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笕素
瑞栀面上带笑,茶也未用,只?客客气气地?说道:“天气热了,皇后娘娘嫌闷,便想着到皇觉寺纳凉祈福,顺路过?王府,特意邀王妃娘娘一同作伴,还请王妃不要推辞。”
宜锦见她言语虽客气,但目光之?中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便知这?趟鸿门宴,她是躲不得?了,当下便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相邀,儿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请姑姑容我更衣赴约。”
瑞栀颔首,“这?是自?然。”
宜锦又命人好好招待,自?己回了荣昆堂,遇见宋骁,便叫他去?报书房。
宋骁见她身边只?带了一个芰荷,到底有些不安心,道:“王妃不必着急,还是等我回了殿下,再去?不迟。”
宜锦冷静道:“皇后此次出宫并未大?张旗鼓,想来是临时起意,不会在宫外久留,她召见我,无?非是想套话,试探王府虚实,并无?性命之?忧,你照常回禀殿下,我带些侍卫同往便是。”
距章皇后上一次召见,也过?去?了小半月,这?半个月里,内宫毫无?动作,这?不合常理。
章皇后既想从她这?里打探消息,那么相应的,她定?也能从章皇后口中打探内宫的消息。
宋骁只?好应下,快速向王爷报信。
宜锦则在芰荷的服侍下不紧不慢地?更衣梳妆,等她再与瑞栀见面时,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从上一世的经验来看,章皇后的手段也算不上光明磊落,宜锦有防备之?心,她没有与瑞栀同乘一辆马车,反而乘了王府的马车,车夫并守卫都是王府之?人,足以信得?过?。
瑞栀脸色不大?好,但却无?从反驳,毕竟皇后娘娘只?说将人接到,却没吩咐一定?要燕王妃坐她们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皇觉寺门下,令人意外的是,章皇后只?作寻常夫人装扮,身后带了几个宫女,于山门前等候。
见宜锦到了,章皇后上下打量一番,轻摇手中香扇,道:“燕王妃瞧着气色不错,并不苦夏,想来是王府的风水好。”
宜锦稍稍落后两步,跟着上了石阶,她品着皇后话中的意思,若是一个答的不好,便容易僭越,若论风水,谁家风水能比得?过?大?内?
宜锦含笑不答,章皇后瞥她一眼,见她不上道,便又道:“前些日子?本宫派了太?医去?府上,为何燕王不肯诊治?”
宜锦愁眉紧锁,叹了口气,“之?前也瞧过?不少医士,都说是治不好,久而久之?,殿下也不愿再费心力,妾身竭力相劝,却也无?可?奈何,正因如此,妾身也抽不出身入宫探望,近日父皇与母后可?还安泰?”
章皇后眼波流转,若有所思,见眼前人愁眉不展,不似作伪,她的疑心稍稍减弱了些,答道:“本宫与陛下都还安泰,你不必操心,好好服侍燕王才?是正事。”
话罢,她指了指身后几个宫娥,道:“如今燕王身边只?你一个,难免伺候不周,本宫挑了几个得?力的,你也可?轻松些。”
那几个宫娥容貌姣好,环肥燕瘦各有风姿,欠身朝着宜锦行礼。
宜锦面不改色,收人谢恩,章皇后见她态度良好,这?些日子?在宫里的郁闷才?疏散了些,也不欲再寒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便早些回府吧。”
宜锦下了山,那几个宫娥跟着,她着实有些头疼,可?若是方才?不收这?些人,皇后也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这?些人尚且是明面上的,若拒了这?桩,暗中皇后也会派些爪牙,反倒不如直接收下。
至于如何安置这?些人,她心里也委实没谱。
萧北冥得?知皇后召见,便命宋骁等人于皇觉寺下接应,约定?若是过?了申时一刻还未见人下山,他便亲自?去?。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只?这?一刻钟,便觉得?十分漫长。
马车行至山脚下,她诧异于他怎么会冒险出府,眼眸里却亮晶晶的,顺势上了他的马车。
萧北冥见她无?事,一颗心总算放下,但余光触及那几个莺莺燕燕,眉头皱得?却能夹起一只?蚊子?,“皇后的人,你收了?”
宜锦到底有些心虚,试图转移话题,“殿下怎么就这?样出府了?段先生他们竟然肯放人?”
说话间,她在角桌上沏了一盏茶,递到他手中,一脸讨好之?色。
萧北冥接过?,一饮而尽,罕见地?沉默着没说话,墨色的眼眸看向染了金辉的窗棂。
半晌,他将茶碗放到案几上,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力道有些紧。
宜锦察觉出他的异常,她安稳地?握在他怀中,没有挣扎,小声问:“怎么了?”
萧北冥垂首看着她耳边微晃的玉坠,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平复了情绪,有些无?奈道:“知知,你就这?样放心我?”
她过?于让人省心了,从没有过?拈酸吃醋。一下收四?个,寻遍燕京恐怕也找不出比她更大?方的。
宜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难道殿下看中了哪个?若殿下相中了,晚上便叫她伺候殿下。”
萧北冥被她这?话气得?不轻,但他情绪并不外露,眸色微深,用行动践行了心中的想法。
宜锦掐了掐他的腰,欲阻之?,以失败告终,一吻终毕,也只?有瞪着圆圆的眼睛,捂着嘴,生怕他再来一次。
她缩在角落里,声音虽弱,气势却足,指着那张俊脸道:“先说好了,倘若你真用这?张嘴亲了旁人,就不许再碰我。”
萧北冥微微抿唇,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将人拉回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从上到下,只?碰过?你一个。”
等宜锦反应过?来“从上到下”这?个词的意思,脸色瞬间爆红。
第65章 别扭
章皇后送来的四个宫娥, 最终被安排管理花木,只?在外围伺候,寻常不得入内室, 芰荷看得严,宫娥们除了从别的女使嘴里?打探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消息,连燕王和燕王妃的面也见不到,旁的也做不了什么。
但宜锦并没有就此放下戒心, 两世的经验告诉她,章皇后?无?利不起早, 那日召见她表面上看时为了安插细作,实际上却是在打探萧北冥的病情。
倘若真如章皇后?所说,圣人龙体安泰,那么她不会突然对燕王府如此上心。
除非是圣上龙体有恙,继位之事?卷土重来,章皇后?心中忐忑, 这?才出宫试探。
正是酷暑, 骄阳灼烧着?地面, 蝉鸣聒噪, 一声?声?令人心烦气躁。
萧北冥与段桢、蒲志林等人书?房议事?,室内虽放了冰盆,却仍有热意。
蒲志林神色凝重,他道:“属下将京中的药铺都跑了一遍,如今即便是最普通的药, 也比寻常贵出三成。”
段桢轻拂羽扇, 面色未变, 他看了眼自己的主上,顿了许久, 才道:“皇后?兄长,镇国?公章琦,昨日才向圣上递了折子,言及北境瘴毒愈盛,将士苦不堪言,请求朝廷支援,圣上已准。”
蒲志林商人起家,待物价比常人要敏感,最擅经营,瞬间便明白了问题所在。
若是朝廷购药,数量必然?不少,要经户部议价,如今世道,商不与官斗,即便是皇商,也不敢在朝廷购药之时哄抬药价,除非这?是朝中默许。
有人借着?边境之困大发国?难财,中饱私囊,这?是不争的事?实。
萧北冥垂眸深思,章琦此人才智平庸,能够坐上户部尚书?一职,全凭逢迎圣意,背靠皇后?,尸位素餐,谋取私利,贪污受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乾马关之战时,朝廷钱粮辎重迟迟不至,固然?有圣上授意,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恐怕是户部亏空,挪不出多余的钱粮。
他想起那日魏燎书?信中形容的场景,心中对章家,对他名义上的父皇,只?剩下极致的厌恶。
这?些?人坐享燕京风物浮华,却不知千里?之外的北境将士,历经天灾,又要抵御忽兰骑兵,却得不到任何援助,是何等的苦楚。
章琦等人,万死?不足惜。
可是眼下,他已不在朝中任职,兵权已上交,更有章皇后?虎视眈眈,但凡稍有动?作,牵连众多。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如今仍跟在他身边为他出力谋划的,曾经在他麾下的将士,却无?法独善其身,不受影响。
萧北冥抬首,目光所至,是他下属们凝重的脸,“章琦势大,要根除章家,非一日之功。可北境瘴毒却不会等人,如今唯有一人可化解此事?。”
他的目光与段桢交接,只?那一瞬,段桢便知道他与主上想的是同一个人。
忠勤伯郭勇。
郭勇乃开国?名将郭纯之后?,到了本?朝,忠勤伯虽不再受重用,但因着?郭勇曾任太子太傅,隆昌皇帝为太子时曾拜郭勇为师,颇有师徒之谊。
且郭勇这?些?年从不结党营私,一身清正,也因此受章琦排挤,郭章两家已多年无?来往。
萧北冥心中已有成算,他墨色的眼眸浮起点滴光华,沉吟道:“不必派人去郭府游说,只?需令忠勤伯碰巧得知此事?就可。”
段桢起身行了一礼,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此事?交给属下来办,殿下静候即可。”
令他开心的不是殿下终于肯插手?朝中之事?,而是如今的殿下,终于又有了人气。
这?变化,兴许要归功于那位新?进?门的王妃。
旁人不知,但段桢却亲眼目睹,昨日殿下听闻章皇后?私自召见王妃时脸色有多阴沉。
原来圣人也会有惧怕的时候。
无?欲无?求虽至坚,却也要忍受漫长的孤独与煎熬,人活着?,有些?欲求,才活得像个人。
等书?房乌泱泱一堆人散去,萧北冥触了触有些?跳动?的太阳穴,他闭目短憩,心思却难以平静。
旧时他不知害怕为何物,哪怕是十三岁那年深陷雪山,面临死?亡,他亦未曾惧怕过,也不知道什么叫遗憾。
但就在昨日知知被章皇后?的人带走时,他才知道,惧怕是什么滋味。
他怕她受伤,更怕她因他无?能而受皇后?胁迫。
历经幼时残酷的一切,他深知,生在皇家,弱者的下场,只?有为人鱼肉。
在知知未曾入府时,他尚且可以颓唐,缩在三分之地,但就在昨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窗外火红的云彩似打翻了的红墨,晕出深浅不一的色团,泛着?傍晚才有的霞光,他凝视着?渐渐暗淡的天色,半晌,终于唤道:“邬喜来,请谢大夫前来。”
邬喜来面露震惊之色,又生怕王爷反悔,忙低下头?称是,转身便要去清平伯府。
背后?之人却又落下沉闷的一语,“不必张扬,莫要让王妃知晓。”
邬喜来神情一僵,道:“奴才明白。”
*
夏日的傍晚无?风,园子里?便多了燥热之气,申时膳房传膳,宜锦特意将用膳地点改在水阁,水波微漾,凉风习□□算疏散了白日的闷热。
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骆宝便来报,说今日王爷不在后?院用膳,请王妃自便。
骆宝说完,生怕王妃追问,也不敢久留,低着?头?就要退下。
芰荷要拦人,宜锦却轻轻摇了摇头?,芰荷只?好退下,等骆宝退下,她才嘟囔道:“姑娘方才怎么不叫奴婢多问一句?往日殿下都是与姑娘一同用膳的。”
宜锦抬首道:“你瞧方才骆宝那样子,必是某人交代了他什么,即便你将人拦下,也问不出什么。”
话罢,她摇了摇头?,发髻上的步摇微微晃动?,“去后?厨,叫厨娘按着?后?院的菜肴给书?房也上一份。其余的,不必多问。”
芰荷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宜锦收了收衣衫的袖子,开始动?筷,夏日人没什么胃口,后?厨都是挑清爽的食材做,她用了半碗饭,又照常散步消食,同芰荷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房梳洗睡下。
临近睡前,芰荷才又蹑手?蹑脚来报:“姑娘,皇后?娘娘塞进?来的几个宫娥果然?不老实,方才孙婆子说瞧着?她们往书?房那边去了。”
宜锦两只?纤细的胳膊从锦被中挪出,微微睁了睁眼睛,只?燃了两支火烛的室内显得有些?昏暗,她嗯了声?,便又翻了个身,将手?放回去,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
芰荷微微一愣,她本?以为姑娘会情绪波动?,但眼下,姑娘似乎并不打算出手?,虽然?心里?郁闷,她还是退下了,顺便贴心地带上了门。
外间嘈杂的蝉鸣和人声?被房门隔绝开来,内室唯余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宜锦才睁开了双眼,蹙了蹙眉,想着?方才芰荷那番话,心中不上不下。
萧阿鲲不是色令智昏之人,若不然?府中上下也不会连女使都没几个。
但她依旧有种没来由的担忧。
正如芰荷所说,自成婚以来,不管萧北冥事?务有多繁忙,一日三餐总会回荣昆堂用,这?是婚后?第一次,他没有同她一起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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