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曦皓月
“你别闹!”裴夫人拉了一下林怀岳,“怎么跟个小孩一样,为这点事吃起醋来了?”
林老三的脾气上来了,甩开老婆,道:“我这哪里是吃醋?温林既有心结交咱家,那对咱家孩儿就该一视同仁,何故只偏顾冉冉一人?说起来他与庭屿、呈桉是同窗呢!”
林星微听着想笑,三叔父的倔脾气十成十继承了祖父,不讲礼时,连额上的皱纹数量都相同,嘴上的胡须同样噗噗飞舞。
林庭屿低声嘟囔道:“我们不是同一个夫子,不算同窗。”
林怀峰道:“你这是作甚?惹几个孩子笑话!压祟钱的事我问过温公子,温公子只不过是想感谢一下冉冉在父亲寿宴上替他和那关行云解围,一直找不到名目,才托成压祟钱送了冉冉一份礼罢。”
“不如这样吧!”林呈桉想到了新的点子:“我们三兄妹去请温岁晚出来观灯,再借机一见。几位长辈若跟着去,他必不会说实话的。”
不等长辈们应允,林呈桉将兄长和妹妹一手一个就拉着跑了。
不管林星微想不想结识这位美男,两位兄长是非常想结识的。林庭屿和林呈桉拜读过温岁晚不少文章,但从未一睹真容。
自从听说祖父寿诞温岁晚也来贺寿,两兄弟后悔得不行。若是早知道温岁晚会来,他们就算违逆夫子,也要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第33章 拜访温岁晚
林呈桉牵着兄妹疾走,一边道:“温家这位兄长写得一手好篆字,冉冉一会儿见了,你一定要问他要一幅他的字,拿回家临摹,定会对你的书法造诣有帮助。”
林星微咧嘴一笑,“我一个女子,不求成为书法大家,我若能要到温岁晚的字,定送与两位兄长。”
林呈桉激动地小心脏突突的,道:“他都送你压祟钱了,我们还是称呼他为兄长吧,虽然成不了我们的小叔父,但一声兄长担得起。”
林庭屿道:“冉冉真是有良心,还记挂着咱们。上回在燕山书院,你这二堂兄得到了东方夫子的字,偷偷藏起来,看都不给我看,真是小气得紧。”
林星微隔着林呈桉,看向大堂兄,道:“大堂兄不必介怀,等下我若能要到,定先给大堂兄。”
三兄妹一路议论着,俨然一副去求世间罕见宝物的架势。林星微本是不想拜会的,听两位堂兄将温岁晚吹得天花乱坠,便也跟着激动起来,好似不结识温岁晚,那便是多大的损失似的。
要是知道两位兄长对温林这般热情,林星微便收下压祟钱了,再借机上门好好道谢一番。如今前脚拒了人家,后脚又上赶着拜访,林星微面子有些抹不下来。
温林本也观灯才回来,马车经过巷口时,正好与林家三兄妹撞上。温林主动下车,让车夫先将车马赶回去。
他头戴白玉云纹冠,身着琼琚色凤鸟纹织金氅衣,长身玉立步到三兄妹眼前,门庭灯笼光辉笼罩在身上,显出一层红色的喜庆浮光。
他的目光落在林呈桉右侧的林星微身上,熠熠生辉的目光透出一丝欣喜,问道:“有宁郡主怎的在此处?”
林星微理屈词穷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敢提压祟钱的事,更不敢说是被两位兄长授意来要墨宝的。张口结舌中望了一眼二堂兄。想必大堂兄也同她一样,紧张到不知所以。
林呈桉主动介绍道:“我们是有宁郡主的堂兄,他是大堂兄,我是二堂兄,……我们是燕山书院东方夫子座下学生。听说……听说温公子曾来我家为我祖父贺寿,特想来向温公子道谢。”
温林一声慈笑,道:“既是有如此渊源,我比几位年长,几位若不介意就唤我一声兄长吧。”
林呈桉笑得合不拢嘴,赶忙道:“不介意,不介意,我们也正有此意。兄……兄长。”
林星微在一旁不尴不尬笑笑,没有说话,心想:他的确是咱们的兄长,可就是不知他什么心思了。
林庭屿拱手道:“东方夫子拿温家兄长的文章让学生拜读,我们有些许不懂之处,温家兄长能否为我们解惑?”
林呈桉投去期许的眼神,温林心下笑笑,腹诽道:你们到底是来道谢还是求我解惑?
林星微怕温公子为难,便道:“今日太晚,要不我们改日再来拜访温公……兄长吧。”
温岁晚心思一转,突然问道:“我听说有宁郡主快要嫁人了是吧?我备下一份嫁妆,恭贺有宁郡主和魏将军新婚。要不三位到我府上取一下。”
林星微眉头一蹙,疑问道:“你为我备什么嫁妆?……还有那日压祟钱……”
林庭屿也道:“是啊,上次送压祟钱已经很突兀了,怎么还有嫁妆?”
温林笑容消散,面容紧绷,沉声道:“我们还是入内一叙。”
林呈桉求之不得,左右牵起兄妹便跟着温林进了温府。
温府内庭广阔,然清静少人,好像并无多少奴仆。元宵喜庆,此处却像是避世之所,内庭连红灯笼都没挂,只有幽幽几盏石灯。
温林主动解释道:“家母住在北海郡,此处只我一人居住,所以清静了不少,待我成婚后,这里便会热闹起来了。”
“北海郡?兄长不是说你是颍川人吗?怎的令堂住在北海郡呢?”林星微问道。
温林道:“外祖家在颍川,我舅父曾任北海郡郡守,我便随同母亲一起去了北海郡,舅父升迁后,家母不愿挪动,依旧住在北海郡了,而我求学在外,如今又要到京中任职,便将母亲一人留在了那里。”
又道:“北海郡太守李湛一家对我母亲颇有照顾,两家相厚,李太守次女李姝宁自幼倾慕与我,我也感激李太守一家对我寡母的照顾,便此定下了这门亲事。”
“哦,没想到温家兄长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啊。”林星微笑着赞道。
三兄妹跟着温林进入内堂,两个奴婢送上了茶水,四人迎灯相坐。
温林跽坐如钟,款款而谈:“我自幼无父孤苦,有宁郡主亦也丧父,便自觉同病相怜。曾在街头与郡主遥遥一见,觉得我与林家人长得有些相像,借此渊源便有心想与南阳侯府结交。”
又道:“唐突地带关行云向林家祖父贺寿,又送有宁郡主压祟钱,只想着与有宁郡主报团取暖,心想他日我便也是有妹妹的人了,不曾想过此举给侯夫人和有宁郡主造成困惑,是岁晚的不是。”
温林说得一本正经,没有当日在曹府时的轻浮之感,语气哀婉之处,竟然引得林氏哥儿俩暗暗垂泪。
遭遇相似,长得相像,这的确是个想要结交的理由。
林星微默默点了点头。
林呈桉轻轻啜涕两下,举起茶盏道:“今后兄长不光有妹妹,还多了我们两个弟弟呢。”
能与遐迩闻名的温岁晚称兄道弟,林呈桉觉得自己是三生休来的福气,林庭屿在一旁沉默不言。
温林又道:“此事的确是温某唐突,此事还请两位贤弟同侯夫人及令尊令堂说清楚,岁晚并无恶意,只是太过渴望亲情。”
“一定,一定。”林呈桉道。
温林的目光投向对面席位上沉默的林星微,道:“我也要向有宁郡主道歉,给郡主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林星微浅浅一笑,没有作声。
从温府出来,兄妹三人身后跟着四个仆从抬着两口箱子,是温岁晚给林星微的嫁妆。林呈桉脸上喜滋滋的,手里还拿着一卷温岁晚的墨宝,林庭屿怀中抱着两册从温岁晚手中借来的书。
林星微在前疾走,等温家仆从将两口箱子抬上了林家马车离开后,三兄妹登上马车这才离去。
林星微心下好不踏实,之前收了温林些许银钱,令她惶恐很久,知道二叔父退了后这才松了口气。
想着再也不与温林来往,不想在二堂兄的撺掇下又拜访了温林,还收了两箱子嫁妆,这礼收得心虚,林星微惴惴不安。
“今日这番,待回到学院后,能在同窗跟前吹嘘一年了。”林呈桉掀开车窗,他小心翼翼打开温岁晚送他的墨宝,借着车外的灯光细细翻看。
林星微缩着没有说话,沉重的心思都浮在了脸上。
林庭屿问道:“冉冉,你在想什么?为何今日话这般少?”
林呈桉道:“堂兄话难道不少吗?在温家都是我一个人在和温家兄长聊,你们都跟被毒哑似的。”
林庭屿睨他:“我问冉冉呢,你别打岔。”
林星微抬起头来,眉心微皱:“不知为何,我心头虚得很,总是不踏实。”
林呈桉不以为然,道:“岁晚兄长多好啊,真是大方,什么都送我们,他的墨宝,待我临过之后再给你们看。”
林呈桉的目光都舍不得从那写满字迹的绢帛上挪开。
林庭屿叹一口气,“别说冉冉不踏实,我都觉得不踏实,非亲非故的,他怎的对我们这般好?原先还以为他倾慕冉冉,那压祟钱便没做多想,可今日说起自己和冉冉彼此的婚事很坦然,他还送冉冉这么多财物做嫁妆,是不是热情得有些过头了。”
“你们这叫闲操心。”林呈桉小心翼翼的将绢帛卷起来,动作轻柔地揣进了袖中,“岁晚兄长不是说了么,他渴望的是亲情,他想拿冉冉当妹妹,这才又是送压祟钱又是送嫁妆,你们别拿了岁晚兄长的东西,又在这里怀疑兄长心思不纯,那你们可就太坏了。”
林星微看了一眼身旁那两口箱子,喃喃道:“他也不算是和我们非亲非故,只是他刻意靠近我们,却又不明说真实意图,一切都做得很突兀,让人无所适从。”
两位堂兄的目光被林星微吸引了过来,林呈桉问道:“冉冉,你说他不算和我们非亲非故是什么意思?温公子和咱家沾亲带故?”
林星微一楞,自知自己泄露了天机,急忙道:“温公子长得像咱家人,我也是乱猜的。”
林庭屿一听笑了,“若只凭长相就说他和咱家有亲,那也太草率了!总不能说世上相像之人都是一家人吧,我们有个同窗长得还有些许像呈桉呢!”
林呈桉乐呵呵地道:“要是岁晚兄真的和咱家有亲,那是咱家无上的荣耀啊!”
“若是无亲呢?他这般靠近咱家有何目的?咱家又不是世家大族,也没有显赫的地位。”林庭屿道。
林呈桉顿觉手上温岁晚的墨宝不香了,感觉手上拿着的不是墨宝,而是一把寒光毕露的匕首,林呈桉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呈桉抱着墨宝往后缩了缩,没底气地抱怨道:“哎呀,你们别神叨叨怀疑了,咱们林家在都城没有显赫的地位,温公子对我们能有什么可图谋的?反正他很快也要娶妻了,冉冉要是觉得心头不踏实,再让大伯母还一份礼给他就是了。”
林星微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光影浮动游移,映在林星微的脸上旖旎柔和,她神思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刚停到南阳侯府门庭时,正好城楼的钟声响起,宵禁已至。
侯夫人还没睡,林星微回来后将今日遭遇同母亲讲述了一遍,侯夫人也觉得温岁晚此人表现太过唐突。
侯夫人道:“若是真像他讲的那般,他大可坦荡说明之后再送礼,寿宴不请自来就已经够唐突了,尔后又无端送你东西,偏偏还借着压祟钱、嫁妆的名目送你这么多财物,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母亲,反正我快要嫁人了,他也要成亲,往后定是不会来往了,你将他的这些东西届时再回送给他,他便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林星微抱着手炉,娇嫩的脸蛋凑到母亲跟前,又道:“母亲何不让舅父细细查查这个温林的底细,我总觉得此人怪怪地。坊间传闻他是遗腹子,温父是谁却又无人知道,其母现在住在北海郡由北海郡太守李湛照料,再查查他母又是何过往。”
侯夫人默默点了点头。
第34章 婚礼只能简办了
正月十八,魏明霁将亲生父母从北海郡接来了,速度快得让人咋舌。照大堂兄的说法,从都城到北海郡慢则半个月,快则十天。
而魏明霁又要让人传信给魏父魏母,魏父魏母还有收拾行囊,再动身启程,等到都城怎么也要超过二十天去。
而魏明霁说要元宵过后成亲的那日是正月初六,就算即刻准备通知魏父魏母,那也不过才短短十二天时间。
正月二十,魏父魏母随同魏明霁的陆家养父母正式登门拜访南阳侯府,虽是一介商贾,然礼数周全。
光是给南阳侯府送礼的大车就三十驾,全府的奴仆卸货就卸了整整半日,侯夫人一时无处安放,库房放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摆在了后边院子里。
按照魏父的说法是,魏明霁当初送的聘礼太少,现今补上。
什么是豪门,这便是豪门,真是贫穷限制了林星微的想象。啊不,侯府也并不穷,然豪富境况远远比不上魏家。
别说魏家父母送来的这些礼,就是魏明霁逢年过节送来的礼,侯夫人多次回送也是比不过对方贵重的。
还有一件事,林星微至今都没有搞明白魏明霁是怎么成了陆屹大将军的养子的,一个是商贾,一个军户,而且两家还离得那么远,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又是怎么相熟的呢?
据林星微所知,陆屹大将军不缺儿子,陆夫人生了三个儿子,还有两个妾各生了两个儿子,年长的已经进入军营戍守边疆,年幼的尚在学堂。
此事,侯夫人也知道的不甚明白,只晓得十年前陆屹大将军去了一趟北海郡,就带来了一个十岁的男孩,放在军中调教。
男孩十五岁时陛下成立了上都府,男孩就成了上都府的正使,随即背负一连串的官职,很多也是虚衔,直到上年末,男孩又有了正式的军职:左中郎将兼羽林中郎将,秩俸比二千石。
一进宴堂,林星微就将诸位来宾观察了个细致,尤其是魏氏夫妇。
房夫人胖嘟嘟的,看不见脖子,两层下巴搭在胸脯上。右手腕上有两个玉镯子,左手腕上有五个玉镯子,所有玉镯色彩各不相同,即使是长袖,也遮挡不住玉镯的光彩。
房夫人胸口上还躺着一枚杯口那般大的金坠子,脑袋上的钗环比皇后头上还丰富。眉毛细长入鬓,眼睛成缝,睁开都没有她的眉毛宽,嘴小唇红。一身红色缂丝长裾,比林星微这个准新娘还穿得艳丽。
林星微今日一袭朱樱红的漳缎长裙,外搭一件麒麟蓝的素纱襌衣。头绾高髻,发髻左右横插只凤头黄金步摇,站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脖子上挂了一只金镶玉麒麟兽头的项圈,腰上挂了两枚鸳鸯玉佩,可谓十足地贵气。
为着见未来嫜父家姑,她已然打扮地够富贵豪气了,这些都是侯夫人拿出来自己所有的嫁妆才配齐的,但在房氏跟前还是失了些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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