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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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入夜,惊雷又起。
暴雨倾盆而落。
崔珏披衣起身,疾步出门,吩咐侍女:“守好夫人,别叫她怕!”
他冒雨上马,赶往堤坝。
纪明遥也已醒来。
呆坐一会,她想忽略雷声雨声风声,继续入睡时,桑叶来回:“西巷张家媳妇难产了,听说我学过产钳、会接生,就求到衙门里。可我才学了一个多月,还没真正上过手,不敢答应。”
“去帮她请别的产婆。我记得城北赵产婆,大前日才用产钳夹出来一个孩子。”纪明遥说,“你去看着。”
桑叶领命要走。
但纪明遥叫住了她:“等等!”
她掀开被子下床:“我也去。”
睡不着了。
去看看……真正的生产,是什么样。
她“发明”了产钳,却别说亲手使用,就连亲眼看别人使用,都没有过一次。
就是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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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轰雷炸响。
纪明达在梦中惊醒,立刻感觉到腹部抽痛。
“嬷嬷、嬷嬷!”她惊慌,“我肚子疼!我是不是要生了!”
她把梦忘了个干净:“太医前日还说,产期要在下个月末——”
王嬷嬷就睡在她旁边,早已翻身起来,看她下身:“真是要生了!”
奶奶这才到九个月!
“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太、请太医,奶奶先躺好、躺好!”王嬷嬷忍住惊怕,轻声哄她,“孩子提早出来也是有的。像太太生大爷,就提前了半个月,还不是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奶奶,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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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雷声震醒,纪明德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唤人:“给我倒茶。”
常嬷嬷不用丫头,忙自己下榻倒了杯温茶,呈给奶奶。
自从桃夭挨打、没了孩子,她服侍奶奶比往日更殷勤十倍,不管做乳母的体面,连上夜都亲自守,一定要奶奶看到、记住她的忠心。
乳母这样知进退,纪明德十分受用。
抿茶润喉,她将茶杯递给乳母:“我下去走走。”
三爷正在其蓁屋里快活,应还没睡。
这丫头,装着满心满口不情愿,真服侍了三爷,还不是日日承欢到起不来身,也没见她抱怨了。
她扶住小腹,独自到书房取了本书。
常嬷嬷收拾茶杯,倒去残茶时,不经意洒出了些。
她又忙去扶奶奶回卧房。
纪明德翻开书页,由乳母引路。
烛光昏暗,她没看见地上的水渍。
她脚下一滑。
乳母的惊叫比雷声还响。
她眼前天旋地转。
第91章 生与死
纪明德重重摔在地上。
常嬷嬷扶得晚了一步。
又一道闪电劈下,雷鸣随之轰响,似乎连室内的烛火都随天地摇晃。纪明德磕到了头,磕到了手肘、膝盖。她摔得眼前发晕,额头裂痛,耳中只能听见乳母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唤。
“奶奶、三奶奶!”
乳母甚至急得喊她——
“姑娘!”
怎么会摔?
纪明德疼得缩起身子,双手摸向小腹。
明明是住熟了的屋子,这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却怎么会摔!
还有嬷嬷扶着她引路不是吗!
“快去找三爷、去请太医啊!”常嬷嬷眼里的泪滴在纪明德脸上,“奶奶别慌,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一会太医来诊过,定然没事!”
“奶奶还能走吗?”她又忙问,“我先扶奶奶去躺着?还是叫人来抬?”
“叫人——”纪明德皱眉说,“叫人来抬!”
乳母这样关切,又让她疑心大半消去。
她被四五个婆子抬回床上。
因全身都疼、尤其小腹最疼,她紧紧闭着眼睛,便没发现常嬷嬷借几次蹲下、起身,已将地上的水渍用衣襟擦拭干净。又因为浑身疼出了冷汗,她也没察觉自己身上多出了不该有的湿意。
柴敏很快从其蓁床上下来,跑来妻子屋里看视。
其蓁也随后穿好衣裙挽了头发,忍住身上不适,过来服侍奶奶。
柴敏已在妻子床前安慰,又问众人:“好好地走路,怎么就摔了?是哪个奴才伺候的!”
“是老奴没扶住奶奶!”常嬷嬷当即上前跪下,哭道,“奶奶摔着的时候,正在打雷,我心里一吓,手、手就慢了些……三爷和奶奶要打、要罚,都是老奴该受的!”
这是妻子的乳母。柴敏便看纪明德。
纪明德小腹疼得让她惊怕,满心只等着太医快些来,告诉她孩子没事。常嬷嬷话里全是诚恳认错,没有一丝心虚,更无推卸责任,她心里本还有的些许怀疑,也只剩下微少的一两分。
就是这一两分疑心,让她忍疼看向了乳母,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当时是在打雷。
可她为什么突然脚下一滑?
但确实没人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纪明德在看常嬷嬷,满屋人都在看常嬷嬷。其蓁也在看。她看得最是仔细。
她看见了常嬷嬷衣摆上的些许湿痕。
常嬷嬷、常嬷嬷,桃夭——
奶奶在疑心常嬷嬷。
其蓁心口狂跳。她缓缓上前一步。
“奶奶!”她伸手指着常嬷嬷说,“我看、我看,一定是常嬷嬷因奶奶罚过桃夭怀恨在心,故意害的奶奶!奶奶别听她在这狡辩,直接扭送到顺天府里,让衙门断案,才知她到底清不清白!”
顺天府。
纪明德眉心一跳。
姨娘便是由顺天府断的斩立决!!
她心中更生出一股邪火,正待发作,常嬷嬷已对着其蓁骂道:“好个小蹄子!你一朝飞上枝头,得了三爷的喜欢,就敢满嘴放屁,说起我来了!去就去!快把我捆去顺天府衙门里:是我害的奶奶,叫我当场杀头!不是我害的奶奶,你又想怎么死!”
死、死、死!
杀头、杀头、杀头!
纪明德胸口气血翻涌,小腹更是翻江倒海的疼。
狠狠拍了几下枕褥,她骂:“不许再吵,都给我滚!滚!!”
其蓁忙低下头。
想起奶奶和桃夭对三爷的模样,她又微微抬起脸,委屈地看向三爷。
“行了行了,都去!出去!”柴敏不耐烦断官司,“别吵着你们奶奶了!”
其蓁咬唇退出去。
常嬷嬷也扶着膝盖站起来,几次回头看奶奶,才走出房门。
出至廊下,她和其蓁隔着几丈远,互相看了一会。
檐外就是瓢泼大雨。雷鸣一声接一声,闪电划破夜空,迅速照亮两人的脸,又黯淡下去。
成了!
常嬷嬷捂住嘴笑。
成了、成了!奶奶害得桃夭这辈子不能再有孩子,她只弄伤奶奶一个孩子,又算什么!
现在想想,她做得还是粗糙了些。她该再等等,等再过几个月,月份大了,这一跤可就不止伤着孩子,或许还能要了奶奶的命!
沈姨娘不就是这么被姚姨娘推没了命?
常嬷嬷笑一会,悔一会,怕一会。
其蓁却没有笑。她也没有怕。
奶奶纵没了孩子,也是主子奶奶,让她一个奴才丫头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三爷想要她伺候,她就得听话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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