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曦皓月
这是她自和魏明霁相识以来第一次亲自来上都府,她声嘶力竭地敲了半个时辰的门,魏明霁才出来。
他未着甲胄,一身素色长裳带着点点血迹,身上血腥之气不散,眸子里极力隐藏着杀气,可他依旧像个屠夫般伫立在林星微眼前。
“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不是说过忙完了会去找你的吗?”魏明霁沉静地就想是随意的寒暄一样。
林星微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缓步靠近他,试探地拉住了魏明霁带血的宽袖,低声问道:“你就对我没话说吗?”
魏明霁将自己脏袖从林星微手上抽了出来,他喃喃道:“我身上沾了犯人的血,你离我远些吧。”
“离你远些?”林星微拧眉问他,“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你忙我可以理解,你托鲍商和左丘知和我说一声不行吗?”
“我见不到你的面,连他们二人也见不到了,那日在宫中丞相大人滴血验亲时我远远看见你了,你却连一个目光都没给我,你明明知道那日我也被叫进宫了……”
魏明霁站的很正,脸高高仰着,甚至不愿垂眸看她一眼,冷漠地道:“那日宫里人实在太多了,我没看见你很正常。”
林星微没忍住流泪,抽噎了两下极力忍住了情绪,忍住得道:“既然你这么忙,你府里的那两个花园还建吗?二月底我们还成婚吗?”
魏明霁隐忍了半晌的情绪,终于低头看她了,晶亮的眸子闪着泪花,魏明霁想去给楚楚可怜的林星微拭泪,可想起自己刚刚握过刑具沾过血的手忍住了。
半晌道:“再等等吧,二月里我们怕是成不了婚了。”
林星微上前一步,试着去握魏明霁的手,梨花带雨地仰头看着他,“为什么?你要抛下我吗?……你换身衣裳出来,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魏明霁一把将林星微拦在怀里,恨不得揉碎了,面容痛苦地道:“冉冉,我回不了头了!”
“魏明霁,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别瞒我,我愿意和你共同承担,你若舍下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林星微费力的伸长脖子,下巴搭在他的肩头,说着她能想到最狠的话。
魏明霁只有抽噎,没有话说。
林星微继续问道:“曹家父子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杀他们?”
魏明霁放开了林星微,道:“你回去吧,这些事与你无关。”
林星微从他眼中看出了坚决,平心静气问道:“你我就要成亲了,你心头眼中有我么?”
魏明霁痛苦道:“对不起……若你受不了的话就……退婚吧。”
林星微怔忡,她没反应过来,她怒问:“我已经十八了,退了婚我嫁谁?”
魏明霁背过了身,“嫁谁都好,只是别嫁我了!”
林星微哭着跑了,她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林星微将自己关在房中一个月,出来时,外头已经雪融绿长一片春色。
她恍恍惚惚的抬手搭起凉棚,阳光耀得她睁不开眼睛。一阵眩晕,险些没有站稳。
这一个月来,外头的消息在她耳边没断过。
太子被废了,三皇子被立为太子,林星微第一次预言错了。
罗浮跑来惊恐道:“郡主,曹家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心被魏将军活摘了,光禄勋大人也被魏将军活剥了皮,做成了鼓面,还将曹大人的腿骨活活剔了下来,做成了鼓槌!”
“奴刚刚听到温侍郎传来的消息,曹太守到上都府向魏将军求情放过曹家其他人,魏将军逼着曹太守敲响用他父亲的骨皮做的鼓,以壮阳翟军士气,然后才答应放了曹家其他人。”
林星微一点也不惊讶,她苦笑了一下:“活人摘心,剥皮制鼓,剔骨为槌,是他魔鬼将军的做法。”
何妇听了欲哭无泪,“魏将军这是为什么啊!好端端地怎么对曹家这么大的仇恨?陛下呢?陛下怎么说?”
罗浮道:“陛下早就知道消息了,没有任何旨意。眼下朝中大臣弹劾魏将军的折子都堆成了山了!”
“新太子和四皇子已经带人包围了上都府,和阳翟军对峙,处理不当,魏将军还要背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林星微看了一眼罗浮,有气无力地道:“我去一趟上都府,你别跟着。”
一旁的云珠道:“侯夫人已经叫人封了府上所有出口,阖府只准进不准出,郡主出不去了。”
林星微毫无生气的脸求向何妇,“何大娘你帮帮我,让我去救救他,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何妇一脸为难。
云珠哭着道:“郡主,魏将军都要向你退亲,你还管他做甚?宋安大人还专门嘱咐了侯夫人,一定要看好你。”
林星微不管,鞋没穿,长发未束,一身不修边幅的模样就冲向府门,声嘶力竭地要守卫将大门打开。
何妇看不下去了,这样讲郡主关着只会关出病来,让人将门打开,嘱咐罗浮跟紧了郡主。
林星微光脚跑在长街上,她顾不上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冲到上都府的大门口。
阳翟军和太子带的兵两厢对峙,剑拔弩张,站在墙头的鲍商先看见了一身素衣的林星微,立即下令手下将箭弩收了,以免误伤了有宁郡主。
太子看见阳翟军收了箭弩,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待回过头才看见了身后的林星微。
太子道:“有宁郡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殿下,让我进去见见魏将军,他不会谋逆!”林星微哀求。
太子反问,“魏明霁不想谋逆,为何要杀了曹大人?有宁郡主想见魏将军且先等等,待我拿住了他,你到廷尉府监牢见他比这里安全。”
林星微歇斯底里大喊道:“太子殿下当真要逼他谋反吗?你让我进去见他!我会让他收手,放了曹家人!……”
四皇子也帮忙求到:“三皇兄,就让有宁郡主进去吧,这个时候有人能劝一劝魏将军,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太子冷笑,道:“既然有宁郡主这么想进去,那我就放你进去。”
太子的兵站到了两边,给林星微让了路出来,阳翟军的人将她默默护送了进去,罗浮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林星微第一次进上都府,没想到这里是个血腥气冲鼻,令人作呕的地方。
第187章 一场残忍的祭祀活动
魏明霁坐在高台上,他身侧的席位上坐着一个眼熟的女子,陈溪南。
高台下跪着白发飘然的曹意,他的手边放着两根人的腿骨,立着一口血迹斑驳的鼓。
曹家的兄弟子侄姐妹们被绑缚着堵着嘴站在边上。欧阳夫人瘫倒在地上,已经晕厥。
对面还有祭台,火光绕绕,巫祝挥剑做着法事,还有一队道士绕着祭台诵经,祭台上摆着曹氏父子的三颗头颅。
林星微一步一步赤着脚走在上都府石子校场上,她顾不上疼,一步步向魏明霁靠近。
来人头发披散着,未着鞋袜的双脚沾着血迹,连素色的裙摆上都染上了血污,发丝被风吹到了脸上,遮住了她些许面容,魏明霁一时没认出来人是谁,待她走得近了些,才认出了是林星微。
魏明霁眸色沉沉看着她一步步靠近,一个月未见,她憔悴地不止一点半点。
林星微在高台前停下,抬头问道:“你已经杀了曹大人和他两个儿子,你已经报仇了,能放了曹家其他人么?”
“颍川之乱时,欧阳姨母还没嫁给曹荣,曹意更与这件事没关系,你饶了他们好么?”
“今日鼓不响,本将不会放人!”魏明霁戴着恐怖的面具,眸子里透出的阴狠神情让林星微不寒而栗。
陈溪南一笑,朗声道:“有宁郡主要来观看祭祀,怎么不穿着整齐一些呀?你这是对亡故的赵珵将军大不敬!”
魏明霁瞪了一眼陈溪南,陈溪南讪讪闭上了嘴。
魏明霁道:“不急,本将有的是时间,只要祭祀时曹太守敲鼓,助本将完成对已故赵珵将军和阳翟军人的祭祀,本将就放了曹家其余人。”
“你一定要这样吗?”林星微问。
魏明霁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一定。”
林星微往地上一跪,拜道:“我是将军你的未婚妻,理应与将军同仇敌忾、勠力同心,将军要为赵珵将军和颍川之乱中丧命的百姓和将士们复仇,这鼓我来敲!”
魏明霁拳头攥得骨节发白,痛恨地看着林星微的举动。
曹意眼中恨意难休,诧异地看着林星微从地上捡起他父亲带血的腿骨敲响了用他父亲的整张肉皮制的鼓面。
一下一下又一下……
鼓声刺耳,曹意捂住胸口轰然晕厥。
巫祝开始唱跳,阳翟军将士开始欢呼,巫祝将三颗人头丢进了火中,曹家人一片哭声……
林星微敲着鼓,手臂酸得要命,她依然坚持着。
只要完成这场祭祀,曹家无辜的人就没事了,魏明霁的罪过就会小些,朝堂上再有人弹劾魏明霁,她可替他辩解。
林星微奋力敲着鼓,声音响亮,足足三个时辰,火里的三颗人头化为了灰烬,这场祭祀才停止。
期间,太子的人马要冲进来,鲍商在墙上让太子再等等,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的将军绝不会谋反,只需要办一场无人打扰的祭祀。
太子和四皇子听说这场祭祀是魏将军专门为颍川之乱中牺牲的将士和百姓们举办的,他们未在轻举妄动,四皇子作为赵氏族人的后代,还下马跪拜。
祭祀结束,林星微放下“鼓槌”,走到高台前问道:“我可以带曹家人走么?”
魏明霁未作声,默认了。
林星微走到曹意身边,打击太大,他意识恍惚,林星微将他扛了起来,从上都府的校场背了出来。
“你不是他的未婚妻么,你不与他站在一处,你救我们做什么?”在林星微的肩头,曹意喃喃问道。
“我救你们,更是为了救他。”林星微道。
“你救了我们,我也不会谢你。”曹意憎恨地看着林星微白皙的后颈,鼻息里能淡淡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这是他挨林星微最近的一次,没有悸动,只有无尽的恨意。
曹家完了,他这个太守也做到头了,他那么多妻妾也都要散了。
他这辈子因林星微扬起的斗志这一刻全都完了。
林星微气喘吁吁道:“没希望你谢我,本就是为了帮我的未婚夫而来的。你们活着,弹劾他的人就少些,他的罪过就小些。……我脚痛胳膊也痛,你能不说话了么?”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刚出了上都府的门,曹意从林星微背上滑下来,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林星微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曹意看见她破皮流血的脚,摇摇自己发昏的头,将自己的鞋脱了下来,踢到林星微的脚边,“穿着走吧。”
林星微没有推拒,穿上那双大到她趿不住的鞋,破了皮肉的脚丫子总算舒服些。
曹意没有再理会林星微,转身去等候母亲。曹家一众全都释放,对林星微没有感激,视她如空气,擦身而过。
太子的人马涌进了上都府,他们要将魏明霁带进宫,向朝野解释清楚他为何这般残忍对待曹家人。
朝堂上,魏明霁什么也不解释,只说曹荣父子该死。
陈溪南的证词是:“当年曹荣和何峥一起合谋造反,只是何峥先起的兵,曹荣为辅,何峥的兵马造成了颍川惨案,曹荣站在墙头一支冷箭射死了赵珵将军和其夫人。”
“事后,何峥势力颓废,多次求曹荣襄助,曹荣此时已经不愿和何峥为伍,便和陆将军一起围攻了何峥,借此,曹荣彻底洗白了身份,进入了朝堂。”
陈溪南楚楚可怜地看着陛下,“这是家父陈瑞告诉臣女的密辛,家父当年也是听了何峥和曹荣的撺掇才糊涂襄助了他们,臣女忍辱偷生,就像想着有朝一日能襄助魏将军能查清此案。”
陛下心下了然的看了一眼陈溪南,这些话陈溪南早就同陛下说过了,今日只不过是当着朝中诸位大臣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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