝这个请求。
可是下一刻,那姑娘却认真道:“臣女一点儿都不介意。”
邬喜来:……
宜锦知道,错过这次,以今时她与他?之间身份地位的悬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一面。
她珍惜眼下能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他?不记得她。
倘若这是命中注定,那这一世,便换她一步一步靠近他?。
萧北冥也显得有几分?错愕,眼前这个姑娘,似乎十分?信任他?,这种没来由的信任,让他?心中的感觉更加微妙。
芰荷在一旁,也有些震惊,她意识到?姑娘一路从药铺追到?这处,想见的人恐怕就是燕王殿下。
她扶着宜锦上了脚凳,看?着姑娘入了马车。
马车内灯火幽微,在他?的左手边放了一方梅花小几,连上面放的书都与从前一模一样。
马车颠簸前行,如?豆的灯火闪烁着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在这极致的静默中,他?开口问?道:“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对面那个女子只是微微一笑,她用坚定的声音答道:“臣女知道殿下不是。”
“殿下舍生忘死?,守一方城池,护燕朝百姓,是大燕百姓心中的英雄。如?果殿下这样的人都算不得好人,那什么样的人才算好人呢?”
萧北冥闻言,有些默然。她说?的明明是恭维之词,可他?却听不出一丝虚假,更不觉得反感。
她过分?直白?的夸赞,甚至让他?生出一丝淡淡的羞愧。
他?的额上冒出点点虚汗,胸膛处的伤口因马车颠簸而摩擦,又生出新的淤血,疼痛让他?静静闭上了眼,“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宜锦能够嗅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也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忍痛的声音。即便再不舍,她也知道,他?的伤口一定很?严重?,若是没有医士好好处理,即便好了,也会像前世那样留下病根,每到?阴雨连绵的时节,旧伤便会隐隐作痛。
马车行至中途,透过竹帘,她已隐隐能看?到?拾英巷的影子,“殿下在此处停下便可。”
萧北冥睁眼看?她,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看?向他?时唯余担忧,那种担忧,已超过了界限。
可他?竟生不出丝毫反感。
萧北冥将自己今日的反常归咎于受伤的缘故,一定是他?受了伤,才会这样脆弱。
他?怎么会脆弱到?渴望一个陌生女子的关心?
马车很?快在拾英巷口停下,宜锦注视着他?,随即低头遮掩住眼底的浓厚的不舍,“谢谢殿下送臣女归府,这有一份小小的谢礼,还请殿下收下。”
话罢,她将手中那个小小的纸袋递给他?。
萧北冥不喜欢吃甜食,彭氏糕点家的青梅果脯腌制时并不额外加糖渍,是他?少有的不排斥的甜食。
萧北冥想要回?绝,可是那姑娘却已经掀了车帘,踩着脚缓缓凳下了马车。
隔着一道车帘,她如?同初见时一样,用衣袖遮住飘零的雨丝,与那时不同的是,她此刻眉眼弯弯,眼底再也没有了泪光,向他?摇手作别。
萧北冥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
她那时,在人群中寻找的真的是他?吗?她是……因为见了他?,所以才这么高兴的吗?
萧北冥微微握紧手中那袋梅子,却听见那女子清浅的声音,“胜败乃兵家常事,无?论如?何,还请殿下珍重?自身,殿下在我……我们燕朝百姓心中,永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的声音比满城细密的春雨更要温柔,润物细无?声。
这番话若是旁人来说?,难免有交浅言深的嫌疑,但是从她嘴里?说?出却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在过去的什么时候,她也曾这样说?过。
萧北冥垂下眼帘,目光无?意落在她眼角那颗泪痣上,心中那种熟悉之感更甚。
邬喜来听着那话,心中亦是震动。从北境战场上归来,龙骁军将士的惨死?,战败的消息,都沉沉压在殿下的心里?。
眼前这个女子,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接近殿下,方才那番话,确实如?同一束光,短暂地让人心里?亮堂起来。
马车正要启动,萧北冥看?着那袋青梅,却忽然道:“邬喜来。”
邬喜来愣住,凑近车窗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北冥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雨下得大了,给她送把伞。”
邬喜来应下,旋即明白?了殿下的意思,他?拿了把油纸伞,便朝着方才那姑娘离开的地方去了。
烟雨蒙蒙,宜锦就站在不远处的街角廊檐下,她见那辆马车迟迟未动,心中正疑惑,却忽然瞧见邬喜来的身影。
邬喜来气喘吁吁地将伞递过去,道:“殿下命奴才来给姑娘送伞。方才是奴才思虑不周,让姑娘淋雨了。”
宜锦接过那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不知怎得,眼眶微微有些酸涩,低声道:“谢谢邬公公。”
邬喜来闻言,猛然抬头看?她,他?从未说?过他?姓邬,可这姑娘却脱口而出他?姓氏,就连骆宝,眼前这姑娘也认识,若非他?的确是第一次见这位姑娘,他?都以为这姑娘与他?相识许久。
邬喜来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淡,他?道:“无?论姑娘是怎么得到?殿下的消息,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殿下,都请姑娘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宜锦听着这话,只觉得似曾相识,她看?着邬公公尚显年轻的面容,心底不禁有些忍俊不禁,原来邬公公从在潜邸时便是这样老气横秋,戒心重?重?。
她撑起那把油纸伞,微微一笑,道:“请公公放心,臣女永远不会伤害殿下。另外,还请公公代臣女谢过殿下的伞。”
至于不对萧北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太难了,她做不到?。
邬喜来颔首道:“希望如?此。”
他?说?完这句话,却听身后的女子道:“还有一件事,请公公务必留心。倘若宫中来人替殿下诊治,无?论是谁派来的,都请公公不要相信。”
邬喜来闻言转过身,他?犀利的目光从上到?下扫到?下,“姑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臣女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可是请公公信臣女一次,哪怕只是防患于未然,为了殿下的安危,公公也会放在心上的,不是吗?”
宜锦想起当初她所知晓的残忍的真相,她并不知晓前世具体?在什么时候隆昌皇帝派了那个游医替萧北冥诊治,但早些防备总没有坏处。
倘若不是那个游医,他?就不会像前世那样时时发病,日益虚弱。
她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为他?找到?彻底治疗腿疾的法子。
邬喜来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那玄妙的感觉愈发强烈,他?看?着那女子告辞,看?着她走入长信侯府的宅邸,很?快就打听到?了她的身份。
回?到?马车时,邬喜来心中十分?复杂,他?禀道:“殿下,方才那女子是长信侯府的三姑娘薛宜锦,生母早逝,还有个长姐名叫宜兰,弟弟薛珩。奴才还打听到?,薛姑娘生母在时,曾给她定下一门亲事,许的是清远伯长子谢清则。”
萧北冥捏起那纸袋中的一颗青梅放入口中,略微酸涩的滋味在口腔中四散开来,他?低垂的眼睫微微上扬,低声问?道:“是那个弃文从医的谢家长子?”
邬喜来点了点头,“是。”
萧北冥静静将那袋小小青梅的封口,黑漆漆的眼底没有透出任何情绪。
谢清则那样的玉面公子,当得起她的喜欢。
最起码,比他?这个废人够资格。
她今日来找他?,是想要可怜他?,安慰他?。
可是她不明白?,若是有了家室,便不该随意招惹他?。
良久,马车外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满城青色的杨柳随风飘摇,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角,低声道:“回?府。”
燕王府就在御街尽头,门口两座石狮子威武庄严,宋骁早已带管家和一众家丁在门口候着,见到?马车时,便低头行礼。
萧北冥只透过竹帘看?了一眼,便道:“都下去吧。”
一众人又都稀稀拉拉地散了。偌大的燕王府,又显得空荡起来。
萧北冥早习惯了这种空荡,自他?开府以来,无?论是逢年过节,亦或是千门万户团圆时,他?都是一个人在这府中度过。
日复一日,王府的景色也没什么不同。
宋骁道:“殿下,方才靖王与镇国公家的嫡女章漪前来探望,臣推拒了。”
萧北冥闻言,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嘲意,冷声道:“以后他?二人再来,不必让他?们入府。”
即便是见了,也无?非是惺惺作态的怜悯与藏在骨子里?的瞧不起。
他?曾经真的以为能和萧北捷做兄弟,可是后来才发现,他?生来在他?们眼中便是低贱的。
他?的出身,是所有人的耻辱,连同于他?相关的一切,都是低贱的。从他?在生辰那日赠与萧北捷的剑穗转头被扔掉,他?就知道,这份所谓的兄弟之情,到?底是变质。
两个世界的人,不必强行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宋骁见他?的神情,及时转移了话题,“殿下,邱医士还在前厅候着……”
萧北冥由宋骁扶着下了马车,坐到?一副由工坊打造的轮椅上,他?垂首,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邬喜来三人难免担忧,却毫无?办法。
萧北冥用手操控轮椅渐渐入了燕王府的书房,这间书房极大,几乎珍藏了他?开府以来所有的字画书籍,他?将轮椅滑进那个一旁的多宝阁上,取出一幅珍藏已久的画。
画中那个小姑娘,静静地斜倚在岩壁上,眼尾那颗泪痣无?比生动。
他?的指尖抚过那颗泪痣,忽然想起白?日里?遇见的那个女子,声音近乎呢喃:“会是你吗?”
那个说?会在意他?生死?的人,和今日那个姑娘,会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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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埋藏
已是申时, 宜锦提药回到薛珩住处,鹿顶耳房内一室幽微灯火,宜兰正与徐姆一起照料薛珩。
少年的脸色在灯光掩映下淡如薄纸,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看向宜锦时恢复了些许神采,他轻声?唤道:“阿姐。”
宜锦应了一声?,在榻前的绣凳坐下,她问?道:“今日可好些了?”
说话间, 芰荷从宜锦手中将药接了过去,去后厨熬药。
薛珩见她神情中止不住的担忧, 道:“阿姐,我好多了。”
宜锦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没?有再起热,她放下手,想起药铺里大?夫的提醒,又问?道:“阿姆, 今日阿珩一日三餐都用了些什?么?”
徐姆微微一愣, 回道:“早膳用了水晶糕和绿豆羹, 午膳用了慈姑, 鱼肉……”
这些都是寒性的食物,倘若阿珩仍旧用原来的药方,难免影响药效。
宜锦闻言,抬首与徐姆对视一眼,“如今后厨是谁管着?”
徐姆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还是原先的黄婆子在管, 难不成……”
宜锦肯定了她的想法, 道:“ 日后阿珩的膳食,都交给我们自己?人打理, 黄婆子那送来的东西,我们照收不误,以免打草惊蛇。”
宜兰在一旁看着,心底更加怔然,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是真的长大?了,知知开始能?替她考虑,替阿珩筹划,将事情想得周全,她对徐姆道:“就按照知知说的来。”
她心中自是一番感慨,见宜锦衣衫被雨水打湿,颜色深浅不一,问?道:“我瞧你回来的时候分明撑了伞,怎得还湿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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