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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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毅侯府。
毛韵娘连日劳心费力,累得病倒了,正戴着抹额斜躺在?榻上,在?刘妈的服侍下?将将喝过一次药,才觉得精神略略好些,胃口也开了,正准备让小厨房端些合口味的糕点来?……
此?时婢女来?报,道表姑娘来?探病了。
自从外?甥女搬离忠毅侯府,安置在?小花枝巷的那处宅子之后,毛韵娘因着刚入京城,庶务繁杂,就再没去看过她,只是这孩子心孝,总是三天两头过来?请安,有时候若见?她在?忙不好叨扰,便又?径直回去了。
很多?若非婢女提起,毛韵娘压根都不曾知?道她来?过。
毛韵娘笑笑,支起身子靠在?雕花架子床背上,往腰后垫了个软枕,立马招手让人进来?。
“吱呀”一声响,尤妲窈轻身软步踏入屋内,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她今日穿了身明亮的浅碧色衣裙,衣领处盘用掺着金线绣着白色的缠枝花,让她艳丽的面庞多?了许多?娴静,流光溢彩的衣料,严丝合缝勾勒出身形曲线,婀娜多?姿,步步生莲。
难得的是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风范十足。
丝毫看不出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反而像个世?家?大?族,受书香气?浸染的大?家?闺秀。
人还是那个人。
相貌还是那个相貌。
气?质却完全变了。
若非毛韵娘晓得她现在?的处境,只怕是觉得她这些时日,必是受哪个礼仪嬷嬷专门调教过。
“月余不见?,窈儿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尤妲窈先是含羞低头,依着规矩行了个问安礼,然后坐在?榻前?的绣凳上,温声关切问道,
“舅母精神可好些了?
我听大?夫说,病中之人需多?吃些温补益气?之物,所以?特做了些红枣山药糕来?。”
“并无大?碍,至多?再躺上个一两日,也就都好了。”
真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毛韵娘伸出指尖捻起块红豆山药糕送入嘴中,只觉软糯可口,唇齿留香,止不住地夸赞,二人先是道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紧而毛韵娘牵起话头来?。
“冯德才上尤家?提亲的事儿,想必你已听说了吧?
好在?文昌这孩子心思细腻,得知?冯家?要上门提亲的瞬间,便立马写了封书信过去,道清楚了事情原委,且幸在?你父亲也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所以?才未能让冯德才的奸计得逞,否则你哪里?还能在?此?处陪我?只怕要被钱氏那个虔婆捆回弯柳巷备嫁,不日就要塞进冯家?的大?红花轿中……同我们至此?骨肉分离了。”
可不是。
这几日表哥出府养生去了,尤妲窈没个人商量,在?家?中日日如惊弓之鸟般。
她生怕冯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冲入门来?抢人,如在?斜香巷般欲将生米煮成熟饭……幸哉,幸哉,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
“父亲到底还是顾念着我的。”
外?甥女垂下?颀长白润的脖颈,薄唇微抿,一丝委屈在?脸上划过,又?瞬间消弭……
毛韵年?这个做长辈的看在?眼中,心里?很是怜惜,轻拍了拍她落在?榻边的手背,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你父亲确是顾念着你,不仅拒了冯家?的婚事,这几日还四处活动,似在?为你相看未来?郎君……只是他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处理起内宅中事,走动起来?哪里?有妇人方便?估计也不如我们女子般想得周全,那些郎君一个个瞧着玉树临风,若不细细打听,谁有又?知?道里?头是个什么芯子?你现在?情况特殊,更加要瞪大?了眼睛,绝不能再嫁个金玉其外?败于其中的。”
“且我想着,哪怕境况再差,也该将你的婚事早早提上日程,否则就这么熬着,熬到真相大?白那日又?有何用?女子一旦过了双十年?华,若再想议亲便是难上加难。我眼瞧着,那钱氏不将你发卖了便是好的,断乎不可能为你的婚事奔波,而你庶母因着妾室身份,又?不好出门走动……
窈儿,你若放心得过舅母,便由我为你做主,如何?”
尤妲窈闻言,几乎就要感动得落下?泪来?,她轻点点头,
“舅母疼我我怎会不知?,一切但凭舅母做主便是。”
毛韵娘见?她如此?信任,心中也是一暖,干脆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先温声问了一句,
“那你先告诉舅母,你现在?可有中意之人?
若是有了,倒也不必费事了,我先去打探打探郎子的人品,再去帮你探探口风?”
若说中意之人……倒是确有两个。
她脑中立马浮现出了萧勐与赵琅的面孔。
只是萧勐那头……三日之期已过,却仍不见?他传来?好消息,想必是他终究未能说服双亲,同意这门婚事。
至于赵琅这边……或是因着那日没有赶去书斋赴约,让赵琅彻底淡了心思,反正自那次后,他便再未相邀过。
所以?尤妲窈摇摇头,
“没有。”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毛韵娘接过话头来?,“没有也不要紧,如此?正好,舅母另好好给你相看一个。”
“五日后是你舅父四十寿辰,他初得圣恩,又?是才升调回京,接待同僚也好,亲近贵胄也罢,饶是念着这是他从军后在?家?中过的第?一个寿辰,也是要广发拜帖好好操办一场,那日必定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其中不乏有些还未成亲的青年?才俊……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那日务必要盛装打扮前?来?,给众人留个好印象。”
尤妲窈神情一滞,眼底都是忧心忡忡,嘴中嗫嚅迟疑着,
“这样隆重的日子……我出席会不会不太好?
舅母…我委实怕……”
可过了几息之后,她的眸光又?逐渐恢复稳态,最后轻声应承了下?来?,
“只是舅母既放心得过,我便不能推迟。”
毛韵娘将她细微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眸光暖亮,轻扬了扬眉,
“哦?
怎得?
又?不怕了?”
“外?头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可我只要不出门,不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就行……可若是参加舅父寿辰,我便担心在?此?等吉日,因己之身拖累整个忠毅侯府受人非议。
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尤妲窈咬了咬唇。
“莫非我日日龟缩在?家?中不出门,外?头那些人就不嚼舌根了么?我若是当真这辈子都不见?人,反而才是如了那些人的愿。
且我行得正坐得端,该心虚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冤污我的王顺良。他都有脸在?京城中长袖歌舞,我凭何要躲?我偏要光明正大?出来?交际!
再者,那样好的日子里?,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心中再看我不爽,理应也不会对我这个忠毅侯府的外?甥女太过造次。”
眼见?她想得明白,毛韵娘眼底也尽是欣慰,抬手轻抚着她的头顶,
“我的儿,只要有这样的心气?,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做不成之事?
若潇潇能学了你半分去,我这做母亲的便也可以?彻底撂开手,从此?不必操心了。”
尤妲窈被夸得面庞微红,直弯她的怀中钻,
“……舅母先莫夸我,以?往我可从未参加过此?等酒宴雅集,论起来?这还是头一遭。
那么大?的场面…若是窈儿不慎出了什么岔子,舅母可不准怪我。”
这难得的女儿家?娇俏模样,引得毛韵娘窝心发笑,
“莫怕!
饶是捅出天大?的篓子,自有舅父舅母替你兜着!”
第六十章
赴宴之事,就这么敲定好了。
念及舅母病情还未痊愈,说话又太费气力,所以尤妲窈只略呆了呆,便退了出来,她沿着雕花彩绘的长廊缓缓而行,正要走出内院的垂花门,迎面就望见表姐在仆妇们的簇拥下踏入园中,潇潇表姐以往是个极其明媚开朗的性子,饶是见了生人也自带几分自来熟的属性,也惯常爱穿些明媚颜色的衣装。
可自从经历退婚之事后?,肉眼可见整个人消沉了些。
脸上?的笑容浅浅的,虽不?如初入京时那般无邪,可却添了几分矜静,再加上着了身浅湖蓝绿色的衣裙,显得整个人愈发沉稳。
自从那日斜香巷后?,当家主母又乍然病倒,整个忠毅侯府俨然乱成了一锅粥。
外头的风雨自有楚文昌顶着,而楚潇潇作为家中退婚的当事人,且又是家中嫡女,便在内宅中顶起了片天?。她首先?应对?的,便是在冯得才被?革职后?,冯家那群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亲戚,其次又要理清退婚前二人绑定?的各种人际利益关系,再者还要在母亲榻前伺疾……实在是忙得分身?法术,姐妹二人便没有打过照面。
可尤妲窈虽人在家中,却也听说了冯母使出的那些烦扰放赖的手?段,内宅妇人耍起狠来,都是直戳要害的暗伤,幸则从这段关系中解脱出来之后?,表姐浑然变得有决断了许多,处理起事情来干净利落,连方才毛韵娘提起来,都说女儿?已很?有些将门虎女的风范。
现下好不?容易碰上?了,尤妲窈立即饮上?前去,温声抚慰道,
“……表姐,这两日你委实受累了。”
其实何止是累。
是心乏,是通身?的精气神都几近熬干。
短短两日经历了怎样的兵荒马乱,楚潇潇甚至都提不?起劲儿?去想,都是以往识人不?清合该受的,吃一堑长一智便是了,可只觉得真真对?不?起表妹,她也是事后?才听阿红提起,那日在斜香巷,冯得才趁着表妹无人护卫,竟丧心病狂到想要将表妹掳入院内,欲将生米煮成熟饭?幸而他没有得逞,否则表妹岂不?是受她拖累,毁了终身??
一想到表妹曾为了护她,而遭受过那样的冒犯,楚潇潇便觉得愈发惭愧,
“我不?碍的,冯家再如何胡搅蛮缠,也不?过就是螳臂挡车。
我只后?怕一桩事,便是那日不?该负气出走,独留你一人应对?那豺狼,累得你……”
尤妲窈显然知道表姐想说什么,只风轻云淡笑笑,
“我亦无碍,那豺狼连片衣角都未曾触到,油皮都没有擦破分厘……左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表姐切莫再放在心上?,更无必要再让舅父舅母知晓,免得他们为我操心。”
说到底,为了摆脱掉这门婚事,姐妹二人的生活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荡,可只要最后?的结局是好的,那便不?算亏。
分明相识时间不?长,可在屡遭劫难中,彼此都见到了对?方身?上?烁烁的品性德行,真真算得上?是同生死共患难,虽是表亲,情谊却更甚亲姐妹了。
不?再回首过去的磨难,开始展望起美好的未来。
楚潇潇摆了摆手?,道了句“不?提那些糟心事”,然后?将话头落在了五日后?的寿宴上?。
“得知父亲此次是整寿,皇上?特意下了恩旨允他休假回京,三日后?就能回来了,他老人家以往常年呆在军中苦寂一人,最是喜欢热闹,所以窈儿?你那日务必要到场。
对?了,小花枝巷那个养病的表哥呢?他来不?来?”
虽说起初楚潇潇对?那位表哥的身?份,确起过些许疑心,可若他当真有鬼,那日趁她迷失林中,他那个黑面的贴身?侍卫,就该趁着四下无人将她杀了,断不?会带路引她回京,且眼见表妹在那宅子住了那么久,到底也从未出过任何岔子,所以楚潇潇也彻底压下了满腹腔的疑窦。
说到这个,尤妲窈面上?露出些迷茫。
“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不?会来吧……
子润哥哥这几日又入谷养生去了,什么时候回来都是随他心意的,未必就会在五日后?赶回来,且他这人性格孤僻,脾气古怪,说不?了几句话就要怼人,也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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