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达达
徐嬷嬷沉默的跪在一旁,磕头如捣蒜一般, 耿清宁怀疑再不拦住她,少不得磕出一个脑震荡来?。
四爷摆摆手,“滚出去领十?板子”。
明明要挨板子,徐嬷嬷却如逢大赦, 跪着退了出去。
耿清宁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面前的盘子上, “怎么回?事?”
四爷给面子的夹起藕片, “不知死活的东西,身上不好竟然?还敢来?伺候主子”。
娇嫩的小?生命遇见一场风、几滴雨,又或是夜里没盖好被子, 说?不定就没了, 贴身的人若是染了病, 是绝对不能伺候主子的。
耿清宁瞬间就想?起圆明园的事儿, 刚去世的那个小?阿哥,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咳嗽两声而已。
她心中?也警醒起来?, 慌忙起身去摸五阿哥的额头,入手一片温凉, 才?放心下来?。
五阿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着额娘露出无齿的笑容,他的牙龈已经冒出了几个小?白点,应当是要长牙了,口水充沛得顺着咬着的勺子滴在身上。
“小?邋遢”,耿清宁没忍住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见他瘪嘴委屈巴巴的模样,才?松开?手,叫人把他抱下去换衣裳。
一旁的甯楚格也被抱下去洗手净面,少了孩子们,屋子里顿时沉寂的吓人,外头,徐嬷嬷领了板子,一瘸一拐的进来?谢恩。
四爷端起漱口的清茶,沉声道,“小?阿哥若是少一根头发,爷要你一家子的性命”。
这话不是虚言,弘晖去世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跟着到下头伺候了,宋格格的小?阿哥死了,身边的两个奶娘并几个丫头小?子,也一个没少的跟着去了。
徐嬷嬷心中?发苦,她是被四爷送来?照顾耿主子与小?主子的,只是这几年一直跟在二格格身边,一不留神,竟然?被家雀儿啄了眼。
“绝不负主子所命”,徐嬷嬷恨不得拍着胸膛保证,过了这几年悠闲生活,别人还真把她徐小?燕当成吃素的。
徐嬷嬷一面应着,一面退出来?,转头就把五阿哥抱到甯楚格的房内,这个时候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至于其他人,则是分?开?锁在各自的屋子里,轮流盘问。
至于咳嗽的那个奶娘,徐嬷嬷亲自带人将她屋里屋外全都被搜了一遍,衣裳、布料、首饰、银子全部分?类收好,挨个查看?是否为主子赏赐,又把她拉出去开?解十?板子,再被拖进来?问话。
“老实交代”,徐嬷嬷身上有伤,忍着痛坐在软垫上,面上带霜。
奶娘吴氏趴在条凳上,人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她与徐嬷嬷虽然?都是打十?板子,但徐嬷嬷是主子跟前的红人,两个儿子都跟在主子爷身边做事,打起来?的时候格外会注意些,而她是犯了错的人,肯定要往死里打的。
徐嬷嬷皱眉,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她叫人从外头提一桶冷水过来?,临头浇了下去,帮吴氏清醒一下。
“外头已经有人去你家里找你男人跟儿子了”,徐嬷嬷往日?笑眯眯的脸上满是寒气,吴氏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让她在主子跟前丢了这么大一丑,“你若是不说?,都报应到你儿子和男子身上,到时候可怨不得我?心狠了”。
同是女人,徐嬷嬷最知道如何拿捏另一个女人的命脉,十?个里面有五个把男人当成自个儿的命,另外五个把儿子当成命。
初冬的天气有些冷,浑身上下全都湿透的吴氏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脸色青白一片。
“我?,我?没有背叛主子”,吴氏哆嗦着回?话,“徐嬷嬷,我?真的只是嗓子有些痒痒,一时没忍住”。
徐嬷嬷气得差点站起来?,这么嘴硬,可见是苦头没吃够,叫人把她绑到夹缝的墙根处跪着,那夹缝有穿堂风,一阵一阵的,如刮骨的刀一般。
于进忠从外头进来?与她交换信息,“她男人也病了,我?不敢叫人进来?,去拿人的也都隔在后罩房里了”。
徐嬷嬷心里一沉,叫人把最近最近一月的小?院进出人员名册拿出来?一一查看?,这个月才?十?七,吴氏已经出去了三趟,每次都是大包小?裹的带着一堆东西。
奶娘在小?主子身边伺候,赏赐丰厚,补贴家中?也是常事,可家中?的男人染着病她还敢回?来?到小?主子身边伺候,可见是用心险恶。
徐嬷嬷嘶了一声,只觉得头顶一座大山压了下来?,在若是疫症那所有人都完了,上上下下一个人都跑不了,“她男人病多久了,家里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有没有特?别需要银钱的地方?”
“她小?叔子下个月要成亲了,据说?足足给了女方二十?两的彩礼”,于进忠脑子转的飞快,心中?也是越想?越沉,“她男人病了将近一旬,药钱也没少花”。
徐嬷嬷气得眉毛倒竖,“这样背主的奴才?,拉出去打死也不为过”。
这些银钱定是吴氏带回?去的,按理说?主子大恩大德,她就是万死也难报,但她竟瞒报病症,或许她没有直接背叛主子,可没有把主子放在头一位,就是她的过错。
于进忠想?的更多,“就是不知这病,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有人故意设的此局,只怕这病,不可小?觑。
耿清宁听后心头直跳,去年四爷生病之?事还历历在目,缺医少药的清朝,传染病可不是小?事。
有抗疫经验的她迅速反应过来?,该隔离的隔离,该消毒的消毒,叫人在屋子各处煮醋,又用烈酒将各处一一擦拭。
除此之?外,又叫陈大夫开?了一个预防生病的方子,兰院上下每人都要喝,就连隔在后罩房的徐嬷嬷、于进忠等?人也是如此。
她自己更是每日?都抱着茶碗喝水,力求每日?喝下两千毫升的水,加快新陈代谢预防疾病,就连甯楚格与五阿哥也被灌了不少热水。
兰院的人每日?都行色匆匆,又有药味四溢,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康嬷嬷有些心动,“福晋,兰院最近人手不足,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以前经常在前院晃荡的于进忠已经好些日?子不见踪影,二格格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也没跟在她身后,兰院肯定是出事了。
福晋有些动摇,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兰院忙不过来?,她作为福晋理应帮扶一把,但前些时候的警告还历历在目,她担心这是引君入瓮之?计。
康嬷嬷看?出福晋的心意,趁热打铁道,“咱们是帮人,又不是害人”。
福晋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应下,正院太需要一个阿哥了。
四爷来?的时候也是浑身的药味,福晋行了礼,二人分?主宾坐下,康嬷嬷上了茶又自行退下,屋子里只有府中?最尊贵的这对夫妻。
福晋咽了口茶,将心中?那些反复打碎又重组的话试探着说?了出来?,“爷身上有药味,是哪里不好?”
四爷闻了闻身上,宁宁素来?最为担忧他,不叫他去兰院不说?,还叫前院每日?也熏着避疫香,喝着预防生病的药汁子,久而久之?,他身上就带了药味,只是他身处其中?不得闻而已。
“无事”,四爷笑了笑,宁宁这些折腾的法子确实有用,他与孩子们都好好的,“不过是熏的药香罢了”。
福晋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成亲二十?载,为何比不过短短的五年,她扯扯嘴角,强露出一个笑容,“想?必爷事务繁忙,妾身愿为您分?忧”。
外头的事务与内院无关,福晋所提只能是最近兰院人手不足之?事,他看?了一眼福晋,不明白之?前她害孩子,如今却又为何要孩子。
二人不欢而散。
*
兰院的这场抗疫活动持续了半月有余,好在并无一人生病,也算是有惊无险。
徐嬷嬷养了十?来?天,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刚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找到耿清宁,她问道,“主子要不要把那些奶嬷嬷的孩子也给挪进来??”
就像她的两个儿子都跟在主子爷的身边一样。
徐嬷嬷恨那些奶嬷嬷眼盲心瞎,都是一块伺候小?主子的,身边人有什么动静,她们绝对有所察觉,却未曾报给她或主子,知情不报,也是罪过。
耿清宁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这些奶娘自个儿的孩儿也在这里同吃同住,无论有什么招数,五阿哥受了,那些孩子也跑不了。
这……
耿清宁感觉到自己开?始被这个时代同化,她虽然?清楚的知道这样连坐是不对的,但在她心里却忍不住动摇,什么也比不过甯楚格与五阿哥的命。
徐嬷嬷又劝了两句,“这对他们也只有好处,都是包衣奴才?,能与小?阿哥同吃同住,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这是他们一辈子也求不来?的福份。”
耿清宁摆摆手,示意徐嬷嬷不要再劝。
“去办吧”,她道。
第117章
书房里, 四爷微微点头,“就按你耿主子说的办”。
这一听就不是宁宁的主意,她?素来是个万事不?爱操心的, 不?喜欢院子里有生人, 就连下人,也一直是用惯了那几个。
幸好, 她?身边还有几个脑子活络的奴才?, 多少也能当?个人用,宁宁愿意采纳他们的法子也是一件好事。
纳谏本来就是上位者的优点之一。
苏培盛低声应下, 他立刻就出了门,下午的时候, 奶娘的亲子全部被抱了进来。
那几个奶娘见到自家孩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王府的小阿哥小格格确实住在金窝银窝里,也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这么精心养着的小主?子们?, 还没有田间地头上生下来的泥腿子活得多。
这不?是身子骨弱能解释的。
人是徐嬷嬷带进来的, 她?看了一眼这几个磕头的人, 放任她?们?将额头磕成一片青紫,才?不?慌不?忙的劝道?,“能与皇家血脉同吃同住,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你?们?孩子能有这个造化, 该记得主?子恩德, 日夜称颂才?是”。
劝完之后,她?又沉下声音, 问道?,“你?们?这般不?愿, 难不?成,是心中有鬼?”
几个奶娘被唬了一跳,脸都白了,前几天如死狗一般拖出去?的那个吴氏,听说她?男人也被打了二十板子,一家子被退回?内务府去?了,眼见着没了活路。
“不?敢,不?敢”,领头的那个奶娘怯懦的否认,剩下的两?个也七嘴八舌的跟着说道?,“万万不?敢背叛主?子”。
徐嬷嬷满意的走了。
剩下几个奶娘商量着把五阿哥房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过一遍,甚至连她?们?自己的屋子也相互监督搜了一遍,见处处都妥当?才?勉强放下心来。
耿清宁也明显察觉到上心与不?上心的区别。
这些奶娘都是包衣家的媳妇,大多数在喂养小主?子三五年?之后,还是会回?去?的,用现代人的说法应该叫育儿嫂更为合适。
因着不?是一辈子的差事,她?们?大多数人都不?愿惹事,只做好自己的事也就罢了,多余的事,谁也不?愿意牵扯进去?。
但如今她?们?亲子也在,与小阿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是为了自个,也得尽心尽力。
*
颁金节过了离过年?也就近了,趁着喜气,万岁爷一口气给好几家的孩子起了名字,兰院的这个小阿哥虽未满一岁,也得了一个名字——弘昼。
历史的惯性?果然很强。
四爷倒是对这个名字挺满意的,昼,日之出入,与夜为界,乃光明之意。他也盼着这个孩子能顺顺利利、平安长大,再多的,他也不?敢贪心,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没了,现下他的要求放的很低。
好在宁宁的身子骨壮实,生的两?个孩子都很康健。
四爷起床后就躲到外室换衣裳,这些日子过年?,他每日都要进宫领宴,起得早,扑扑通通的闹出点响动,宁宁就睡不?安稳了。
没一会儿,耿清宁还是从内室里出来了,身上衣裳穿戴整齐,头发也是用簪子松松的挽起来,只是没来得及妆扮发饰。
她?接过宫女手?中毛绒绒的暖帽,踮着脚尖,伸手?给他戴帽子。
四爷个头比她?高?上不?少,他微微低下头,眼中盛满了她?。
耿清宁只觉得心尖发痒,全身如同被电过一般,产生丝丝麻意,没忍住,揉了一把他毛绒绒的头顶。
以前看电视剧里清朝人都是光头带着跟辫子,来这里之后才?知道?他们?只有刚剃头的时候是光溜溜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寸头。
再说了,他们?也不?傻,天气冷的时候寸头比光头暖和多了。
四爷伸手?拽住使坏后就想跑的人,含笑在她?的嘴角轻轻亲了两?口,弄得耿清宁愈发的脸红心跳,借着看甯楚格的借口慌忙逃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四爷越来越帅气了,而且因他天然的身份地位,更像是泡了一个顶级霸总一样。
赚了赚了。
耿清宁披着披风,顺着回?廊走到闺女屋内,甯楚格刚被叫醒,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由着奶娘给她?穿衣打扮。
这个点对孩子还说还是太?早了些。
只是进宫不?能失礼,宫女拿热帕子轻轻的替她?擦脸,点了些面霜在手?心化开,轻轻的揉在小主?子的脸上,弄完这一套,甯楚格整个人都清醒了。
“额娘”,甯楚格伸出手?要抱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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