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达达
这?马车通身乃黑楠木所制, 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拉车的马儿形体俊美健壮, 更?重?要的是, 旁边还跟着十来?个侍卫。
有侍卫也不稀奇,可?那身上穿的, 腰间挂的,亮瞎人眼的甲胃和弯刀都?是管制品, 普通老百姓家便是巨富,也不敢如此装扮———定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
但他们也不舍得离得太远,跟在这?样的人身后,这?一路便再也不用怕什么匪徒之流了。
白梨没?注意?身后, 她坐在车辕上晃荡着一双小腿, 只觉得初秋的风分外让人舒畅。
过了一会儿,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葡萄,“本以为咱们是要回府里呢,没?想到竟是去塞外, 我这?辈子, 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哩”。
要知道多少包衣, 这?辈子压根就?没?出过京城, 一辈子在府里头待着,伺候主子直到老死。
她能跟着主子去塞外一回, 放在整个包衣旗里头都?是能吹三年的事儿。
葡萄笑?拍她两?下,“不去吃焦圈和豆汁儿了?”
白梨慌不迭的摇头, “不去不去,再也不去了,还是主子的差事要紧”。
主子的好些东西都?在这?里,还有弘昼阿哥的玩具,小阿哥的奶娘,都?在这?些马车里头,容不得半分闪失。
不过,白梨瞧了瞧身边众多带刀的侍卫,有这?些人跟着,绝对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匪徒敢过来?。
她心里想着,又拿眼去望那些拱卫在马车周围的人,主子爷的这?些侍卫和演武场上的那些个小子当真十分不同,听?说?不仅是功臣之后,个个还有官职在身。
若是能嫁给哪个侍卫做当家夫人,岂不是鲤鱼跃了龙门?
葡萄笑?眯眯的看着白梨通红的脸,“好姑娘,知道你?长大了,等见了主子,我便替你?求个恩典”。
这?些侍卫都?是主子爷赏给主子的,虽说?都?是与兰院息息相关之人,但若是能系得更?紧密些,自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听?了葡萄这?话,白梨却丢了那些旖旎的心思,反而发起?愁来?,“也不知道主子此刻到了没?有”。
马车刚走了两?日,主子就?嫌慢,还给她们出了一个算数题,问路程三百里,一日走六十里,多少日才能到,若是一日能走百里,又该何时到。
白梨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还未曾算明白,便见主子已经用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将小阿哥绑在身前,又带上李怀仁与七八个侍卫,眼见着便看不见人影了。
葡萄在旁跟着叹了一声,主子自在惯了,嫌弃马车走得慢也是常理,但此去热河还剩有将近二百里路,主子还带着两?位小主子,能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到吗?
她念了两?句佛,只盼着主子能早日与主子爷团聚。
许是葡萄的祈求得以被神明聆听?,耿清宁骑马不过耗费一日半的时光便到了热河———本也只剩一百八十里路了。
只是不知为何,热河的大街上却没?有多少人走动,来?来?往往竟然?是一片肃杀之意?,甚至还有许多带刀侍卫在来?回巡逻。
难道是,朝政方面出了什么事?
耿清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是父女二人患病就?好,那年生病的事,哪怕是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但紧接着,她又倒吸一口凉气———她在做什么蠢事?
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若是当真信件推迟的原因不是生病,而是与那夺嫡之事有关,她带着孩子们过来?,岂不是给别人送来?全家桶?
还不如在京城苟着,即便四爷夺嫡失败,大不了被圈禁在府里。
一想到这?里,耿清宁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握不住缰绳,直到怀里的孩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才惊醒她。
是啊,为了甯楚格,她不可?能不来?。
甯楚格是她头生的女儿,是她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对她而言是意?义非凡,无论如何,她都?会来?这?一趟的。
她甩了个空鞭,甩掉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是莫要自己吓自己了,才康熙五十年,没?到夺嫡白热化的时候。
甯楚格一定会没?事的。
马蹄嘚嘚敲打青石砖,一行人飞快地奔向热河行宫,有李怀仁这?个太监总管在,又有雍王府的腰牌,一路顺利的进了行宫。
众人在侧门处下马,前头打探的人已经送来?了消息,说?是四爷仍住在春好轩。
耿清宁还记得这?里,上回侍疾的时候,她与四爷就?住在此处。
一想到这?里,便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年头一回来?此地之时,弘昼还只是她肚子里的一颗小豆芽,如今都?能绕着这?个院子跑上三圈。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耿清宁一面叹息时光如流水一般,一面踏进了院子,无需旁人引路,她便熟门熟路的寻到四爷的房间。
不过,怎么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她四下一看,只见不少人缩着脑袋在墙角站着,正房的房门竟然?没?人守着,所有人都?是一副既不敢远离,又不敢上前的畏惧模样。
这?模样她熟,四爷肯定又在发脾气了,
唔,既然?有空发脾气,应当父女二人都?是平安的。
不过,耿清宁摸着下巴,要不,她等会再过来??她可?不想去做出气筒,去哄那个炮仗。
说?走就?走,她转身便寻甯楚格去了,没?有丝毫留恋。
李怀仁眼巴巴的在原地站着,他望了望耿主子离去的身影,不知该撵上耿主子,还是该留在此处打探消息。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立在原地,招手唤来?他的徒弟李成。
外头,师徒俩小声嘟囔着近况,屋内却是寂静一片,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四爷胳膊上的白色纱布逐渐透出几丝血色。
应当是太过用力导致的伤口渗血。
苏培盛心口狂跳,这?伤口是前日所致,怎会在今日突然?挣开,他缩了缩肩膀,甚至不敢偷瞄主子爷的脸色。
什么劳什子爱不爱的,到底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怎么突然?就?这?么吓人呐。
还有这?位乌雅格格,竟然?敢如此放肆,怕不是在屋子里关疯了罢。
但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有几分眼色的,他不等主子爷吩咐,甚至顾不得规矩尊卑,随手拿起?旁边本用来?包扎伤口的面帕,就?往乌雅格格的嘴里塞。
他实?在没?有胆子再听?她吐出的任何一个字。
四爷眸色暗的吓人,往日清冷俊逸的面容阴沉下来?,屋里众人只觉得从脊背处泛起?一阵阵的冷意?,喉咙干的发涩,一时间连口水都?不敢吞咽。
被目光订在原地的乌雅氏,更?是全身如置冰窖,甚至不自觉的在微微颤抖,仿佛被猛兽扼住了喉咙。
性命攸关之时,丢失了好些日子的理智终于?回归,密密麻麻的悔意?爬上她的心头。
面前之人可?不是自家那没?出息的丈夫,这?可?是雍亲王,未来?的雍正皇帝,刚才那些话怎么就?破口而出了呢。
莫不是被谁用巫蛊之术给魇着了?
四爷嗤笑?一声,是的,是他着相了,旁人怎会知晓宁宁对他的一片心意?,又怎知宁宁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情?谊。
只是,只是……他忽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那支箭虽然?被披风所挡,到底还是伤到了他的肺腑,才会呼吸之间都?有着淡淡的疼痛。
说?不清楚是哪里痛,只知道这?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心间又直奔心底,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缓解胸肺间的疼痛。
乌雅氏见状,哪怕是心里再知道不该激怒眼前人,但她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同时出现嘲讽和快意?的表情?。
看,即便一个人嘴上不承认,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四爷闭了闭眼,仿佛苦心维持的遮羞布被人一瞬间扯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唇边反而抿起?一个好看的幅度。
就?带着这?仿佛尺子量好幅度的微笑?,他摘下手腕上带着的佛珠,对着左右吩咐,“乌雅氏,再不必留了”。
扔下这?句话,他抬脚便走,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苏培盛低声应下,一面琢磨着这?个不必留了是什么意?思,一面叫小全子将这?位乌雅格格绑了拖回她自个儿的屋子,又忙不迭的去撵起?身外出的主子。
他刚追到门口,就?瞧见一个不可?能在这?的人站在门口。
李怀仁怎会在此处?他不是该陪在耿主子待在庄子上吗?
苏培盛揉了揉眼睛,应当是这?两?日照顾受伤的主子爷没?睡好,老眼昏花所致。
前头脚下生风的四爷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他一脚踹开书?房大门,骂道,“还不快滚过来??”
苏培盛吓了个激灵,他望望仍旧杵在这?没?消失的人,又瞧瞧主子爷,忙连拉带拽的扯着李怀仁,一路小跑到四爷身边。
瞌睡就?送来?枕头,主子爷发火就?来?了出气筒,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主子爷,你?瞧瞧谁来?了”,苏培盛几乎笑?成了一朵花,每一丝褶子透着股喜气洋洋的劲儿。
他一把将李怀仁推到四爷跟前,“叫奴才说?呀,定是耿主子心里头牵挂您,这?才把人派来?的”。
李怀仁不留神被人推了一趔趄,但主子爷当前,他顾不得跟这?个老货算账,忙跪下磕头,“奴才李怀仁叩请主子爷金安”。
四爷不自觉的站住了脚。
这?是他留给宁宁的人。
第191章
李怀仁怎会在此?
四?爷眉头紧皱, 莫不是庄子上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一沉,刚才因乌雅氏的话生出的十分恼怒,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担忧, “可是庄子上有什么难处?”
李怀仁心中反复琢磨着刚才徒弟透露的信儿, 只是时候太短,他还没弄清楚这乌雅格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能盯着地面规规矩矩的答道, “耿主子一切安好,小主子们?也安, 并没有什么难处”。
四?爷习惯性的去摸手腕,入手之处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佛珠已在刚才丢弃,只能坐到书桌后,以指节轻叩桌面,“那你来所为何事?”
李怀仁刚要说?话, 就?察觉到从门口吹来一阵风, 眼角还瞥见一只米白?色珍珠并着翡翠珠子装饰的鞋面。
他认得这双湖色缎绣荷花纹嵌珠元宝鞋, 府里绣娘耗费整整三个?月才得了?这么一双。
这上头的米珠和?翡翠,更是他亲手从主子爷库房里头找出来的好东西———大块的豆绿翡翠原是用来做首饰也是极好的,竟然做成珠子镶在鞋上。
来人正是耿清宁。
她在院子逛了?一整圈, 并没找到甯楚格的身?影, 那些?天天陪在二格格身?边的人也一个?未找到。
没了?办法, 她只能去而复返来寻四?爷, 但到底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来此处是她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 并未得到他的允许。
因此,眼下见了?他, 她只敢立在门旁,伸出来头跟他打招呼,“嗨~?!”
这声嗨刚开始的时候还透着十分的心虚,可紧接着就?变成了?调。
四?爷素来是规规整整的,盘扣永远系到最上颗,衣衫容不得一丝褶皱,一天换三套也是常事。
但此刻,坐在书桌后头的人身?上半披着袍子,胸口、胳膊上系着细棉布,上面还透露出嫣红的血色。
耿清宁顾不得心虚,一手拢着胸前的襁褓,一手提着旗袍的下摆,急急忙忙的跑进屋子里,气都没喘匀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会受伤?甯楚格是怎样?”
四?爷惊讶极了?,眸光微闪又暗,最后聚在她怀里裹着的怪模怪样的襁褓。
他顾不得回答她那一连串的问题,只伸头看那个?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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