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春鸢
陛下亦然。
“娘,”二公主此时才问,“崔翰林的好消息,怎么没提前告诉纪恭人?”
“那本是他应有的,并非我之功劳,何必言说。”刘皇后含笑教女。
“不许想了。”她命,“先专心吃饭。”
二公主用得越来越慢。
刘皇后依旧耐心等着,并不催促一句。
二公主终于用完了。
围侍的女官、宫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娘,这鱼羹吃腻了。”二公主不大满意,“明天不吃了。”
“那就叫御膳房换一样做。”刘皇后扫了一眼身旁。
“是!”一女官连忙领命,“臣这便去吩咐。”
女官需自称“臣”,不许称“奴”“妾”,是刘皇后协理六宫后新设之规。
她上书言,女官既授朝廷品级,领宫内食禄,如何还如寻常女子一般,只自称为“奴”为“妾”?岂非对朝廷与宫内所赐官职不敬吗?也当如在朝官员一般,自称“臣”才妥当。
皇帝批复曰:大善。
此新规便迅速在宫内实行开来,至今已有三年整。
宫内女官已人人习惯称“臣”。
册封大典在即,整座上阳宫都比往日繁忙数倍。因中宫无主、且妃嫔人数过少,而略显空荡静寂的后宫,也重新焕发出华丽光彩。
但一切热闹,都似与二公主不大相关。
尚服局新送来十六身礼服,恭请刘皇后择选试穿。二公主就在同一间殿内。她手捧一卷书,安静无声坐着,只偶尔在翻页时,才看一眼母亲,说一句,“这身最好。”
刘皇后就点了女儿说的这一件,做受册宝之日的第一身礼服。
其余十五件礼服,有些定了留下,有些还要回去修改。
尚服局的人恭敬退出。
刘皇后坐到了女儿身旁。
待女儿看完一节,她才笑道:“坐在这快一个时辰了,起来走走吧。或是去找宝庆,或是看我给你挑的名册。”
二公主合上了书。
“娘——”她不满道,“你知道我与宝庆性情不合,且她还要陪纪恭人呢。又想催我去选驸马,直说就是了。”
“不是催你选驸马。”刘皇后笑,“是要你看一看,天下还有这许多男子,或许就有合你心意的呢?”
“来吧,来吧!”她起身,拽起女儿向内殿走,“好善华,你只当让着你娘,好不好?”
二公主不情不愿跟在后面。
按着她坐在桌边,刘皇后将厚厚一叠画册在她面前翻开。
“有什么好看的。”二公主抱怨着,“不过都是一张嘴、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等有生三个眼睛的人,娘再给我看吧!”
“你想要二郎神,可娘寻不来呀?”刘皇后就笑说,“你就疼一疼娘,看看这册子吧?啊?”
二公主只好开始翻看。
名册里,每个驸马备选的容貌都画得极为细致。有清秀端正的,有英武健俊的,也有眉眼含情带着媚意的,真如百花争妍。画像之下,详细写着每个人的出身、姓名、身量、爱好、长处等等详细信息。
二公主并不看字,只当欣赏画工的画技,一页页翻下去。
这些长相,有些她见过,有些是新的。可见一年过去,爹和娘又给她新选了许多人。
只是……仍没有一个及得上崔珏。
样貌远远不及。
只怕才学、人品,更不及半分。
但他已经有了全心爱重的夫人。
思及端午那日所见,又想到早饭之前,母亲与纪恭人默契的对视,二公主终究将视线扫向了画下的文字。
随便看看吧。
刘皇后坐在一旁,温柔凝望自己的女儿。
崔珏是好,善华喜欢,陛下喜欢,她也喜欢。可她不喜欢崔珏做她的女婿。
她乐见崔珏迎娶旁人,更乐见他与纪明遥情深相许,断了善华的心。
善华尊贵娇气,她的驸马,必得是能全心服侍她、无任何条件依从她、又真心情愿照顾她的人。
崔珏此人,少亡父母,由兄嫂养大,很有几分孤僻。他虽能隐藏真实性情,在朝堂官场中如鱼得水,可若在家中面对亲近之人,他必会显露本性。且他绝非能为荣华利禄折损傲气之人,与善华必成一对怨偶。她更不愿见,善华为了一个男人委屈自己适应。
与其那时再替善华做主休夫,不如趁早不要他做驸马,还能免去大周折损一个人才。
至于他现今成婚不过三月,便已对纪明遥情根深种,改了许多行事,那也只是他们两人间的缘法。
换一个人,未必能做到。
且除了他们两人,谁又能真切清楚,纪明遥做过什么、遇到过多少难处、又都是如何克服?
除去那些微浅的少年慕艾,她的善华,不需克服任何难处,只需活在她身边。
……
午初一刻。
月华门外,纪明遥艰难撑住端庄姿态上车。
今天上午,宝庆陪她一会,就各处去逛一会再回来,反而比昨日轻松。
但她正准备上车,陪明遥妹妹走一段路时,又看见妹夫正赶过来。
行啊!今天直接到宫门口来接了。
笑对明遥妹妹说了一声,宝庆快马回家。
崔珏上车,仍先查看夫人的身体。
“我很好,就是饿了,幸好早叫厨上给我炖了野鸡——”纪明遥忙问他,“你怎么直接到这来了?是有什么事?我还要每日入宫二十天呢,你日日来接,衙门的差事怎么办?”
“一是,仍放心不下夫人。”崔珏想笑,又压住唇角,“二是,也有一件事,想尽早与夫人说。”
“什么好事?”纪明遥转身,趴在他胸口问。
“夫人知道,今岁陛下加开恩科,其余各省考官皆定,早已出发,只余顺天府考官未定。”崔珏声线平稳,“今日早朝,陛下亲口点了我为顺天府乡试主考官。”
“真的!”纪明遥立刻坐直了,“未满二十的顺天府乡试主考官,在本朝是不是还是第一位?”
“应是第一人。”崔珏语气仍然平静。
“太厉害了吧!!!”纪明遥重新抱住他夸,“二爷绝对会在史书上留一笔的!就不知会不会带上我了!”
“怎就至于史书留名了。”崔珏终究没忍住笑。
他笑得胸膛震动,却柔声对纪明遥说:“不如,我去询问今日记录陛下言行的同僚,看他们有没有写下夫人一笔?”
-
理国公府。
今日还不到纪明达容易有孕的日子。
上午一个时辰的课程完毕,温从阳说声有事,便直接出了门,并未详细告知纪明达他去往何处。
纪明达也不问。
午饭不必去侍奉长辈们。她独自坐在桌边。身旁安静清凉,她心里却迟迟静不下。
崔御史这便升了正三品。
可在梦中,似乎直到她要与崔珏和离,崔御史才终于升了工部侍郎,位列三品。
也或许是她记错了。
但官场情势本就变化莫测,与梦中有些不同,应也不必惊奇。
可惜,两府近交中,除去张舅公家,竟无一家正任文臣要职。父亲的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品级虽高,却不入陛下日常与重臣议政的小朝会。舅舅更是只虚领一个从二品都督佥事。张舅公辈分又高,她无从开口询问朝堂之事,竟不能得知崔御史升任的内情。
这也罢了。
可二妹妹——纪明遥——她是为什么得了新后青眼,直接从六品安人超拔为四品恭人?!
她立下什么功劳、又有何等的本事,值得皇后如此!!!难道只因她与宝庆郡主交好吗!
纪明达丢下了乌木银筷。
满桌菜肴,尚还未动一口。
她不理众人,直接回房。可看见床帐枕褥,她又更加头晕。
这两夜,她什么都没有梦见。没梦见过孟恭人的妹妹,更没梦见过崔珏、二妹妹和温从阳。
从前上天神仙不应她的心意及时托梦,她虽也心急,却并未这般不安焦躁过。可这次,她竟隐约有感觉,孟恭人的妹妹是个极要紧之人,或许便与崔珏欠了她什么有关!
到底是什么!!
正当她在卧房内焦急踱步,心内茫然时,王嬷嬷小心敲门,进来回话了。
“奶奶,打听着了。”她忙扶纪明达坐下,“孟恭人——孟淑人的三妹妹是在两个月前抵京了,是她亲三哥三嫂一起送来的,现兄妹几个都住在崔宅。她定的是礼部陈员外郎的三弟,婚期正在今年九月二十五。那陈家对她殷勤得很,陈三爷每个休沐都去崔宅见人。”
这些与纪明达的猜测全部相合,却并没有更多用处。
她仍不知孟三姑娘与崔珏有何干系。
难道是孟三姑娘觊觎崔珏,在她梦里,这两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吗!!
这个猜测让纪明达格外恶心!
可观七夕那日孟三姑娘与她未婚夫的情状,又不似如此。
那便是崔珏对她无情,惦念上了嫂子家的妹妹??
还是崔珏因心中早有这个孟三姑娘,所以才对她毫无情意、冷漠以待?!
忍住反胃,纪明达问乳母:“还有别的话吗?”
“还有、还有一件——”王嬷嬷不大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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