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打扰贵驾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车夫见状脸上显露出些异样,不过依旧不为所动,只将头些微偏了偏,好似是做不了此事的主,正等待车内主人的指令。
等了几息,厚重的车帷后并未传来任何动静,车夫便又恢复了张铁面冷脸,扬鞭抽在马臀上驾车而去。
眼睁睁望着车架越行越远,犹如黑暗吞噬了最后一抹光亮……尤妲窈乌羽般纤长的睫毛微颤,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如玉的面庞滑下,低落在尘埃当中。
饶是此时此刻,尤妲窈也并未彻底束手就擒,感受到王顺良将她往林中深处拖拽,她浑身都扭动起来,求生的爆发力惊人,使得王顺良不得不暂且松开了她的嘴,双手并用来控制她。
她此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吁吁弱声道,
“我与你退婚,我在切结书上签字,我不要银钱了……只要你能放我走,我绝不将今日之事吐露半句。”
“现在才讨饶,不觉得太晚了些么?”
此时正到了处空旷之处,王顺良估摸着她已完全力竭,干脆将她狠狠摔在了地上,猛力扯脱了她盖在身上的薄氅。
“外头都说你搔首弄姿,是个残花败柳,可恰恰相反,订婚这三年间,你其实连手指头都未曾让我碰过,你可知我有多馋?憋得有多辛苦?以往我身低位卑总顾忌着尤家……
可今日,你愿也得愿,不愿也得愿!”
尤妲窈浑身颤栗不止,她挣扎着又咬又踢也无济于事,因为根本连一丝力气也无了,哪怕摸到石块想要朝这豺狼狠狠砸去,却也只如挠痒般,反而让其更加兴奋猖狂。
氅衣被扒下,外衫剥落,撕得一声贴身里衣也扯裂开来,一大片光洁如雪的肌肤曝在空气中,露*出红艳的肚兜,她羞愤难当,终于,彻底绝望。
就在那只脏手伸过来,她即将咬舌自尽的刹那……
由远及近传来声暗响,随着块石子暗器落地,王顺良的动作骤然停滞,双眼一闭,朝旁斜斜歪倒着晕了过去,尤妲窈循声相望…
此时正是日出晨曦,生机勃勃的林海中枝叶繁茂,绿意葱茏,地上的树影随着春风微微荡漾,林中一片静谧,只有几声鸟雀轻叫与枝叶的簌簌声。
东南处的巨岩之上,负手站了个罩着玉蓝狐毛氅衣的陌生男子。
万道霞光透过树叶林翳的罅隙洒落,他正巧站在逆光之下,氅衣上的狐毛随风微微摆动,身周被晨光照得泛了层浅浅的金边,高阔的身型被衬得愈发挺拔,威势昂然,清贵无双,宛若天神。
时间好像瞬间定格。
鸟雀不再脆响,枝叶不再摇摆,树影不再飘曳,就连风儿也停止了向前。
向死转生的尤妲窈,心脏好似在望见他的刹那才重新恢复跳动。
扑通扑通,喧嚣鼓噪,震耳欲聋。
是眼前这个陌生男人救了她。
否则她必然无法逃脱魔掌,必会香消玉殒在这片山林,尸体被饿兽啃成副镂空骨架。
劫后余生的短暂庆幸后,在外男面前,女儿家的警惕与防备才慢慢溢了上来。
茂密绒绒的绿色草甸上,妙龄少女斜躺在地,上身几乎完全赤*裸,仅有半面胭红色肚兜用以遮身,透白塞雪的后背与肩膀,甚至是胸前的半个浑圆都曝于人前……
绿,红,白三色同时出现,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她泫然欲泣的眸中尽是惶恐不安,格外狼狈地抱臂遮挡身子,浑然不知遮了这头却又露了那头,或因觉得过于羞耻,浑身上下的肌肤甚至都沁出些粉红来,透着满满的脆弱易碎感。
正在她慌乱不堪之际,半空中传来猎猎响动声,只见那件原本已被剥落的淡青薄氅,由高至低轻柔抛落,稳稳盖在了她趋近于寸丝不挂的躯体上。
这一刻,尤妲窈只觉她的尊严,也被重新裹了回来。
第五章
眼前的男子身形高长挺阔,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轮廓完美到无可挑剔,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在晨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加上自带着上位者的矜贵与威势,彷若天生就应该被顶礼膜拜的气场,一看就知非富即贵。
眼看方才路过的车夫垂首揣手恭敬立在那人身后,想必他就是那车架的主人。
可他刚刚冷眼旁观,却为何又忽然在此紧要关头复又冒出头来…
尤妲窈细想想也理解了,毕竟这荒山野岭的,忽跑出个年轻生嫩的少女拦车求救,是个人都会心生忌惮,再加上方才王顺良巧舌如簧一通搅和,心生迟疑也是有的,他能折返回来襄救,于她来说便已是再造之恩了。
尤妲窈先是以极快的速度将氅衣系上,将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支起身子,双膝跪地,弯下瘦削挺直的脊背,额间触地,对男人充满感激,虚而无力道了句,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小女归家后,改日必与家父奉上厚礼,上门酬谢。”
此情此景之下,常人见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动容,指不定还有那忙不迭狮子大开口索要谢酬的。
可这男人格外不一般。
他的神情并未有丝毫变化,好似一幅惯常被人感恩戴德,千恩万谢的模样,只薄唇轻启道了句,
“免礼。
路见不平,无需挂心。”
声线冷冽清越,充满了疏离与冷漠。
好似是高高在上九重天传来的梵音,可闻而不可近,仿若救了她,就如不费吹灰之力救下路旁差点被碾死的猫儿狗儿,是施舍,是恩赐,是赈济……更谈不上什么回报。
尤妲窈自小在富贵迷人眼的京城长大,明白这世上就是有一小撮达官贵人,是极高不可攀的,并不会因有偶然的浅浅相交,而与陌生人产生任何交集。
若再多说些什么,好似也是无益。反而有些借此赖上他的嫌疑。
更何况她心中另有鱼死网破的后着,未免保不齐有一日东窗事发,救命恩人会受她牵连,接触得越少反而对彼此越好,她乌羽般的眼睫轻颤了颤,眸光暗含锋锐,觑了眼瘫在身侧的恶魔,又迅速收回目光,冲着男人缓声道了,
“此等是非之地,恩人不宜久待。
小女瞧恩人方才马驰车急,定是有要事在身,若因襄救小女而误公子正事,小女只会更加于心难安,不如公子自便离去,小女会将此处料理妥当。”
原以为男人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现下怕沾上麻烦定会马上离开,可出乎尤妲窈意料之外的是,他并没有走。
男人长生玉立,神情身姿并未有丝毫变化。
只眸光在她身上落了落,在默几息之后,轻冷道了句,
“你想杀了他。”
这人仿若能洞察人心,有种堪破机巧,万事尽在掌握的威魄。
尤妲窈确是动了杀心!
王顺良欺她,辱她,强她,甚至想杀了她,将她逼迫至此等境地,她凭什么就要任凭他骑在脖子上反抗不得?
王顺良为了一己私利,精心设计了这场算计,累得她前后两世都因丑闻缠身,犹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甚至她上辈子还因此命丧黄泉!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吸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让他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山间崎岖难行,滚石频落,掉马摔下悬崖命丧黄泉之事,每隔段时日就会出几起,王顺良自然也可是其中之一。且这人处事隐蔽,处心积虑漏夜从尤府一直追击到此处,想必身侧顶多带个小厮…
只要处事小心些,必不会有人发现!
尤妲窈并未因男人一眼看穿了她的杀心而觉得怯懦,反而梗着脖子,眸光中尽是倔强,直接承认甚至反问了一句,
“我是要杀了他。
可敢问恩人,难道他不该死么?”
“该死。
却不该死在此处。”
男人不冷不热,陈述事实的语气,就好似是个在维护世间秩序的神邸。
可尤妲窈遭遇过种种磨难后,忽就因这句话,产生了极强烈的对抗情绪。
她满眼通红,冷然嗤笑了句,
“那他该死在何处?
官衙上?牢笼中?虎头铡下?
可你信不信,就算是今日压他上了公堂,明日他也照样能洗脱罪名逃出生天!”
“恩人可知这豺狼是谁?
他是刚高中的天子门生,尚书府未来的乘龙快婿,摄政王的幕僚上宾……你觉得在公堂之上,京兆尹是要帮我这么个孤弱女子讨回公道,还是要卖那些权贵个脸面息事宁人?
且公子或还不知关于我的那些传闻,我先是被这混球冤污勾引下人,若再与未婚夫因奸*污闹上公堂……先莫说还会不会有人信我,今后我还如何在这世上自处?父亲看重名声必会息事宁人,嫡母视我于眼中钉不会护我,庶母在后宅已是自身难保,此等境况下饶是我拼劲全力也无法伤他分毫,还能如何以公,以法治他于死地?”
泣血的控诉传入空旷山林中荡来回声,山风拂过,将女人鬓边散落的碎发吹得纷乱,她双眼猩红,越说越愤慨,越说越激动,好似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疯魔状态,什么后果都顾不得了,她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我等不得,我今日就是要杀了他!
这委实怪不得我,要怪就怪朝政崩坏,纲纪废弛,权臣弄势,皇帝无能……”
说至此处,男人身后的车夫朝前走了一步,勃然喝斥道,
“放肆!
妄议朝政,蔑视今上,其罪可诛!”
尤妲窈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咬牙切齿道,
“是,我淫*秽*勾*诱可诛,蔑视今上可诛,动用私刑更可诛。
公子若是看不过眼,待我将他杀了,你大可报官来抓我。”
“我此生宁愿分明获罪被诛于公堂之上,也不愿背负污言秽语苟活于这蝇狗世间!”
说罢,尤妲窈快速挣扎爬起,踉跄着站起身来,搬起块不远处的硕大巨石,就要朝王顺良面目可憎的头上猛力砸去……
可就在落石的刹那,后背脖颈处传来暗痛,她两眼一黑,娇软无骨的身姿斜斜歪去,就在即将倒落的瞬间,一道遒劲的力道落在腰间…
即将昏晕的的模糊视线中,是圆弧形绚耀光斑下,男人那张极其英朗的脸。
他单手抱着她,附身贴近,她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独有的清新雪柏,及混杂着龙涎香的气味。
“争一时意气,只怕你悔痛终身。”
他神情肃然,剑眉星目微沉。
或是安抚,亦或是允诺,
“秽可洗清,冤可昭雪。
安心以待来日,朕予你清白。”
*
京城,菉葭巷。
此处东邻皇城,南近长安街,是个闹中取静寸土寸金之地,能入住者皆是钟鸣鼎食,高爵厚禄之家。此时西北角一处三进院落前,停了十数辆装满了行李的马车,仆婢们脚下步履不停,由院落中进进出出列队而行,有条不紊腾挪着行李。
“啧,这菉葭巷可是整整三年都未曾入住新户了。
仁兄可知那宅邸的主人是何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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