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梦
他摆摆手,示意巫花离开。
而拉住他衣袍的女人,还困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鸿儿,你答应过我会助我杀了昊均……若不是他逼迫你爹娶了那个女人,我和你爹也不会分开……”
她又开始了。
又开始哭诉那些旧事。
柳别鸿将她扶起来,到屋中坐下。拿了手帕,帮她擦拭她手上的脏污。
“当初,昊均娶了你的姑姑,又逼你父亲娶了他的三弟子,将柳家绑上他的贼船。他神神秘秘的,不知在梦神山做了什么,还在梦神山里布下了无数禁制。”
“之后没多久,仙族陨灭,他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不仅杀了他与你姑姑的亲生女儿,还逼你父亲抛弃当时已经身怀六甲的我……你父亲不从,被他和他的贱人三弟子百般欺辱,这才不得不将我安置到你大伯那儿……”
“若不是他,你姑姑与表妹就不会惨死,你父亲也不会走到那样的下场……鸿儿,你要记住,是昊均害了柳家,你要为柳家报仇,一定要杀了昊均,一定……”
石露哭诉的声音,已经被柳别鸿习惯性的无视。
等她哭完,他麻木地道:“李织愉对我有大用,不要再动她。否则,你杀不了昊均,报不了仇。”
石露殷切地问:“那你会娶她吗?”
柳别鸿脑海中闪过的昨夜步辇芙蓉纱中,那张娇艳如花的朦胧面庞。
默然不语。
*
织愉到外院时,香梅已将巫花安排在会客院等候。该上的茶点茶水,一样不少。
织愉见了都不由惊讶,香梅原来是会待客的。
香梅看出织愉的想法,想辩解:她当然知道如何待客。只是对于那些想要插足夫人与仙尊的人,她绝不会客气。
但想到如今织愉的身份,她没有多言,黯然告退。
织愉落座。
巫花向她行礼:“见过仙尊夫人。在街上匆匆一面,未曾细看,此刻一瞧,夫人原比传言中更美——”
织愉打断她的奉承,示意她坐下,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巫花没有坐,上前一步,扑通就对织愉跪下了。
织愉睁圆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突然被人跪,可能对于别人来说会下意识躲避。
但织愉身为公主,被人跪惯了的。
此刻她只是惊讶巫花怎么上来就跪,别是要跟她玩一出话本里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戏码吧?
巫花躬身道:“巫花此次前来,是为石露姑姑一时糊涂,刺杀夫人一事,向夫人道歉。先前夫人在点露楼买的菜肴,里面都被下了毒,看夫人平安无事,巫花甚感庆幸,也感后怕与歉意。”
她说着说着,语带哭腔,冷不丁地向织愉磕了个头。
织愉蹙眉,心想看来传言不尽然是真。
巫花、石露与柳别鸿的关系,比她以为的要复杂些。
她道:“起来吧。不是本人来道歉,你今日就算在这儿磕死了,我也不会轻饶了她。”
巫花不起:“石露姑姑状况不大好,多半不能亲自来道歉。她刺杀夫人,多半是为了我。我是一切的祸端,该由我向夫人磕头致歉。”
说着,她又弱弱一伏身,如柳枝点地磕了个头。
织愉:“为了你?怎么说?”
巫花盈盈望向织愉,又四下望望,一举一动,弱态媚生。
织愉看出她的意思是,此处太光明正大,不方便说话。
织愉:“你去将门关上,在此布下隔音阵。”
“是。”
巫花卑微得像名侍女,去关门。
香梅在院中瞧见,质疑地横她一眼。
织愉:“我与她说一刻钟话,一刻钟后她不开门,你就闯进来。”
香梅应是。
巫花明了,织愉给她的时间不多。回过身来,说话不再委婉。
她还要朝地上一跪,织愉抬手阻止她。
她不再推脱,道谢坐到一旁:“石露姑姑和我与城主的关系,并非外人所传的那样。只是其中牵扯颇多,怕被有心人探查,所以未曾对外解释过。”
她正要接着往下说。
织愉打断:“你告诉我,就不怕我探查?”
巫花还是弱媚的表情,眼里添了几分认真:“我观城主对夫人的态度,想来即便我现在不说,过几日城主也是要告诉夫人的。”
织愉不再出言打断。
巫花:“其实,石露姑姑是城主的亲生母亲。”
织愉面露诧异:“她不是前城主兄长的炉鼎吗?”
巫花颔首:“城主,也是前城主兄长的儿子,并非前城主亲生。石露姑姑曾是桑泽边城的石家小姐,一心仰慕前城主,但前城主已与昊均道尊的三徒弟方采仙子定下婚约。”
巫花委婉道:“于是石露姑姑用了点手段,想和前城主搭上关系。谁曾想,那日来的是前城主兄长,并非前城主。”
“事后前城主兄长将石露姑姑带回城主府,但石露姑姑仍对前城主念念不忘,做了很多荒唐事。她也在前城主与方采仙子成亲后,头脑就开始不清醒了。前城主兄长原想将她送走,可那时她已怀有身孕。”
“于灵云界修士而言,有孕是件很难得的事。再加上前城主兄长对石露姑姑有几分真情,就将她留下了。”
“在他的悉心照顾下,石露姑姑也愿意这样与他相守。因石露姑姑出身配不上柳家,且她入柳家的原因不光彩,所以石露姑姑一直是以炉鼎身份待在柳家。前城主兄长那时就向她许诺,待石露姑姑诞下孩子,便与石露姑姑结为道侣。”
“然而在石露姑姑有孕期间,昊均道尊将前城主兄弟俩带去了仙界。那时仙界已近陨灭,也不知在仙界发生了什么,只知回来后,仙界已不存,前城主说兄长已为救他,不幸命丧仙界了。”
织愉闻言,有所深思。
这么听来,仙界陨灭还和昊均有关系?
他早就开始谋划成仙之事了吗?
可既然早就谋划,那趁谢无镜年幼时对他下手,岂不是更方便?
织愉审视着巫花。
巫花虽表面在讲述石露的事,实际上,却是在暗示昊均与柳家前城主似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且与仙界灭亡有关。
巫花接着道:“石露姑姑不愿相信,精神再次受创。而前城主对石露姑姑以及她肚子里孩子的歉疚,也超出了寻常。就连方采仙子也一反常态,愿在石露姑姑诞下城主后,将城主接去,作为前城主亲子抚养。”
“之后,柳家与昊均道尊,再不像以前那般来往亲密。没多久,柳家小姐,也是前城主早已嫁给昊均道尊的亲妹,带着其女惨死。”
织愉惊愕,“昊均那个老头竟然成过亲……不是,有过道侣?”
她的关注点有些歪。
巫花顿了下,点头,继续道:“因为他们的反常,石露姑姑越发怀疑是昊均害死了前城主兄长。她神志不清地活着,渐渐开始分不清前城主与其兄长,将二人混作一谈,闹出许多荒唐事。”
“前城主一再包容,直到石露姑姑找上城主,对城主说了不该说的话,总是对城主发疯,前城主这才将石露姑姑送出城主府,请人照顾。”
“石露姑姑的状况看似好了许多,实际上一提到有关柳家任何人的事,她都会不清醒。她走后,将我从石家旁支抱来,安排进城主府做炉鼎,一心想让我嫁给城主,以了她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织愉听罢,唏嘘轻叹,但冷静质问:“你来向我请罪,却说了这么多旁人不知的密辛,是否有些主次不分?”
巫花起身,再度向织愉跪下:“巫花除了请罪,还有一事相求。”
似是为了防止织愉打断拒绝,她急快地道:“巫花想请夫人帮帮城主。这段时间,石露姑姑一直叫嚷要城主去杀昊均道尊。听起来,昊均道尊等人似乎要来桑泽城了。”
“而城主似乎另有计较,可石露姑姑的状况有多疯魔、多不讲理,从她无故要伤您,就可见一斑。”
“她现在每天都在逼迫城主,对城主动辄打骂。而城主对石露姑姑,到底有几分母子亲情在。他不便还手,也不能不见石露姑姑。而我……”
巫花苦涩一笑,“我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只能求夫人来帮忙了。”
织愉:“我能帮什么忙?你又凭什么认定我会帮忙?”
巫花的笑容变得讳莫如深:“虽不知夫人与城主在谋划什么,但护天者全部齐聚桑泽城,恐怕是要做一件大事。夫人作为其中一员,若手握柳家密辛,岂不是能控制城主?”
织愉奇异地打量巫花,好笑道:“让我威胁柳别鸿,难道比让他亲生母亲威胁他更好?”
巫花垂眸,作示弱姿态:“我说过,我观城主对待夫人的态度,夫人知道这些,只是早晚的事。更何况——”
“夫人威胁城主,到底与城主有共同利益,至多是要城主在利益上让步。但石露姑姑时时刻刻威胁着城主,万一她今日激动刺杀的不是夫人而是昊均道尊,城主可是会没命的。”
“这么多年下来,我知道城主早就想摆脱石露姑姑。只是他亲缘尽失,有所不忍。他需要的,是一个推动他的力量。”
巫花伏身请求:“我想请夫人搬进城主府。有夫人在,无论为情也好、为利益也罢。他都得为了夫人,对石露姑姑狠下心来。”
织愉拧眉:“你这是要我当刽子手,助他弑母?”
巫花:“城主未必会弑母,我相信他会为了夫人,有他的决断。”
织愉沉默不语。
巫花伏在地上,仿佛她不答应,便不起。
一刻钟到了。
香梅推门而入,见此情形,蹙眉站回门口守着。
织愉注视着巫花,斟酌问道:“我若搬过去,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巫花:“夫人英明。夫人若过去,石露姑姑无法再盯着我,我也可以筹备离开了。”
织愉:“你如此为柳别鸿着想,所求就只是离开?”
巫花:“我年少时便认识城主,跟在他身边多年。虽不亲近,但有那样一个尊贵俊朗、天资出众的少年郎在身边,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她唇角微微上扬,眸底生出的情愫,让眉眼少了媚意,多了几分柔和。
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她沉默许久,从回忆中脱身出来,抬眸望向织愉,眼眶有些泛红,眼神分外清明:“因为石露姑姑,他厌极了我,厌极了与女子接触。前城主虽说待他如亲子,却始终防范着他。”
“他少年时便懂得利用皮相,哄骗桑泽城里其他世家小姐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可越是如此,他私下就越不喜旁人靠近。”
“夫人,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他打心底里想要靠近的女子。”
织愉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话怎么那么像她看的话本子里,男主小厮对女主说:“我从来没看见少爷和别人在一起这样开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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