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三春
只有敌军的将领们,各个五大三粗,如今全站起来,弯着腰再三道谢,复端起汤碗,喝得珍惜且满足。
吃喝间,众人少不得聊几句旁的。
四五万叛军,到最后逃出来的,却仅剩不到一万,而这一万人中,负伤者占了大半,只有那些被护了一路的妇孺损伤小些,但奔波了数日,没有食物没有水,也快到了极限。
狄霄不明白:“为何损伤会如此惨重?”
苏格勒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多罗彻底疯了。”
叛军再是乌合之众,在人数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怎么也能和可汗亲卫军僵持上一段时日。JS?
谁知多罗醒后,不顾族中无数族人,连为他征战的勇士都放弃了,叫人准备了扎满稻草的箭矢,待稻草点燃,漫天箭矢冲向族内。
人们在火箭雨中彻底失了控。
无论叛军还是亲卫兵,又或者是那些被留下的贫民,疯了一般往外跑,然人们到了围墙口才发现,城门外堆满了巨石,堵死生路。
最后,围墙被蛮力破开,幸存的人们仓皇逃出。
万万没想到,多罗在族外还安排了人手,持弓箭对逃出的人进行射杀,无论敌友,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逃出后,太多人受了重伤,我们无力与其厮杀,只得以逃生为先,以命换命,生生杀出一条生路。”
“我们的人大多折在漫天火光中,出逃之际,救下的妇孺也不多,总之将军所见到的,就是所有人了。”
狄霄先前就有注意到,队伍中的人特点很明显。
那些能有一战之力的男人们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而妇孺之辈,脚手上则缚有锁链,想来是逃亡匆忙,还没来得及拆卸。
逃离齐齐比齐后,苏格勒粗略统计了一番——
随他逃出的仅九千三百多人,其中五千多人是受了不同程度伤的,还有三千多的妇孺和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也有被火舌燎到的,而那些未成年的孩子,只有不到一千。
这些人若是放到哪个部族里,已经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了。
但对比死去的人们,生还者不足两成。
听他说完,狄霄等人一时缄默,明窈抿了抿唇,望向大片新族人时,眼中全是沉痛。
囫囵吞了一碗羊肉汤后,苏格勒一抹嘴:“将军怎不问问,多罗对拔都儿部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无非是派兵绞杀罢了,但齐齐比齐族中内乱未定,他还能腾出手管外敌吗?”狄霄并未放在心上。
苏格勒忍不住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动作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嘴,这才收敛了两分。
狄霄被他的反应弄得很奇怪,不觉盯住他。
苏格勒说:“我们出逃时,正好碰见了多罗的亲卫,远远看着有三四千人,我们截下两人,才知他们就是奔着拔都儿部去的,多罗没死,清醒后连叛军都来不及处置,先遣兵去讨伐你们了。”
“三四千人啊,那大概是多罗手下仅存的亲卫了吧,如今全派去讨伐拔都儿部,将军,多罗对你恨得可是真情实感。”
话落,周围瞬间出现一片死寂。
——还好跑得快。
一时间,周围人满心只剩这一个念头。
狄霄没有理会他的挪逾,将新的来的消息在嘴里含了许久,半晌才嗤笑一声:“他对我倒是看得起。”
三四千亲卫来对付一个仅二百多人的小部族,便是一人踩上一脚,恐拔都儿部都会被踩的稀巴烂。
狄霄没办法理解多罗的想法。
而正常人和疯子的思想,永远都无法保持在一个层次上。
片刻沉默后,狄霄问:“你可注意到亲卫军的方向,是否会和我们撞上?”
苏格勒说:“撞上倒不会,他们是沿着东边走的,就算发现拔都儿部没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寻。”
“再说了,来便来了,三四千人……”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看了看被他带来的叛军。
三四千与万人对上,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那也要避着。”狄霄不赞同,坚决道,“没有必要为了他们,反损伤自己人。”
“嗯,我明白。”苏格勒也只是说说,能不起战戈,自然是最好。
关于多罗,不管对谁都觉得晦气,提一嘴也就算了。
苏格勒说:“我还没问,将军这是要带族人们去哪儿?”
“去大瑜关外。”
“哪儿?”苏格勒愣了。
“去大瑜。”狄霄这些天解释了太多次,早就不耐烦了,提出个引子,就将解释的工作交给旁人。
阿玛尔说两句,再有人说两句,明窈最后补充两句。
说到最后,叛军的这些人几乎都傻了。
过了许久,才见苏格勒竖起大拇指:“将军高见,果然非我等俗人可比拟。”
狄霄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的恭维。
等将那近万人的吃食解决完,这一天也差不多过完了。
做饭的人们累了整日,可算能彻底坐下,他们也没另外做吃的,看看锅里剩余的汤底,洒了一把面粉进去,做两锅面糊就算裹腹了。
是夜,火堆圈起的范围扩大了数倍,巡逻的人手也添了无数,其中多半都是苏格勒找的人。
他习惯唤狄霄将军,旁人听了总是侧目,他只好问问其余人怎么喊的,跟着改口唤首领。
“首领若是信得过我,往后的巡逻就交给我吧。”
听他这话,狄霄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都叫你们来了,你还揪着信不信得过?”
“哈哈!”苏格勒大笑。
这一日的变化实在太大,到了睡觉的时候,便是劳累一日,还是因为这些变化扰得睡不着。
不仅是族人们,连明窈都是。
明窈时不时碰碰狄霄,偏她又说不出什么,仿佛只是因为她自己睡不下,也不许狄霄睡。
狄霄忍了她三四回,终于在她又一次伸手时,将她两只手都按在胳膊下,轻呵一声:“睡觉!”
“我睡不……”明窈唇角忽然一热,惊得地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干甚——”唇角又是一热。
只要明窈开口,狄霄就凑过去亲亲她,一来一回,终于叫明窈紧紧闭上嘴,连眼睛都羞得睁不开了。
更是再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迷迷糊糊间,意识陷入混沌。
……
原本只有二百来人的队伍,一下子扩大了五十倍。
族人们先前准备的食物完全不够看了,便是把剩余的银两都换成面粮,恐也不足供给所有人两天。
此等难题自然是交给狄霄等人去解决,其余人只需要考虑如何在最短时间适应对方,并融合在一起。
贸然并入其他部族,这叫做惯了奴隶的人们百般不适,他们对拔都儿部的人带着天然的戒备,却耐不住对方无处不在的关心。
“娃娃你过来,我这里还有半个羊肉包,你先吃些垫垫肚子。”
“姑娘我看看你腿上的伤?阿嬷这有巫医给的药,能止疼的,剩的不多了,你先将就着用……”
“妹子你多大了?我瞧着我俩年纪差不多,我跟你讲噢,咱们拔都儿部可好了,你别看有点穷,但其实也不差……”
他们最怕被人看轻,又或者被人以异样的目光对待,然而几天过去,那些穿着整齐的人待他们就像熟识的老友似的。
不仅吃食上与他们一样,就连自己的衣服也愿意分给他们。
他们这才真切感知到——
他们已不再被当做奴隶了。
认知一旦清晰,他们心底的壁垒也很快被瓦解,渐渐的,他们不再被动享受族人的亲近,也开始给了回应。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率先伸出试探的触角:“我能帮忙做些什么吗?我之前是给可汗帐里做饭的。”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妹子你来教教我,怎么才能把羊肉炖的又软又烂啊?”
热情的回应叫她再无担忧,虽声音含怯,举止上却寻回了自我。
新来的族人们以为这是大家天生善良,殊不知,拔都儿部原本的族人自然也不是莫名与人亲近的。
无非是被明窈挨个提点过,明窈的理由倒也简单——
“大家以后是要一直生活在一起的,阿姑阿嬷们瞧,他们被人奴役了这么久,都不会与人相处了,好阿姑好阿嬷,你们帮帮他们。”
“阿姑你看那些孩子,瘦巴巴的全是骨头,我看着都心疼。”
人们实在抵不住明窈持之以恒的洗脑,看见那些受苦的人,忍不住心生怜悯,也就愿意多几分照顾。
族人们缓慢地熟悉起来,剩下的,便是长久的生存难题了。
衣食住行,除了住不用担忧,其余都很艰难。
眼下天气渐冷,人们靠抱团取暖尚能坚持着,但等天再冷些,恐就不是单纯人能抵抗的了。
还有吃食上,正如狄霄所料,他们准备的那些面粮坚持了不过三四天,就全部被消耗殆尽。
牛羊并非一次性消耗品,偶尔救急还行,要是全宰杀了,别说族人们不同意,就是狄霄也是不允的。
实在无法,他们只能派出四五十人,带着族里所有银两,专程又去大越边城走了一趟。
这一趟只买了粗面,上百辆车的面粉,便是万人吃,也能撑上一些时日。
有了粗面做保障,再添上路上遇到的猎物,人们的吃食勉强能维持日常,只没有之前那样滋润了。
偶有人有怨言,却不等抱怨,先受了新来族人恩惠。
这还是因为板车不够用,除了实在走不动的老人,妇孺和孩子们只能轮着搭车,有那没轮上的孩子哭闹着不肯往前,阿爹正要生气,侧面却冲来了人。
“我帮忙背着。”来的是个肩膀受了点伤的新族人,他直接把孩子背到背上,颠了颠,“小勇士快别闹了,我背你可好?”
“哎呦可真是!”阿爹忍不住骂孩子混账,然后就是止不住的感谢。
一万人宛若蝗虫过境,所过之处,所有凑上来的兽类无一幸免。
两人高的野猪进了人们的肚子,獠牙被收到板车上;硕大的棕熊成了砧板上的肉,从熊掌到皮毛,全是能叫得上价的珍品;由十几只马鹿组成的鹿群,被人团团围住,全卸了鹿角才被放生。
至于那些野兔野鸭野狼,能吃则吃,能用则用,绝不浪费一点。
到后来,人们尝到了甜头,甚至想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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