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 第164章

作者:岁既晏兮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女配 穿越重生

  不过他对这个问题也有所准备,当即半垂着眼皮遮住了眼底的冷意,表情看不出半分异样地答,“太子兄长现在被关押在呈规园,此事确实诸多疑点,但是如今父皇的情况不明,实在不好再在这事上做什么调查……”

  卢皎月点点头,对次也非常理解。

  成帝昏迷不醒,一文苑的皇子都虎视眈眈,谁还顾得上一个被关押起来的太子?往不好了说,一旦成帝有了万一,不管这个谋反里面到底有没有猫腻,太子都死定了。

  梁涣又道:“阿姊放心,呈规园那里,我让人照拂着。”

  成帝的情况不明朗,整个文苑的人都彻夜未眠。

  但是在最初的仓皇失措过后,经过了一整夜的冷静,大部分的人都对现在的情况有了认知,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比如说,被天降馅饼砸中的大皇子。

  大皇子这些年其实已经完全被成帝排除在继承人选之外了,但是此次意外一出,太子谋反、成帝情况凶险,作为长子的他,竟是成了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多年的夙愿一朝触手可及,他一时有些忘形起来,在暂时歇脚的院子里,不免在随从亲信面前说起了些大不敬的言辞,无非是等圣驾驭天,他登基之后如何如何的畅想。

  但没几个时辰的光景,就有带刀的侍卫破门而入,不由分说的将他押送到人前,几个时辰之前说的那些话被原封不动地公之于众。

  大皇子听得这些,神色克制不住地僵硬起来。

  他先是脸色骤然苍白,但是片刻之后,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咬着牙齿怒道:“荒谬之极!简直无稽之谈!!本王何时说过这些话了?!全都是栽赃!”

  他这话说出来,一院子的人脸色更加微妙。

  刚才那些人只是重复了一些话中的内容而已,可没说这句话是大皇子说的。如今这情形,哪个皇子心里没点想法?这么上赶着承认的还真就大皇子一个。

  大皇子也从那惊怒之下理智短路的境地中冷静了下来,顿觉自己刚才失言。

  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也没法收回去,他佯装镇定地想要起身,但是双臂被缚于背后,终究没能起得来,他顿时怒道:“放肆!本王可是皇长子,你们敢动我?谁给你的胆子?!”

  他这么一说,原本压着他的卫兵也目露迟疑之色。

  那点迟疑的间隙正被大皇子挣脱了开来。后者昂首阔步,正待发一番激昂慷慨之言,却觉胸口一凉。

  大皇子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木愣愣地低头往下看,正看见心口上一截显露在外的剑尖。他人还在惯性往前,于是那剑尖从贯穿的伤口处脱出,没了堵塞、鲜血当即飞溅着奔涌而出,离这近的几个人猝不及防地溅了一头一脸。

  整个院子都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或迅或迟地落在动手的那个人身上。

  动手的是梁涣。

  大皇子更是死死地盯过去了,血溅了满身,他双眸几乎迸血,从喉咙间发出些宛若恶鬼的低声嘶喊,“你、敢!”

  梁涣没什么不敢的。

  他平静地甩了甩剑尖的血,却没有收剑回鞘,而是就提着这染血的剑环视了一圈院中的人,寒着声:“如今陛下形势未明,大皇子却出如此荒悖之言,实是忤逆犯上、不忠不孝,其罪当诛,我只是代陛下行事罢了。如再有妄言者,形同此例。”

  随着那一声重重的躯体倒在地上的声音,整个院子里都陷入了一片只有急促呼吸声的安静。

第151章 错认35

  在成帝昏迷、文苑中又有复数皇子的现在, 梁涣既不是加封最厚、也不是排行最长,按理说没有任何代皇帝行事的权力。

  但是看看他手中的剑,看看他身后的侍卫, 没人敢说一句话。

  ——最有资格说话的那个人, 现在在地上躺着呢。

  于是这场匆匆召集的集会,又在一片仓皇的情绪中沉默地散了。

  但暗地激起的波澜却在水面下层层扩散。

  四皇子几乎一回落脚处, 就忍不住压着嗓子对身边的人惊怒道:“他怎么敢的?!”

  梁涣现在做的事,他当然也想过,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成帝情况未明,现在动了手,万一成帝醒了,就真的没再有回头路了。

  四皇子这么说着,旁边的人却没法给他答话。

  这也正常, 毕竟是来赴宴, 身边跟的都是随从小厮, 没有哪个会把府上的门客僚属带过来。

  这会儿四皇子看着旁边的人,忍不住一阵气郁。

  事发突然,他身边连个商议的人也没有, 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思及此处,他越发气闷地打发人, “去打听打听, 父皇的情形如何?”

  他现在只寄希望于成帝能伤情好转、安稳无恙,这么一来,老五今日的所作所为,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小厮领命去了, 但是四皇子脸上的神情却不见放松。

  他禁不住回忆着方才的情形,押送大皇子的侍卫分明是成帝身边的亲卫。

  什么情况下, 会让一个皇帝的最贴身的亲卫领他人之命、向他人效忠?恐怕成帝的情况真的很不好了,不好到连亲卫都得另行择主了。

  他想着那会儿老五雷厉风行地控制文苑,脸上扼腕之色更甚。

  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四皇子找不到人商议,梁涣这边倒还有一个议事之人。

  那实在是个毫不起眼、相貌平常得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人,穿着打扮也像个随从,正是先前在韦奉面前建言的门客。

  何纵对梁涣先前的作为显然并不赞同,这会儿不自觉地拧着眉、忧心忡忡道:“殿下如此做为,未来恐怕有碍声名。”

  如今整个文苑尽在控制之下,暗地里死一两个皇子再容易不过,何必这么众目睽睽的,留下将来被指摘的把柄?

  何纵的忧虑确有道理,但梁涣却并不在意。

  文苑之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得位不正”这顶帽子已经死死扣在他头上。既是如此,又何必做些虚伪的矫饰?还不如干脆些,杀人立威。

  故而他这会儿只是淡淡地瞥了何纵一眼,就兀自掠过这个话题,问道:“西边那几个院子如何了?”

  文苑的院落有限,不可能人人独占一院。

  除了几位身份特别的皇子,其余人等都只是勉强挤一挤,苑中偏西方位的那几个院落便是此次赴宴中的大臣所在。

  何纵见梁涣这个态度,就知他无意再做点什么缓转一下自己的名声了。

  虽是无奈,也只能顺着转开话题,答道:“没什么异动。有几位递了帖子求见,其余的便是没什么示好的举动、也多是闭门不出。”

  梁涣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成帝办的这场宴会实在特别,赴宴臣子多数都和太子关系非同一般,但如今却出了这种事。都是老狐狸,恐怕如今也回过味儿来,这场宴会本身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鸿门宴,他们现在该担心,成帝醒后、自己会不会和太子一同被清算。

  太子谋反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谁也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

  在这种情形下,一个本身亲近太子的新任继承人就变得尤为重要,梁涣这本该受牵连的太子嫡系身份,在这时候反而成了优势。

  成帝身边的亲卫却是另一层原因。

  作为帝王的亲信,他们本来可以完全不参与这场继承人之争,但是成帝这场意外打乱了一切。如今这个情形,如果他们再毫无动作,那么等新帝登基后,他们极有可能被以“护卫不力”的罪名全部处死。

  稍微脑子清醒一点,就该明白,他们必须找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在这关键时刻适度示好。

  恰巧,成帝身边的多半都是明白人。

  梁涣又问了几句,确认了情况,冷凝的神情总算稍有缓和。

  见这位主子一直没有提另一茬的意思,何纵不得不主动开口,“殿下,如今诸事虽稳,但尚缺一个‘师出有名’。”

  梁涣不是嫡子,也并不占长序,更不是成帝指定的继承人。

  虽然现在文苑里的人都默认了他控制局面,但是终究有一个名正言顺、让大家有台阶下的理由。

  梁涣当然可以杀了四皇子,成为事实意义上的长子。

  可若说杀了大皇子可以说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再杀一个兄长,那就真的是身负暴虐之名,洗都洗不掉了。到时内外人心惶惶,就不是杀一个人就能安稳下来的局势了。

  瞧着梁涣还是沉默,何纵只能硬着头皮接上:“殿下和高平郡主一向交好,郡主也并非不知局势的人。”

  成帝没指定继承人,但是他指了未来的皇后啊!

  还是众目睽睽,当着桓羯来使的面。

  何纵知道梁涣一向称呼这郡主为“阿姊”,他先前为东宫效力,也多少知道连太子的心结,真怕这会儿这位也有同样的顾忌。

  可别说一声“阿姊”了,这局面,就算高平郡主真是这位的亲姐姐,他也非娶不可!

  梁涣半天没有回应。

  何纵还再说,却见上首的人已经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何纵是真的急了:“殿下!”

  梁涣:“……我知道。”

  他并非不愿,只是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东西,突然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够到,他突然生出一些畏怯的情绪。

  得知成帝的意外时,他尚可以冷静地做出部署;亲手弑杀血亲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动容;算计着众人的反应时,他亦胜券在握……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些不确定的情绪。

  他真的可以吗?

  欺骗的,算计的,步步为营、不择手段地将那从头到尾都不属于他的人据为己有。

  梁涣最终还是去找了卢皎月。

  他并没有掩饰,不管是调动成帝的亲卫也好、当众弑兄也好,还是算计着那些大臣也好,全都一五一十地同卢皎月交代了清楚。

  他甚至有些刻意地坦露着自己这与太子截然不同的冰凉一面。

  在那自始至终都温和包容的眼神下,梁涣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轻轻舒了口气,但是那点细微流淌的暖意只蔓延了一瞬,就被更深的冰冷压了下去。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口。

  有些东西,也绝对不能被对方得知。

  冰冷的波澜很快就被主人平复下去。

  梁涣默默地想,没关系,只要瞒住了阿姊,他仍旧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将这点思绪压下,他终于低哑着声说出了那句请求,“阿姊,嫁给我。”

  梁涣知道对方会答应的。就像阿姊对太子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但是对嫁入东宫这件事却并没有那般抗拒,如今这样的局势,她只会更轻易地答应下来。就算以和太子的交情论,阿姊也只有选了他,才更可能让太子活下来……

  梁涣想了很多,找了许多说服自己的理由,但是当真的看见对方轻轻颔首的那一瞬间,他的思绪短暂地中断了片刻,仿佛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置身于柔软的绒絮之中。

  他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反到是对面的人像是因这神情生出了什么误会,温声开解道:“无妨的,只是权宜之计,日后总有别的法子。”

  这话总算将梁涣从漂浮的云端拽回了现实,他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句,半垂了眼睫遮住了眸底的执拗——

  不会有什么“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