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曦皓月
林太公很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好好好,小心些,莫要把食案踢翻了……”
林老太更是憎恨得挖了他一眼,轻骂道:“要是在大堂里,大家何至于这般拘束!”
林太公理亏,不敢说话了。
林老二还请了社傩,待到子时,要绕着林家所有宅院跳一圈傩舞的,三个孙辈都等不及了,快速吃完饭,林呈桉便拉着兄妹两个点爆竹去了。
三个孩儿一走,甄夫人就道:“这府上只冉冉一个时,看她成熟端庄,做事干练麻利,一点也不像是才及笄的小姑娘,现在跟在两个兄长身后,才想起她是咱家最小的孩儿来。”
侯夫人神色淡淡,自魏明霁登门说定婚事后,她这几日总觉心头不快,阖家团圆之际,她竟心头生出自卑来。
论出身,她远高于两个妯娌,若论当下的日子,她却远比不上甄氏、裴氏的日子自在安然。
她们有夫有子,而自己只冉冉一个女儿还要嫁给魏明霁那厮,只要嫁出去了,偌大的侯府她更是孤独地不知该怎么过下去了。
侯夫人心头郁郁,一口气将觞中酒饮尽。
突然,罗浮小跑来报:“侯夫人,魏将军来了,正往二老爷院中来了。”
堂内人神色皆一滞,林太公举箸不知该不该落下,林老二神色诧异地起身出去相迎,林老三口中噙酒奋力一吞,随即放下羽觞正襟危坐。
几位女眷甚不自在,往常魏明霁来时,除了侯夫人,她们都躲避不见,如今出去就会撞上,坐在此处面对一悍将心头胆寒。
侯夫人神色如常,问道:“冉冉呢?”
罗浮道:“大公子嫌放爆竹没意思,提出要去拓印年画,郡主与两位公子去了大公子的书房。”
正说话间,外头脚步声欻欻而至,一行着面具甲胄的阳翟军已经站在了宴堂口两侧。
魏明霁从外进来,身上寒气袭人,如有一银光乍亮的冰柱,一进门摘掉面具交给鲍商,然后倒地跪拜:“晚辈魏明霁向林家祖父、祖母及诸位长辈拜年。”
堂内雅雀无声,林太公双手拢入袖中,睨他一眼轻哼一声,没有理睬。
林老太略略笑笑,道:“魏将军起身,来人,给魏将军置席!”
魏明霁起身,环顾四周,只见三张用过的凌乱食案后空空无人,问道:“怎不见林家两位公子和有宁郡主?”
侯夫人神色冷漠道:“三个孩儿去玩了,魏将军坐吧。”
侯夫人并没有要将林星微叫来同魏明霁见面的意思,魏明霁也没有再问。
婢女将林庭屿的食案收拾干净,换上新的碗筷羽觞,重新上了菜肴,魏明霁便坐在了此处,摘下盔帽放在了腿边,腰间的佩剑藏于身后。
第29章 魏明霁满腹隐晦手段
林家欢快的气氛被魏明霁的到来浇上了一层寒冰,侯夫人眸子中冷光熠熠,林家其余人噤若寒蝉。
林老二轻咳了一声,问道:“魏将军甲胄未卸,可是刚从城外忙完回来?”
魏明霁如实作答:“陛下令我追击一伙匪贼,好在今日尽数抓获归案,便夤夜赶回都城到林家拜年。”
林太公喉头像是噎了个枣,语气甚是不快,“魏将军不先去给陆府长辈拜年,跑到我家来,让我等受宠若惊啊。”
林太公心头骂道:“要不是我大媳妇教训了你一番,你这朽木脑袋还知道给未来岳家拜年?休想指望我会给你压祟钱!”
魏明霁双手扶于膝上,答曰:“我养父养母不知我会今日赶回,待明日一早再向他们拜年。”
林老太也道:“魏将军进城不先去给父母拜年,却先来问候我林家,这于礼不合,我们林家家世比不上陆家显赫,儿郎们身份比不上魏将军尊贵,却是知道基本礼仪,除夕年初一,没有走亲戚拜年的习俗。”
魏明霁双手微握,脸色涨红,神色无措,目光游移不知是该拜辞回去还是继续留下。
侯夫人心头暗喜,腹诽道:你不是以为我林家无人么,如今家姑这番话也好叫你知道,管你是不是官高位显,皆是要尊礼仪守规矩的。
侯夫人坐直了身姿,正色道:“魏将军穿甲带兵到我家,令我家上下惶恐不已,还以为是我家有人犯了罪魏将军上门拿人来了。”
魏明霁颔首一笑,既然不受待见便不再厚着脸皮滞留,拿起盔帽起身走到正中,向上首的林老夫妇和其余长辈给施一礼,道:“晚辈来此一遭算是向林家长辈们拜过年了,晚辈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再打扰先回了。”
又向后道:“鲍商!”
鲍商向后招了一下手,两个甲兵抬了一个红木箱子上来,当众开箱,琳琅满目整整一满箱的珠宝。
魏明霁道:“上回是我父母给林家的年礼,这回事晚辈送林家的年礼,望侯夫人莫要嫌弃简陋,晚辈告退!”
麻利转身,快步离去,身后甲兵快速跟随,欻欻地脚步声由近及远,快速消失在林家众人的眼中。
魏明霁走后,林家人都望着那一箱子珠宝出神,谁也没有说话。
侯夫人倒是淡定,叫玉珠彩珠来将箱子抬走,同魏明霁以前送的聘礼、节礼都放置一处,好生保管,心想着若有一日还能完璧归赵。
子时傩舞祭祀环节,林星微才从二叔父的嘴中得知魏明霁来过,得知自家长辈冷言冷语将魏明霁赶走,魏明霁还不计前嫌留下一箱子珠宝后,林星微连连叹气。
魏明霁也是,既然有大礼要送何不早早送上,非要留到最后呢?要是早些送上,也不至于遭受林家全家奚落。
林庭屿道:“大伯母又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就算魏明霁早些奉上这些礼,大伯母腹中有话,该说的还是要说。”
林呈桉戳了一下林星微的脑门,警告道:“你不要看见魏家送来重礼,就飘飘然不知轻重了!”
又道:“魏明霁这人匿影藏形,这门婚事嘴上是说定了,然变数极大,冉冉莫要被他轻易骗了。”
林庭屿隐隐担心,愁上眉头,“魏明霁这人举止诡秘,不知其真实心性如何,万一睚眦必报,那我们家可要小心了。”
林星微咧咧嘴,道:“那倒不至于吧,我们家虽言语上对其不恭,然并未真正得罪,说来,还是他先不敬咱们家的呢!”
林呈桉神叨叨地凑到林星微耳边,低声道:“你见过魏明霁手中那根槊没?”
林星微点头,林呈桉继续解释道:“他那槊便叫‘睚眦火焰长钉槊’,手柄处便是一只青目獠牙睚眦兽,是魏明霁任上都府正使时,专门要工匠打造的,指明要睚眦兽,你现在觉得魏明霁心性如何啊?”
听得林星微心头五味杂陈,顺着林呈桉的解释心中再一番联想,魏明霁便真的成了披着人皮的妖魔了。一霎时,林星微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林庭屿撞了一下堂弟的肩头,责怪道:“你莫要吓唬冉冉了,只不过是一把兵器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不信你们随便找一处校场看看,上面有睚眦兽的兵器并不罕见。”
林庭屿正了神色,转向林星微:“不过冉冉还是要小心,听说陈溪南因为得罪了魏明霁,被魏明霁暗中下了药,一场风寒到现在都没有好呢。”
陈溪南不是因为被她推入冰湖才落了风寒吗?况且母亲派去的侍医只在陈家住了五天,因陈溪南身体好转已经回到太尉府去了,怎的会是魏明霁下药?堂兄莫不是听岔了?
林星微瞪圆了眼睛,惊异地看着大堂兄。
林呈桉推了一把林庭屿,骂道:“还叫我莫要吓冉冉,兄长这话倒比我还吓唬人,如此隐秘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林庭屿看了一圈长辈们,长辈们都在认真虔诚地观看巫祝杀羊祭祀,注意力并未放到后面几个晚辈身上,林庭屿这才放了心。
他将手指放在嘴上,让弟妹两人都悄声些,便压低了声音道:“我昨日与几个好友在静水楼台宴饮,隔壁桌便是陈溪南兄长陈子樾,说起自己妹妹感染风寒好转后又复发,刚好前一日上都府的人来过,第二日陈溪南的病情就加重了,是以陈家人便这般猜测,是魏明霁使的手脚。”
“猜测的也算数?”林呈桉惊问道,林星微也不住点头。
林星微跟着问道:“陈家人疑神疑鬼,他们可有真凭实据?”
“大抵是没有的,”林庭屿道:“要是有实据,以颍川王的性子,不还得闹上朝堂啊。但怀疑也不能全然不算数,那陈溪南已经完全见好,未出门游玩,好生在家中保养,怎的上都府的人一去,她就突然又病了呢,还病的不是一般地重,听说连床榻都下不来了。”
林星微听得汗毛直立,心率不齐,声音颤颤地问道:“那陈溪南到底是何处得罪了魏明霁,让他这样下手谋害?”
林庭屿伸出食指在林星微鼻尖轻刮了一下,道:“大抵是为了你,听说去上都府的人是鲍商,说是慰问陈溪南落水之事,实则话里话外让陈家人离咱们林家远一些,主要是让陈溪南离你远一些,说什么让颍川王管好女儿,莫要再去打扰上都府正使未来的夫人。”
又道:“魏明霁明着是维护你,其实是维护自己的脸面,若有一日咱们家的人得罪了他,他满腹隐晦手段,定然也会毫不留情报复我们。”
这下不光林星微抱着双臂颤栗,就连林呈桉都吓得发颤,联想起侯夫人打断了左丘知的腿,兄妹两人更是停不住的发起抖来。
魏明霁隐忍没发作,还上门说定亲事又借着父母之名送来厚礼,莫不是憋着更大的坏?或是等两家亲事已成,再来慢慢收拾林家?
傩舞的鼓槌一下一下打击在羊皮鼓面上,林星微的心跟着一缩一缩的。冷风习习,她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已然结成冰块了。
三只羊首挂在高杆上,滴滴答答在淌血,林星微不由缩了缩脖子,好似自己就是魏明霁刃下待宰的羊。
第30章 陆府拜年
怕归怕,林星微心头的阴霾很快就被年节的欢快气氛冲散了。
年初二开始,林星微同两位堂兄跟着家中长辈们又开始忙着走亲戚拜年,堂祖父家、表祖父家、姑奶奶家……还有外祖家。
林星微同两位堂兄不是一个外祖,但三家外祖他们堂兄妹三人竟然都跟着彼此的长辈一起去,俨然如同亲兄妹。
林老太说过,林家人丁单薄,孙儿们都是跟着一起去,这样讨压祟钱就吃不了多少亏,不然你家给得多,他家给得少,不公平。
他们三兄妹倒是乐意的很,压祟钱都是长辈们负责给,他们晚辈负责赚,虽然应付繁琐,但也不介意多走几家亲戚。
两位堂兄自然最喜欢的还是林星微的外祖,太尉府的压祟钱自然给得比旁人多。皇后不等他们上门,便差遣小黄门将压祟钱送来,是以,两位堂兄从未去过皇宫,遗憾满满。
年初六,侯夫人备了一份厚礼,带着林家三兄妹到陆府拜年。
林家四人心里已经做好了受魏明霁冷眼的准备,到了陆府,鲍商出来恭恭敬敬地将几人迎了进去。
一路进去,林星微一直盯着鲍商的耳后看,鲍商一张面具将面目全遮,只从耳后的缝隙中隐隐瞧得出左脸上绛紫色一片大疤来,右边脸颊好像没有。
也许是因为有大疤,所以才将面目全遮的吧,不像其他阳翟军只戴遮住口鼻的半面面具。
林呈桉拉了她一把,低声斥道:“瞧什么呢?别乱看!”
林星微半低下头,跟在了母亲身后。庭院前已有两男一女在等候,正是陆氏夫妇和魏明霁。
陆屹大人身姿魁梧健壮,八字胡须爬于唇上,黝黑的皮肤,眉峰之上静卧两条黝黑蚕眉。肚腩圆滑,一条紫檀色腰带贯穿肚皮顶峰,脊背挺直双手负后,更显得肚腩高跷,像是怀胎足月之孕妇。
陆夫人身姿窈窕,面相倒比侯夫人看上去年长些许,面目俊秀和蔼,一袭芦灰紫葡萄纹深衣,黑亮的秀发绾成一个垂髻在脑后,亭亭大方立于陆屹身旁。
魏明霁下巴微抬,神色傲人,双腿跨开小半步,双手扶于腰带上,一袭火山棕色长裾显得成熟又老练。
这是三兄妹第二次进陆府,比第一次来时还要紧张,三人低头不敢四处乱看。侯夫人神色如常冷漠,陆氏夫妇对她笑时,她才礼节性的笑了笑。
彼此行过礼后,进入宴堂各自落座。陆氏夫妇高坐上首,侯夫人和林星微在右下首共坐一席,正对魏明霁。林氏兄弟俩则坐在右末席。
陆夫人语气轻盈,先道:“将军忙碌,不曾先到贵府去拜见,有劳侯夫人跑一趟。”
“无妨,即将成为姻亲,谁先拜见都一样,魏将军代父母来侯府,送了重礼,然此距北海郡甚远,我们不便前往拜访,便也带了礼由陆将军及陆夫人代为转达。”侯夫人语气淡淡,不苟一笑,神色肃严。
林星微取了一块食案上的甜枣,朝一旁的两位堂兄暗暗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也尝尝。
两位堂兄正襟危坐,对林星微的举动视而不见。林星微见两位堂兄不为所动,便悄悄将甜枣放在了自己嘴中,味道甜而不腻,甚是可口,林星微不由眯了眯眼睛。
魏明霁目光触及林星微也比往日柔和,但林星微却觉得如芒在背,甚不自在,只低头吃枣。她没吃酒,脸上却感觉热乎乎的。
“好说好说。”陆屹将军的胡须动了动,“说来我们也是久久未见过魏老爷和房夫人的面了,正好借此跑一趟。”
“有劳了。”侯夫人略略颔首。
陆夫人笑着看向魏明霁,道:“明霁自打来到都城,未再回过祖籍,已有十年了,要不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若是有宁郡主有空,也可一道去看看。”
“没空!”林星微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好几双眼睛略带吃惊都看向她,林星微急忙吞了甜枣,赔上笑脸道:“我和曹家妹妹约定好,元宵过后找她家女夫子听学呢。”
“我也没空,”魏明霁神色黯然了片刻,又道:“我奉了陛下令,要为出征做准备。”
陆屹睨了夫人一眼,嫌她话多。
陆屹转向对魏明霁道:“几个晚辈坐在此处听长辈们说话也无趣,明霁,带上有宁郡主及她的两位堂兄四处转转吧。”
得了养父的令,魏明霁的扳着的脸稍微有了松快,起身向三位长辈告辞,大步流星出了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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